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以後。
今年的夏天特別熱,知了在林間拼命地嘶吼著,二人之間唯一的涼意,也只有剛剛細膩自動販賣機里拿出來的兩罐飲料。
或許是國中前兩年的霧隱太過溫和內斂,所以連幸村都差點忘了,霧隱澪月,其實一直都是一個不甘受規則制約的人。
她敢在入學第一天就拿著賭約視頻威脅學長,敢手術前一天帶著他偷跑出醫院看比賽,敢……和如月做一個物理意義上的了斷。
兩人面對面坐著,卻都心不在焉地看著不遠處一個閒置的球場,裡頭有幾個不知名學校的選手正在熱身練習,網球擊打在地面,發出一聲聲的悶響。
霧隱是第一次覺得這個聲音有些嘈雜。
幸村猜的很對。
她願意把簽署諒解書,是因為只有如月在監獄外面,她才能對她實施報復。
誰也不知道一個十幾歲的小女生嘴裡所說的「報復」是一些什麼樣的事情,又能為了這個「報復」做到什麼程度,但是幸村可以。
他猜,霧隱選擇報復的方式有兩種。
第一,便是藉助未成年人保護法的力量徹底解決了如月這個人的存在,只是即便霧隱不需要為此坐牢,也需要被青少年教育中心看管,檔案上自此也會多上一抹黑暗的履歷。
但霧隱向來努力又精明,她是不會願意讓自己落在這個境地。
那就是第二個選擇了。
如月是因為證據不足才輕判的,霧隱就只好把證據送到檢方手上,如果沒有證據,就製造證據,如果原來的罪名不夠嚴重,她也可以讓一心想找她復仇的如月成為謀殺未遂,或謀殺案的犯人。
是幼稚了點,而且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對於幸村能猜出她的想法這一點,霧隱並不感到意外,她甚至也不打算隱瞞自己的想法,她只是好奇,在知道了她的計劃之後,幸村的態度。
幸村輕輕搖頭:「事情不一定會朝你預料的方向走,你沒必要用自己來報復他。」
霧隱將雙腿交迭,撐著自己的腮幫子,看著遠方,沒由來地問道:「幸村,你還沒見過我弟弟吧?」
幸村沒有說話,霧隱盯著天空一角,聲音緩慢而輕柔。
「那個在我媽媽愛一下長大的孩子,長得和我一點都不像,我以為我會很討厭他的,可是他每次看我的時候,我都覺得這個孩子好可憐啊。」
「我雖然不招媽媽待見,但是我有很多和你們一樣好的朋友,所以當初發現如月抱著我的衣服的時候,我有底氣可以直接反抗離開他,但我卻把我弟弟留給了那個人,他在太小的年紀就遇到對他抱有那樣不純心思的父親,還有一個在幸福中失去自我的媽媽,他只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用沉默保護自己的心境。」
「我媽媽一直認為做試管把我生出來是個錯誤,所以當初,我以為如月能讓我媽媽開心才沒有告訴媽媽他的行為,我在明知道他可能是個戀童的情況下還僥倖希望他對男孩沒有興趣,導致我弟弟替我承擔了傷害。」
「現在,我只是在為當初的沉默發聲而已。」
霧隱輕輕敲著桌面,似乎是過了好久,她才重新垂下眼眸,語氣回歸嚴肅:
「如月手裡有一些照片,不只是我的,還有我弟弟的。他用照片來威脅我,我倒是可以不在意,但是我弟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