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緩落,蘇沅帶著睡著了的林修然到家時,正好撞上匆匆要出門的林明晰。
四目相對,捕捉到林明晰眼中凝色,蘇沅的心頭不由得微微一跳。
「出什麼事兒了?」
林明晰抬起手在半空中做了一個往外推的姿勢,抱著林修然跟在蘇沅身後的隨從順勢後退,確保無人能聽到自己的聲音,林明晰才小心地放低了聲音,說「宮中傳了消息,說皇后娘娘可能不太行了。」 ✵
皇后病重是眾人心知肚明卻不能說出口的秘密。
可就連蘇沅都沒想到,昨日還好好的人,今日竟然就不行了。
她眉心微擰頓了頓,聲音輕得不能再輕「不會出事兒吧?」
來傳話的人似有顧忌,說得語焉不詳,林明晰也還不知道全情,聞言只是握住蘇沅的手捏了捏,低聲說「事發突然,再加上宮裡的消息被封了,現在誰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如果真是如我所說,只怕要不了多久你就得進宮,進宮之前記得派人跟我說一聲,不要輕舉妄動。」
蘇沅心不在焉地說了聲好。
時間緊急,林明晰也顧不得跟她多說,匆匆一抓衣領就大步走了出去。
目送著載著林明晰的馬車疾馳走遠,蘇沅的一顆心無聲地往下沉了沉。
這事兒實在是太突然了,怎麼想都透著一股不真實的虛幻感,她總覺得不踏實。
蘇沅魂不守舍地帶著林修然回到自己的院子,不等歇口氣,立馬就叫來了天旭和李安。
「你們二人立馬把手頭能調的人手全都調過來,李安負責明面上,天旭負責暗處,里里外外的把人安排好,不管發生什麼一定要護住府上眾人的周全。」
天旭和李安對視一眼,二者眼中皆是說不出的慎重。
他遲疑片刻,低聲說「主子,可是出什麼事兒了?」
蘇沅用力捏了捏隱隱作痛的鼻樑,苦笑道「我現在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能是盼著是我想多了。」
「總之,在大人傳消息出來之前,一切當以小心為上。」
小心無大錯。
提前把該做的準備都做好,就算是最後是徒勞折騰了一場,也總比被突發的事情打個措手不及強。
天旭和李安對蘇沅的話向來都是執行到底的。
聞言也不再多問,鄭重其事地對著蘇沅抱拳一禮,一刻也沒耽擱地轉身走了出去。
夜色籠罩之下,許多看不清的人影在陰影交接處晃動,往日清淨寧和的林府上空驟添一股無聲的肅殺之氣。
林明晰入宮後兩個時辰不見回音。
蘇沅心裡的不安愈發濃重。
她實在不敢大意,暗中派人給南侯府送了消息的同時,只能是寸步不離地守在林修然的床邊,擰著眉看著外頭伸手不見五指的暗色強忍心驚。
皇后若是薨了,宮牆內定要起擊鐘之聲。
鐘鼓聲必當傳遍全城。
至今不聞半點聲響,可見皇后眼下還是在的,可林明晰入宮數個時辰,為何至今不見任何迴響?
他是忙得顧不過來,還是被人絆住了腳?
還是說,宮裡發生了林明晰也沒預料到的事兒?
蘇沅飛快地想著今日之事的前因後果以及任何被遺漏的可疑之處,正失神時,外頭突然起了一陣刺耳的聲響。
像是兵戈相交之聲,隱隱還有人聲嘈雜。
蘇沅被驚得站了起來,下意識地伸手抓住了藏在枕頭下的匕首,刀口上寒光凜凜,落入人眼襯出一片死寂之色。
同守在屋內的冬青和剪月見狀剛想出聲,就被蘇沅的一個動作打斷了。
蘇沅豎起食指在嘴邊噓了一聲,擺手示意她們二人稍安勿躁,反握著匕首邁步走到了門邊。
她用刀鋒輕輕推開門縫,透過門縫往外看了一眼,瞳孔無聲驟縮。
院子裡來了一波不知身份的黑衣人,揮舞著手中染血的刀刃收割草芥似的朝著護院的項上人頭揮舞而去。
天旭躍牆而下,帶著人匆匆趕到,跟暫時占據了上風的黑衣人斗在一起。
往日寧靜中還散著花香的院子,地上滿是血痕和沒了氣息的人影。
隨著天旭等人趕到,門外匯聚的殺手也越來越多,這些人仿佛不知疼痛不畏生死,浪潮一般地朝著大門的方向俯衝而來。
廝殺的動靜驚響而起,屋內的人心驚膽戰。
就連床上睡著的林修然似乎也有了轉醒的跡象。
蘇沅暗暗一咬牙,飛快轉身在林修然的後頸處用力點了一下。
剛剛還眼皮顫動著要醒不醒的林修然再度安穩睡去,蘇沅隨手扯了一塊顏色暗沉的毯子把他包了起來,胡亂塞到雙手發顫的剪月懷裡,低聲說「書櫃的後頭有個密室,你和冬青帶著修然進去躲好。」
「夫人,那……」
「我不能跟你們一起躲。」
這些黑衣人顯然是衝著這屋子裡的人來的。
林修然躲了不礙事。
可若是門打開後找不到蘇沅,在控制住局面之前,這些喪失了理智的瘋子說不定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兒。
房屋是木的,屋子裡的大小擺設也都是木的。
要是有人喪心病狂地扔一把火進來,躲在屋子裡的人一個都別想跑,就算是不被殺手弄死,最後也會被大火引起的濃煙活活嗆死。
蘇沅不敢拿林修然冒險。
不等冬青和剪月回神,蘇沅就推搡著她們快速往裡走,一邊走一邊說「這密室只有我和大人知道,你們在裡頭躲著千萬不要出聲,不管聽到什麼動靜都別出來,等外頭消停了,我會來叫你們。」
「修然我暫時交給你們,一定把他給我護好了。」
話音落,蘇沅利落地轉動牆上的一個銅製擺件。
原本嚴絲合縫擋在牆面上的書櫃緩緩朝著兩邊分開,露出一個黑漆漆的縫隙。
不等縫隙完全打開,蘇沅就眼疾手快地把冬青和剪月全都推了進去,立馬就摁下了關閉的機關。
只能容下一人通過的縫隙無聲合攏。
蘇沅一抬頭就對上了剪月和冬青充斥滿了血絲的雙眼。
剪月死死地抱著昏睡不醒的林修然不敢出聲,生怕自己一張嘴就會哭出聲來。
冬青欲言又止地在虛空中朝著蘇沅的方向抓了一把,沙啞道「您一定小心。」
蘇沅聽著外頭逐步逼近的打殺之聲,遲疑的剎那眼前的縫隙就已然合閉,再不見半絲可疑的縫隙。
她重新扭動銅製擺件讓分開的書櫃合攏如初,無聲攥緊手中匕首,低著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啞聲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