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第一個

  七大宗門,傾巢而出。

  雄真門、燕子連環、妙賢蓮宗、金羨宗、陌刀山、迷心堂、小如意門。

  能戰的戰力,如今都在棄劍山莊門外。

  戈鍾吾為首,他換了一襲黑衣,兩鬢蒼蒼,面上滿是皺紋,倒像是半日之間老了十歲。

  但他的雙眸仍然燃燒著精氣神,便如鮮血和火焰一般。

  「殺!」

  從他口中,冷冷地吐出一個字。

  轟!

  棄劍山莊的大門,轟然破碎。

  他們的動作已經非常熟練,這樣的事,大家都做過好幾次。

  一般來說,打破大門,一擁而入,見到活物統統一刀砍殺,四周再團團圍住,有逃出來的漏網之魚,便圍毆斬殺。

  這本已輕車熟路。

  但今天卻有些不同。

  戈鍾吾當先沖入大門,第一眼看到的卻是院落天井中,一個略有些寂寥的背影。

  白衣勝雪。

  沈三公子。

  他仰著頭,似乎在賞玩月色,也像是一個人在沉思。

  面前擺著木案,案上一爐香屑,輕煙裊裊。

  沉靜,溫和。

  ——與滿院的殺氣一點兒都不搭調,或者說,他一人身上的清雅之氣,已經蓋住了那些殺戮的念頭。

  「你們終於來了。」

  沈振衣轉過頭,只淡淡地說了一句。

  面如冠玉,瀟灑自如,清輝月下,更襯得沈三公子如神仙中人。

  他沒有帶劍,穿著寬鬆的衣袍,松松垮垮卻仍如玉樹臨風。

  ——無論怎麼看,他都不像是在這兒打架的。

  他是知道必死無疑,所以來慨然赴死?

  聽說早年人族還勢盛,有精氣神的時候,被凶獸攻破城池,便有人不欲苟活,整頓衣冠,從容赴死,曾經鼓起人族的勇氣和驕傲。

  ——但這種事,已經許久不曾聽說了。

  人族苟且偷生,在巨大的城牆背後得過且過,哪裡還有古人視死如歸的勇氣?

  大概也就是這從下界斬月飛仙而來的鄉巴佬,才會有這種古風吧。

  戈鍾吾想到這裡,心下大定,長笑道:「沈三公子好興致,今日月色尚好,你在這裡等我們?」

  他的眼睛眯了起來,瞳孔縮小,神情顯得尤其猙獰,「你準備好怎麼死了麼?」

  今夜來此,他就從來沒有打算讓棄劍山莊任何一個人活著離開。

  蕭碧水、普惠師、卓流風、霍如山、金大奶奶、商陰人,陸陸續續從他身後走出,站成一排。

  七大宗主聚集一處,連一個都沒少。

  這樣的陣容讓人絕望,在十九外城,沒有任何一個人,任何一個勢力,能夠擋得住這七人聯手。

  但沈振衣卻仍然不在意。

  「那倒是不曾準備。」

  生死之間,有大恐懼。

  他在這裡,可從來沒有想到過死。

  他也絕不會死在這些小人之手。

  「這種月色,令人心曠神怡,實在不是殺人的好時機。等過一會烏雲遮月再動手好不好?」 .

  今夜靜謐安詳,月眼光明,遍照四方,血腥氣必然會影響到景致,這就讓人不舒服了。

  「可惜,由不得你選!」

  戈鍾吾冷笑,「閻王叫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

  從來沒有聽說過被殺者還能嫌棄被殺的時機。

  「既然你們這麼著急,那也沒辦法。」

  沈振衣聳了聳肩,目光徐徐掠過眾人。

  「誰先來?」

  空氣一滯,所有人都覺得他們對上沈振衣應該有必勝的把握,但當真面對這位沈三公子的時候,卻又從心底湧出一股寒意。

  原本以為,來棄劍山莊屠殺,會是一擁而上的混戰。但現在沈振衣一個人,手無寸鐵的站在這裡,如果他們還要堅持一起上,會不會顯得太沒面子了?

  但是要單挑的話, 不知為什麼,心底竟然會沒有信心。

  「哼,那就讓我來給沈三公子送終吧!」

  商陰人第一個站了出來。

  迷心堂的武學,最擅長虐菜,對付修為低於自己的人,可以乾淨利落地解決戰鬥。

  由他出手,可能最輕鬆。

  沈振衣瞥了他一眼,微微點頭,「你們迷心堂秘傳的武學,應該就是迷神真經吧?你的弟子用得不太完善,你來試試。」

  他隨意招呼,沒有絲毫懼意。

  商陰人臉皮一緊,皮笑肉不笑道:「沈三公子真是臨危不懼,好,既然你主動要求了,我便用迷神真經送你上路,那又如何?」

  他本來就是來殺人的,何必客氣,急上前兩步,雙眸閃出異光,瞳仁竟然是急速地轉動起來。

  瘴氣和迷霧湧起,剎那間將他與沈振衣籠罩入其中,無數世界,億萬幻相,種種恐怖與黑暗,像走馬燈一樣在沈振衣面前掠過。

  沈振衣打了個哈欠。

  這些東西,有些無聊。

  無窮無盡的旅程中,他見過最深沉的黑暗與最可怕的深淵,這些,根本什麼都算不上。

  「只是如此而已嗎?」

  看來師父也沒有比弟子高明多少,迷神真經的上限,終究不過如此。

  「還有嗎?」

  「請盡情施展,否則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沈振衣好心地提醒商陰人。

  商陰人的面色一變,他想起了明月樓上沈振衣對戈小盤說的話——同樣是讓他盡情施展,然後當戈小盤用出神劍霸訣滅世之後,他就死了。

  自己……明明已經全力以赴,將迷神真經催動到最高境界,怎麼會對這位沈三公子一點兒影響都沒有?

  他的心中,忽然湧起巨大的恐懼。

  「看來是沒什麼了。」

  沈振衣微微頷首。

  「郡主,你看好了,陣法之劍,要這樣用才對。」

  他好整以暇地回過頭,對著黑暗中的房間喚了一聲,隨後並指一划,就見楊柳扶風,呼的一聲無數燦爛的光牆從天而降,就如一座摩天大廈平地生成一樣,堆砌在商陰人的頭頂。

  商陰人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便被這無數的光牆壓倒在地,一開始還想掙扎一下,但旋即被巨大的壓力壓得百脈俱斷,七竅流血。

  只是這一剎那間,他就身披重創而死。

  「陣法之劍……是這樣用的?」

  龍郡主怎麼想都覺得有點兒不對勁。

  沈振衣眉頭微微一蹙,手指一彈,光牆頓時化為烏有。

  「陣法複雜了些,此人承擔不住陣中內部的壓力,這未免死得稍微慘了一點兒。」

  他伸手招呼,還客氣地道了個歉,「對不住了,商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