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話說得好,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被淹死的總是會水的。
張安瀾在浙安一帶橫行多年,惡名比當地官府的威名傳得更遠。
說起縣令知府姓甚名誰無人知曉。
說起張安瀾三個字,在浙安一帶卻是無人不知。
蘇沅早些時候就隱晦地提醒過他,不可過分妄為,否則真激起了大怒,帶來的後果是不可估量的。 ❂
話雖是說了,可張安瀾顯然是沒聽得進去。
有了蘇沅的暗中相助,他手中勢力擴展得比以往更大,行事也更加無所顧忌。
之前藉故搶掠不良商販的過往商船就罷了,名聲不好聽行事放縱些也無所謂。
可他最後竟然栽在了一個有備而來的女子手上!
跪在地上的人顯然也對此事頗有不滿,察覺到蘇沅的怒氣,不得不硬著頭皮接著說「那名喚華瀅的女子是首領中水中救出的,按以往的規矩,本應將那名女子打暈了送往岸上自尋生路,可她再三尋死,首領見了不忍就讓她留了下來,長此以往不知何時就動了男女之念,想娶華瀅為妻。」
張安瀾滿心歡喜以為是天賜良緣,誰知那叫華瀅的女子是被人派來的細作,借著張安瀾之妻的名義,將能搜集到的消息都搜集到手,藉故與張安瀾一同進城時,就將寫滿了機密的信送了出去。
大婚當日,他們藏身之處迎來了無數官兵,以及民間商戶湊集了銀子僱傭的人。
張安瀾倉促應對,可到底是敵不過對方有備而來,倉促將如何聯絡蘇沅的方式和信物交給了他,讓他設法入京找蘇沅。
蘇沅狠狠拍了一下茶案,狠聲道「他聰明一世,為何此時就犯了糊塗!」
「你逃出來了,張安瀾呢?」
「張安瀾人呢!」
「首領……」
「首領傷重被捕,現下被羈押在官府大牢,生死不知。」
張安瀾帶著人在浙安一帶的水上作惡已久,被搶掠過的商戶和官府對他積怨已久。
此次抓捕,也是官府和民間自願出銀子的商戶聯手行動。
好不容易抓到了他,自然不會輕易將人處死。
只是張安瀾身系多重,一旦被人順藤摸瓜查出端倪,別說是暗中給他了糧草的蘇沅,就算是高坐在上首的皇上只怕也要深受質疑。
這事兒絕不能鬧大,也不能讓更多的人知曉。
蘇沅飛快地閉了閉眼,俯身盯著那人的眼,一字一頓道「除了你以外,還有多人逃了出來?」
「張安瀾讓你來尋我時,還說了什麼,一個字都不許省略,原封不動地告訴我。」
半個時辰後,面沉如水的蘇沅帶著個全身被披風包裹著的人走了出來。
蘇沅將人安置好後,徑直去了行宮找到了天一。
聽完蘇沅的話,天一驚得一下就蹦了起來。
「張安瀾被抓了?!」
「什麼時候的事兒?我怎麼還不知道?我……」
「你先坐下。」
蘇沅頭疼地摁住了眉心,冷聲說「顧亮趕了二十日的路,晝夜未歇才在今日將消息送到了我的手中。」
「大雪封路消息通往不便,天機所的消息傳來會比顧亮稍晚兩日,浙安送來的摺子,想來也要稍晚幾日才能到,你還不知道也是正常。」
消息時隔了快一個月才傳來,張安瀾被摁在大牢里關了這麼久,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熬的。
蘇沅忍著心焦,將張安瀾讓顧亮帶來的東西扔到天一手裡,沉沉道「張安瀾的意思,是他已經將與我有關的東西都毀了,也絕不會透露出與皇上有半點相干的消息。」
「他自認罪無可赦,想托我帶句話給皇上,就說他這些年有功也有過,以死相認算不得什麼,只是跟隨他在水上漂泊了多年的人無錯,若是這些人逃出,盼皇上能設法給一條生路。」
蘇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頭疼道「按理說他都這麼說了,我不該疑心,可……」
