不過出乎阿穢的意料,大概過了一刻鐘功夫,楚火蘿就當先第一個退了回來。香汗淋漓,微微喘息,胸部起伏不停。
——當她發現其他人還沒退回來的時候,還想返身繼續衝出去,沈振衣攔住了她。
「你已到極限,不必刻意強求。」
楚火蘿跟隨他的時間最久,沈三公子當然也最了解她。
從本質上來說,楚火蘿還是那個好逸惡勞的小女孩兒,天資雖然不錯,但也沒到太高的地步,心性和努力更無法與其他人相比。
——不過,這世界許多人就是這樣,又何必逼著她超越自己的極限?
只要不掉隊就可以。
楚火蘿嘿嘿一笑,既然師父放過了自己,她也就樂得偷懶。
這樣也行?這樣也能培養出這麼出色的傳人?
阿穢更加疑惑了。
平日裡她就覺得沈振衣對三個女弟子的訓練和教育並不怎麼上心,雖然給了最高明的武學,但也從不督促,這三個女弟子練多練少,隨她們自己。
這種教育弟子的方式,阿穢簡直不可想像。
相比之下,她幼年成長簡直如同身處地獄一般——但是,這麼輕鬆的教學,也能讓她們三個和自己差距不是太遠,尤其是最神秘的紫寧君,說不定已經與她平分秋色。
阿穢想不通了。
「武學之道,難道不是勇猛精進,在生死一線中體悟?為何可以半途而廢?」
她不懂就問。
沈振衣微微一笑道:「這話當然說得沒錯,但那是看不到前路時候的冒險,許多天才人物都是如此。若是成功,便能開創一條新路,若是失敗,也就夭折了。對這樣的人,當然該欽佩。」
他頓了頓,掃了楚火蘿一眼:「我的弟子,沒有這樣的天分。」
楚火蘿淚流滿面,師父你這樣拆台好嗎?
「不過——」
沈振衣舒舒服服靠在椅子裡,坦然道:「她是我的弟子,她的起點與終點都比那些天才高得多。前面的路,我自然會為她引導。所以偶爾冒險無妨,卻也不必太過強求。」
反正他的要求,也只是她們跟上世界主流,不要掉隊,能夠干一些雜活而已。
他還年輕,沒到需要傳承衣缽的時候。
阿穢和楚火蘿一起默然無語。
沈三公子,您也未免太直接了!
這種把弟子當成廢物來看待的態度,似乎讓人不太爽,但在阿穢心底,卻浮起了一種類似於「羨慕」的情緒。
她從來沒有羨慕過他人。
她也從來不曾有什麼情緒。
她從小的人生便是絕望到盡頭的黑暗,只有殺戮和變強才能活下去,除此之外,根本來不及考慮別的。
第二個退回來的人是宣演。
他的頭髮上結著冰霜,神色倉皇。33小說 .
寒神之力令他可以在獸心人的攻擊下自保,濃厚純粹的神力也可以抵擋煞氣的入侵,但是他發現自己無法自如的運用神力,反擊就顯得孱弱無力。
在堅持了一段時間,神力衰頹之後,他也只能退了回來。
「還可以。」
沈振衣鼓勵了他:「你從未好好學過武,光憑著對神力對領悟,便能與獸心人對抗。寒神之力的屬性,確實要比這個世界的凶獸煞氣更高一級。如果給你足夠的時間,沒準你真能成為這世界的救世主。」
千百年之後,宣演如果真的完全繼承和體悟了寒神之力,其實就已經摸到了這個世界的天花板和邊緣。他神降的法門,其實與獸心人用煞氣侵蝕自己的修煉方式很接近,只是神力性質遠超煞氣,所以他的前途無量。
——可惜,這個世界恐怕不會再有千百年的時間了。
宣演一言不發,只深深向著沈振衣做了個揖。
越是運用神力,他越能理解沈三公子的強大。
也越是感謝當初沈三公子出手,把他解決了神的意識侵蝕的問題,否則的話,如此強大的寄體,即使只是神的千萬分之一碎片,也足以擊潰他的靈魂。
「他們都回來了……你還不走麼?」
阿穢小聲嘀咕,感覺此時不走,沈振衣就沒有脫身的機會了,其餘幾人,也支撐不了多久,果然不到一炷香功夫,龍郡主和紫寧君都陸續退了回來。
紫寧君一如既往的氣定神閒,一回來便侍立在沈振衣身邊。龍郡主卻稍顯狼狽,手臂上有些許擦傷,染上了金黃色的血跡。
龍血愈純,色作金黃。
隨著實力的提升,龍族鍛血也大有進步,尤其是在觀看淵山潛龍勿用劍法,以鯉化龍之後,龍郡主的感悟與境界都有進一步提升,血脈的純度也在凝練。
「不用弄得自己太難。」
沈振衣知道龍郡主的想法,她永遠對自己有更高的要求。
別看她外表溫和,其實心底還是有龍族的驕傲,照舊住著那個初次見面時候張牙舞爪的小郡主。
「有我在。」
龍郡主的提升是他最不需要操心的一個。畢竟龍族的晉升按部就班,等到真龍降世,一樣橫掃一切,體系完整得很——不像是紫寧君與楚火蘿,他還得給她們找找方向。
真會收買人心。
阿穢每次都對這種師徒關係表示不解。
沒有用的徒弟,便是拋棄了又能如何?如果是自己受到這樣的傷勢,「父親」大概根本不會關注吧?不,就算是死,「父親」也一樣不會關注,因為一個死去的孩子,意味著是失敗的作品,根本沒有存在和紀念的價值。
所以沈三公子到底打算怎麼辦?
他是真的覺得自己可以硬抗獸心人大軍煞氣的衝擊?還是仍然打著拖延時間的主意?
可是只剩下一個洪都尉,就算是死,也拖延不了多久了吧?
——不過這個剛剛死而復生的傢伙,倒是又給了人意外。
他剛剛晉升神人境第七重,理論上來說是在座之中最弱的,但卻堅持了最長的時間。
不過當阿穢看到洪都尉回來的時候,也就明白了為什麼。
渾身浴血,身被數十創,更有兩枚箭矢從他左臂穿過,鮮血淋漓。
與其他人不一樣。
——他在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