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牛尾坡。
這裡是進出懷北城的必經之路,也是危機最大的一截。
在被風沙掩埋的官道的不遠處,據說還有一處可吞活人性命會流動的沙坑。
此處也沒什麼特殊的標識,若是不熟悉路的人貿然前往,迷路或是丟了性命都是極有可能的。
所以此處是林明晰下令修路的重中之重。
也是修路盤桓時間最久的一段路。
林明晰的馬車匆匆趕到。
他不等馬車停穩就率先跳了下去,在人群外頭張望的人見了,急匆匆地跑過來說「大人,您可算是來了。」
這人是個工頭,與林明晰也算是熟悉。
他往日穩重得很,可今日瞧著像是被嚇著了,臉上煞白無一絲血色,就連說話時手都是抖的。
林明晰看著不遠處的亂象,皺眉說「怎麼回事兒?」
他是個口舌利索的,不假思索就說「昨晚上就出了岔子,有人吃過飯後說不舒服,鬧騰了一宿都沒安生,可就那麼幾個人,起初也沒人放在心上。」
「但是今早上起來,開始鬧騰不舒服的人就更多了。」
一開始只有個,然後是十幾個。
隨著時間的蔓延,最後更是牽連到了在場近乎半數的人。
還沒到午後,來修路的百姓就倒下了大半。
工頭和監工的衙役意識到不對勁,趕緊著讓人去跟周安說。
他想著早上的事兒急得吸了一口涼氣,哆嗦著嗓子說「起先有些人只是說肚子不太舒服,可緊接著就是上吐下瀉,鬧得厲害的,更是有路都走不穩,直接暈倒在地的。」
「我帶還能動彈的人把瞧著不太行的人都搬到了一個地方,集中看著的同時,也讓人趕緊入城去請大夫了,只是事發突然,到了這會兒也沒有大夫趕到。」
像是怕林明晰動怒,他說完趕緊補充道「但是直到目前為止,還沒人為此丟了性命,只是……」
「啊!」
「死人了!」
「死了……」
……
聽到驚呼的瞬間林明晰瞳孔驟然緊縮。
他扔下身後的人疾步跑了過去。
周安趕緊跟上的同時扯著嗓子喊「大人來了!」
「趕緊都讓開!」
圍簇在一處的人群鬧嚷著散出了一條通道。
林明晰面沉如水地走上前,看著倒在地上的一個男子眉心狠狠地跳了跳。
不等他說話,周安就衝上前去伸手在男子的鼻子下試了試。
他皺眉扒開男子的衣裳,把手搭在男子的胸口前沉吟片刻,面帶晦暗地站了起來,對著林明晰搖頭。
「大人,氣息絕了。」
來的路上林明晰再三細問,就是生怕有人為此丟了性命。
可誰也沒想到,他剛趕到地方,就有人倒在地上原地絕了氣息。
他緩緩抿緊了唇,盯著地上沒了生機的男子,沉沉道「把他搬進避風的帳子。」
「周安,你親自派人看著,不許任何人接觸。」
「另外往城內傳信,找個信得過的仵作來,我要查屍驗毒!」
死了人跟沒死人時,情況大不相同。
同感不適的人看著有人丟了命,不可避免地慌亂了起來,六神無主地圍林明晰叫喊「大人,我也不舒服,我是不是也會死?」
「大人,我還不想死啊……」
「大人,我要是死了,我家裡的一家老小就都活不下去了……」
「大人,您要救救我們啊……」
「大人……」
……
耳邊紛雜呼救聲不休,林明晰的一顆心也緩緩提到了嗓子眼。
他艱難地咽下口裡發苦的唾沫,抬起手做了個稍安勿躁的姿勢,啞聲說「諸位先別著急。」
「我接到消息的時候就已經讓人去請大夫了,一會兒大夫就會趕到。」
「你們按察覺不適的先後,以及現在不適的輕重程度自發地分列坐好,等大夫到了,就會給你們一一診治。」
「還有,大家在一起做工了數月,不論情分,也有同甘共苦的情面,諸位都辛苦一下,互相照看,若有情況嚴重的,及時來報。」
林明晰說完緩緩呼出一口灼熱的氣,輕輕說「在等大夫來的同時,我會讓人將此處封鎖。」
「從此刻起,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許隨意走動進出,做飯的地方,用過的廚具,包括你們吃過的所有東西,不許任何人再擅動。」
「若有違背者,休怪本官不顧往日情分!」
林明晰說完直接轉頭看向身側的周安,說「即刻帶著人去把此地的百姓都安置好。」
「是。」
「本官記得,你是召集百姓前來做工的頭兒?」
最先跟林明晰說話的男子被點到後同手同腳地站了出來,指著自己不住點頭。
「回大人的話,我是。」
「小的叫塞秋,是懷北城渠清……」
林明晰擺手打斷了他的話,直接說「你去把此地所有負責管事的人都叫來。」
「記住,我說的是所有人。」
「只要是還有一口氣能動的,一個都不能少。」
林明晰沒到之前,現場籠罩在一種揮之不去的恐慌中人人自危。
混亂得不成樣子。
可見到了他,大多數都仿佛在瞬間找到了可以安定下來的主心骨。
慌亂的場面被控制下來,所有人都照著林明晰說的話去做,林明晰要的人還沒找全,不遠處就又有幾輛馬車疾馳而來。
這是林明晰安排了去請大夫的車。
這些人原本沒敢想驚動被供養在林府的許大夫。
可許大夫正巧在街上遛彎,跟一個懷北城內相熟的老大夫閒聊,聽說是城外出了事兒,兩個頭髮蒼蒼的老人一刻都不敢耽擱,當即就拎上自己的藥箱上了馬車。
許大夫一把年紀了,頭髮鬍子都白找不出一絲黑的,此時動作卻麻溜得讓人心驚。
馬車還在往前挪著他就提著藥箱急吼吼地沖了下來,四下看了一圈著急地說「人在哪兒?」
「快帶老夫去看看!」
「許大夫,這邊!」
他聽到林明晰的聲音火急火燎地抓起衣擺就開始朝著這邊跑,林明晰心口墜著的石頭還沒來得及松下去,身後就突然又響起了一聲摻雜著驚恐的大喊。
「大人,我男人快不行了!」
「大人,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