「不知為何,我這心裡一直惴著,像是要發生什麼事兒。」
「你先進宮將張安瀾被捕一事告訴皇上,看皇上是否有意想保,另外幫我想法子探查一下浙安知府的摺子上到底寫了什麼,他們手中是否還有其他證據,若是有了消息,立馬……」
「若是有與您相關之物,我定會第一時間毀去,絕不會讓此事牽連到您。」
看出天一的鄭重,蘇沅艱難地呼出一口氣,啞聲道「沒有最好。」
「有的話,一定要設法將此事捂死了,否則……」
「林明晰可能就要死老婆了。」
蘇沅心事重重地回了林府。
天一片刻不歇地入了宮。
深夜天一出現在蘇沅的書房,在書房上放了張紙條離去。
蘇沅次日一早起來,看到紙條上的一個安字無聲閉上了眼。
能安便是最好……
皇上和蘇沅都想讓浙安一事被捂得死死的,最好是無聲無息的就堙滅在風雪之中。
可世事無常不如意,有些事兒往往不在預料之中。
浙安知府的一道摺子被攔截在了半道,蘇沅等人還以為就此能了。
可誰也沒想到,此人竟會擅離了浙安,親自押送張安瀾等人入京論處。
為了避免有人聞訊前來截囚將張安瀾等人救走,他還特意隱蔽了行蹤,裝作走鏢的隊伍,帶著只剩下了半條命的張安瀾,不惜勞苦奔波了快一個月,頂著大雪入了盛京城!
天機所稍遲了兩日得了消息想去阻攔時,人都已經進城了!
浙安知府是皇后娘家的一個子侄,外放多年不曾歸京。
這次抓到了張安瀾,想將他當做自己晉升調任的籌碼,沒跟任何人通氣兒,暗搓搓地成了這麼一樁事兒。
他親自帶犯入京,還是臭名昭著的水匪頭子,被皇上冷落的國公府察覺到了復起之機,暗中聯合了不少大臣同時就此事進言,朝中頓掀大浪。
得知張安瀾被投入大獄,蘇沅手鬆了一下,手裡的杯盞滾落在地碎了一片。
她盯著地上的碎瓷恍惚著沒出聲。
冬青帶著人將地上的瓷片收拾乾淨,正擔心蘇沅是不是不舒服時,窗外突傳畫眉之音,蘇沅的耳尖無聲動了動。
她擺手打斷了冬青的動作,低聲說「你帶著人都出去吧,我想自己歇會兒。」
冬青憂心忡忡地帶著人走了出去。
等人都走遠了,蘇沅起身將窗戶打開,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天一躍窗而入,落地不等站穩就說「主子,張安瀾死了。」
張安瀾自知惡果已鑄,再難得生路。
今日入了大獄,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自斷筋脈而亡。
等人發現時,屍體都涼了。
他至死不曾說出半個與他人相關的話,也算是盡了忠義。
可問題在於,他不說,有人想說。
天一懊惱地握拳一捶,咬牙道「被那知府押入京的有個人招供,說他們之所以能躲匿多年,是因有人與張安瀾勾結匪淺,暗中為他們糧草和庇護,那人藏得很深,可從糧米產出可大致猜測其所在之處。」
蘇沅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默了片刻才說「糧米產出……」
「長米。」
長米,因形狀與尋常市面上的大米有所不同,米粒略微長些而被人所知。
這米價格不貴,味道也沒什麼特別的,可對生長的環境和水質有要求,獨浣紗一帶出產較多,其他地方很少會有。
蘇沅之前都特意讓人避開了這些能暴露的特徵,特意尋了尋常的米糧送去。
可入冬以來多處大雪不斷,調糧不易,莊衛讓人帶信前來,說是得了批長米送了過去。
蘇沅當時沒放在心上,這會兒想起,心卻不可避免地涼了半截。
她用力壓下了喉間濁氣,啞聲說「除了這批米,還有別的嗎?」
天一眼底添了一抹晦暗,低著頭沙啞道「還有珍珠。」
「那人招供,張安瀾每月都會設法搜集很多珍珠送往城內,珍珠的去向是浣紗城的……」
「紅袖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