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晰送別了端陽郡主,徑直就去了衙門。
隨後兩日,漩渦漸起。
諫院的官員接二連三的就國公府行事放縱一事上摺子啟奏。
第三日,蘇沅是否有罪尚且有所定論,老國公便因參與買賣官職,玩弄職權一事被立案調查。
國公府陷入難以自保的兩難境地,遲遲未有定論的張安瀾一案也有了不一樣的說法。
浙安知府無視朝廷律令悄然入京,命下屬駐守浙安。
其下屬怕受其拖累,在他啟程後就悄悄往盛京送了摺子。
只是因雪阻大道,動作稍緩了些,故而遲了這些時日才將摺子送到。
隨摺子一同到的,還有一個在此案中不可或缺的人。
那便是得到了張安瀾信任,裡應外合助力官府商會將張安瀾多年籌謀毀於一旦的女子,華瀅。
華瀅的出現驚掉了許多人的下巴,也揭露了很多不為人知的隱秘。
她一身白衣跪在地上,以首抵地啞聲道「我受家人性命之迫,不得不按官府之命行事,可水匪並非禍患,害得平民生離死別的,也不是張安瀾。」
「而是本應庇護百姓的父母官。」
張安瀾等人的確是在水上為患,可從未侵擾過尋常百姓,所劫掠的,都是為富不仁的奸商之船。
為清繳水匪隱患,維護富人之利,獲取升遷之機,浙安知府連同當地商會,想出了這麼個天理不容的法子。
以大義之名,逼著貌美女子落水,等獲取到了想要的消息,便脅迫當地漁民百姓,劃著名小船在前做抵擋,大部隊隱藏在百姓身後一擁而上,這才有了一舉摧毀島上水匪的時機。
華瀅只是其中之一。
與華瀅境遇相同之人不在少數,之前許多人沒她這般好的運氣湊巧成事,只能是在水中白白喪了性命。
華瀅語含譏誚地笑了幾聲,啞聲道「官府多是無能之輩,商會也全是奸滑之人,若非仗著島上之人不忍傷尋常百姓的契機,這群廢物,又怎會是張安瀾的對手?」
「他們怎麼配?」
「事成之後,我本應被知府大人下令處死,可他的師爺不忍,趁他不在,暗中給了我一條生路,讓人護送我至此,揭露他的狼子野心。」
「我說的都是真的,諸位大人還什麼想問的,就問吧。」
「我一定不隱瞞。」
華瀅音落震驚四下,坐在上首的皇上靜靜地看著她,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你是說,張安瀾不曾為害?」
華瀅用力擦去眼角的淚,用力搖頭「他沒有……」
「他見我可憐讓我留下,救起落水之人都送到了岸邊,官府帶著人將幾個村子裡的人逼上了小船朝著島上逼近,他明明可以讓人放箭反擊,但是他沒有……」
「他說百姓無辜,不該枉死……他不是壞人……真的不是……」
「他只是不該救我……」
華瀅崩潰之下痛哭失聲,嚎啕得甚至語難成句。
她的哭聲在大殿之上聲聲迴響,惹得無數官員默默低下了頭。
林明晰紅著眼往前邁步,啞聲說「皇上,此案疑點重重,浙安知府所為,實難取信,請陛下嚴查。」
「請陛下嚴查。」
……
絕大多數官員懇請翻查,先前支持國公府的人晦色難掩。
蘇大人自知此事難逃其咎,硬著頭皮咬牙道「浙安知府雖是行事失妥,可張安瀾搶掠商船亦是事實,紅袖招與其勾結也是事實,浙安知府是該嚴懲,可紅袖招為水匪糧米也不能不查!」
被他一言驚醒的官員哆嗦了一下,咬著牙站了出來。
「蘇大人所言極是,懇請陛下嚴查!」
皇上面色不明地看著各執一詞的文武百官,不知作何感想地呵了一聲,淡聲說「如此說來,是當嚴查。」
林明晰抿緊了唇,沉聲道「說及紅袖招一事,微臣今日也有一人證,可作證詞。」
「是麼?」
皇上擺了擺手,說「那就傳上來吧。」
林明晰口中的人,是來福。
來福哆哆嗦嗦地上了殿,跪下後不等旁人問話,就抖著手將一本冊子拿了出來,讓人呈到了皇上眼前。
他聲淚俱下地說「紅袖招的確是拿米糧與人換了珍珠,可小的們只是尋常商戶,做的也是本分買賣,怎會知那人就是水匪?」
「做買賣多用銀錢交易,可以物易物也是常有的事兒,小的們不知內情,就與那人定了契約。」
「這冊子上記的,便是來往交易的記錄,多少珍珠換算成了多少銀子,能買多少米糧,一分價錢一分貨,來往記錄都清清楚楚地記著,這就是一場尋常的買賣交易。」
「主子人在盛京,將浣紗城中的事兒悉數交託給了下頭的人,這交易買賣,也是底下人的主意,主子半點也不知情,說起來也當是底下人的核查失誤帶來的天大誤會,怎就成了蓄意勾結?」
來福不知疼地將腦袋放在地磚上砰砰砰地磕,啞著嗓子說「求陛下明鑑,民間做買賣,就是這麼個等價交換的理兒,開門做生意,也沒有來一個客人就要設法查清其來歷的說法。」
「小的們一時不慎犯了大錯,這才牽連出了此等誤會,可在拿米糧與那人換珍珠之時,小的們當真不知他的身份啊……」
「說勾結之嫌,實在是天大的冤枉……」
林明晰掀起官袍跪下,朗聲說「臣妻御下不嚴,核查有誤,與不該交易之人做了買賣,這是錯,當罰,微臣夫婦也認。」
「可是若將這強行定為勾結之罪,恕微臣難以認同,也不能認罪。」
「望陛下明察。」
林明晰和來福一唱一和,瞬間就將扣在蘇沅頭上的大鍋摘了大半。
御下不嚴是錯,核查不清也是錯,可這錯遠不能涉生死。
也不可危性命。
皇上看著靜默的百官沉默良久,過了許久才說「林愛卿,去接你夫人回家。」
林明晰聞言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感激道「多謝皇上。」
蘇大人見狀著急道「皇上,不可啊!這……」
「蘇大人,朕以為,身為朝廷的官員,吃著百姓給的稅銀俸祿,你此時該關注的不應是林夫人是否統御好了下頭的夥計,也不是一顆珍珠到底公平交易換得了多少米。」
「放著西瓜不查去抓芝麻,你到底是朝廷的官,還是國公府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