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五章 回鄉

  你的宿命是什麼?

  在年輕的時候,手捧著書卷的宣天威也曾在斗室之中昂首望天,看著三尺見方的光印與階上的青苔,認真地思索過這個問題。

  那時候,凶獸崛起,人族危難,但人人浴血,銅牆鐵壁無中生有,為人類創造最後的生存與反攻的基地。

  ——那時候,似乎人類還是有希望的。

  他那時候也很單純,只想要學成文武藝,以護人族,以護天下,以護家人。

  如果有一天,馬革裹屍,被人贊一句「烈士」,惠及子孫,那已經是他最大的理想。

  可惜,一次奇遇,徹底改變了他。

  ——也機會可以說改變了這個世界。

  以至於到了最後,即使袁大先生給他批命,說他日後必然身敗名裂、身死族滅,宣家只能留下最後的血脈,他也九死而未悔。

  天牢之中,黑暗潮濕,受刑的傷口從未好轉,一直在潰爛,疼痛早就占據了醒著和夢中所有的時間,但宣天威甘之如飴。

  「你一點兒都不怕。」

  錦衣人酒先生的語聲上挑,帶著點驚奇。

  「吾命所在,有何可怕?」

  宣天威沉聲應答。

  他知道淵山沒有辜負期望,最後達成了宿命。

  ——現在,輪到的是他自己。

  酒先生的眼睛眯了起來,狹長的眉毛揚起,目光之中露出如同針一樣的鋒芒。

  「冰原之上,到底有什麼?」

  他紆尊降貴,來到天牢這種污穢之地,看一個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的老人,不就是為了問出這個問題。

  「這個……」

  宣天威臉上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那就只有你自己去找了。」

  他陡然起身,高大的身軀把酒先生嚇了一跳,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

  這人曾經是宮中有名的高手。

  ——但是現在有什麼好怕,他的每一寸筋骨、經絡和丹田,都已經被打的粉碎,有幾處關鍵還是酒先生親自動的手。

  他做不到了什麼。

  酒先生定了定神,暗恨自己的失態,旋即感覺到不斷,連忙大喝:「你大膽!」

  想要伸手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宣天威傲然佇立,雙目圓睜,卻已經沒了氣息。

  自焚神光,斷絕生機。

  士,可殺而不可辱!

  「可惡!」

  酒先生捏緊了拳頭,麵皮瞬間變得鐵青。

  他萬萬沒有料到宣天威居然會選擇自盡——在此之前,無論受到什麼樣的折辱,他都一言不發。

  正是以為宣天威還有求生的意志,酒先生才來做最後的拷問。

  沒想到他竟然義無反顧的死了!

  到了這個時候,他為什麼要死?

  「冰原之上……宣家古宅……到底有什麼東西?」

  酒先生神色凝重,緊握雙拳。

  冰原之上。

  冰峰如玉。九洲中文 .

  前方飄飄揚揚落著雪花,寒意撲面而來,湖面結冰,亮可鑑人。

  一行人正在冰面上行走。

  淵山的背影正在最前方,宣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眼中的淚花朦朧折射,總覺得越來越模糊。

  他強忍著不讓眼淚落下來,手腳上傳來的寒冷渾然不覺。

  太陽正在升起,朝日的光線穿過冰面上的寒霧,折射出光圈似的芒,在光圈的正中,一座冰面上的小島映入眼帘。

  淵山突然停下了腳步。

  「我們到了。」

  他回頭,微笑,如煦暖的朝陽。

  隨後就化作了一片片的冰紋。

  是整個人,化作了冰的紋路,剎那間風起,又如雪花一般,散落四方。

  他完成了自己的宿命。

  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淵叔叔!」

  宣演發出悽厲的哭喊聲,掙脫了袁小姐的懷抱,朝著淵山的方向飛奔而去,然而卻什麼都沒有抓住。

  一切,化為虛無。

  宣演愣愣地抓住了風,吸著鼻涕抽泣。

  他與淵山萍水相逢,實際上都沒說過幾句話,但這個一直在咳嗽的男子,卻為了保住他這宣家的最後一條血脈,毫不猶豫地放棄了性命。

  無須多言,這種情義將人如何償還?

  「走吧。」

  沈振衣的水晶王座飄到孩子的身邊,他神色鬱郁:「他早已經死了,這時候的消散,也不過是時候到了。」

  「到了冰原之上,你也未必就安全了。」

  「你家爺爺到底留下了什麼東西,可以保你一命,這時候該去看看了。」

  如果說玄天城各勢力都想要滅了宣家,那宣演回鄉,也不能阻止人家繼續行動,這並不是淵山一個人可以阻擋的。

  更何況,淵山已經死了。

  所以,袁大先生算定宣家血脈能夠留下最後的殘存,而宣天威也早就安排好一切無論如何也要將小孫子送回冰原,必然有另外的倚仗。

  這時候,是該揭開謎底的時候了。

  冰原湖上,一座小島。

  宣家的祖宅原本位於此地的小村落中,在此地躬耕而生,幾乎與世隔絕,只有冰封湖面的日子,才會跨越大湖,到鄰村購買生活必需品,因此這村子本來人就很少。

  待到宣天威發跡之後,他熱心扶助村民遷徙,幾乎買下了整個小島,如今島上就只剩下宣家的古宅。

  日光飛雪之下,那座破落的宅子,瞧起來尤其陰森可怖,還有幾分詭異。

  宣演一怔,緩慢地搖了搖頭。

  他只是個孩子。

  他確實也不明白,爺爺為了把他送回來殫精竭慮,到底是為了什麼。

  楚火蘿一拍腦袋:「師父說得對,我之前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就算我們把這小孩子送了回來,也不可能一直守著他。如果朝廷的人不肯罷休,送回祖宅還不是等死?」

  她好奇地向前張望:「難道宣家有什麼能夠逆轉乾坤的寶貝?」

  袁小姐皺眉,這個她的父親也沒留下任何線索。

  到底什麼東西,才能保得住宣家最後一點血脈的性命?大概所有人都不知道,死去的淵山大概也根本沒有想過後來,他只是用自己的性命,完成了宣老大人對他的委託而已。

  需要想的,是宣演自己。

  沈振衣輕嘆,迎著刺骨的寒風,突然問。

  「這裡的環境是怎麼形成的,你們有沒有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