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你在開什麼玩笑?

  議政殿中。

  皇上面色冷沉地坐在上首,眼底冷色被爐中飄出的霧氣遮住,空氣中瀰漫著的都是令人心驚的窒息。

  林明晰和賀然並肩而跪,昨日在殿上與群臣辯駁的伶俐口齒不知為何啞了嗓,靜悄悄地低著頭不吱聲。

  皇上被他倆如出一轍的沉默氣得笑出了聲,沉沉道「你倆不是很能說嗎?」

  「怎麼,沒音兒了?」

  賀然把腦袋杵得更低了些。

  林明晰不動聲色動了動跪太久僵了的腿,小聲道「微臣無話可說。」

  「無話可說?」

  皇上突然大怒而起,抓起桌上的摺子猛地砸到了地上,咬牙道「這就是你們給朕的答案嗎!」

  「昨日信誓旦旦地保證能將此事查個真相大白,今日抬著個來路不明的屍首跟朕說能破案了,這就是你們的交代!」

  「娘娘,皇上吩咐過,任何人不得擅進,您……」

  門外宮人的阻攔聲響起,林明晰耳尖不易察覺地動了動,不等皇上怒氣稍減,張嘴就說「皇上,微臣二人真的盡力了。」

  「這案子人證物證俱全,事事皆是指向國公府,顯而易見,小國舅死於他人之手,國公府難消怒氣,索性就策劃了這一場報復,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東西,壓根就沒有多說的餘地。」

  林明晰一臉為難地嘆了口氣,不怕死地說「微臣心知此事宣揚開來對國公府影響極差,可老語有言,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國公府雖與皇后娘娘相關,那也當同與常人論處,有罪當罰。」

  悶了半晌的賀然聞言面露贊同跟著點頭,梗著脖子說「林大人所言不錯。」

  「皇上,微臣等人縱然是有心庇護國公府罪行,維護皇后娘娘顏面,可事到如今,世人的眼睛都盯著呢,微臣等人就是有心也是無力。」

  「再者說,國公府如此跋扈,視無辜百姓生死如草芥輕賤,這本就……」

  「放肆!」

  「國公府百年聲譽,豈能容爾等胡言污衊!」

  急急趕來的皇后推開了阻攔的宮女,面沉如水地邁步進了內殿,從林明晰和賀然的身邊經過時,落在他們身上的目光充斥著揮之不去的陰霾之意。

  但凡眼神能殺人分屍,他倆大概早就成了粉末。

  林明晰識趣地閉上了嘴不再多說。

  賀然也適時地止住了自己作死的步伐。

  他倆齊齊噤了聲。

  皇后走上前直挺挺地朝著皇上跪了下去。

  她叩首掩面,含淚道「陛下,二人大人秉公查案,臣妾本不該多嘴,可事關臣妾娘家老小聲譽,臣妾不得不多言幾句,望陛下能給臣妾一個辯解的機會。」

  皇后年少便成了皇上的妻。

  冊封皇后多年,行事恭謹有度,從不偏頗。

  饒是盛怒中的皇上對上髮妻的淚眼,也不由得心軟了幾分。

  皇上忍著疲憊點了點頭,擺手道「皇后先起來。」

  「來人,給皇后看座。」

  皇后拒絕了來扶自己的宮女,鄭重其事地說「臣妾今日來,是為國公府不良之行向陛下請罪,身負重罪,臣妾不敢擅起。」

  皇上眉心無聲一皺,凝聲道「請罪?」

  「皇后此言何意?」

  皇后忍住眼中之淚,俯首啞聲說「臣妾父母受有心之人攛掇,漠視國法家規,擅命人將關押於順天府大牢中等人毒殺,假造畏罪之相蒙蔽世人。」

  「臣妾自知此罪甚大罪無可赦,特前來替家中父母告罪請罰。」

  她說著艱難地停頓了一下,以首抵地雙手抬起將頭上象徵著皇后身份的鳳冠緩緩摘下,忍淚道「百姓乃是國之根基,王法不得超越人命公道之上。」

  「就算是臣妾母家,也當於常人同論,有罪當罰。」

  「臣妾出自國公府,受父母養育深恩,承皇家隆恩庇佑,身為一國之母,卻未能行教導幼弟之責,約束家人之能,以致生出此等大錯,是臣妾無能之過。」

  「臣妾自知辜負皇恩,辜負百姓信任,不敢妄求皇上寬恕,只是二位大人剛才所說之言有不實之處,求皇上嚴查,莫要讓臣妾父母背負不實之罪,也莫讓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

  她說完重重叩首,擲地有聲地說「懇請皇上嚴查此事,還死去的無辜百姓一個公道。」

  皇后聲淚俱下地說了半天,一字不提自己死去的弟弟,字裡行間說的都是己身之過,百姓無辜。

  她這番話一則請罪,二則是將國公府從更大的亂局中摘了出來。

  格局瞬間就大了不少。

  賀然和林明晰在無人能察處對視一眼,二人眼底遍布微妙。

  成了。

  半個時辰後,賀然和林明晰先後出宮。

  在宮門口等了半天的蘇沅見林明晰是自己走出來的,眼底立馬就綻出了一抹亮光。

  她對著林明晰招手「這兒!」

  林明晰聞聲看去,仿若被冰霜冷凍了許久的臉上融開了一絲淺笑。

  仿佛剛剛還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人與他無關似的,瞬間就變了一個人。

  賀然見狀牙酸地嘖了一聲,揣著雙手悶聲說「你可別高興得太早,皇上總共就給了三日期限,若是不能將此事辦好,你我都討不著好。」

  林明晰眼睛還黏在蘇沅身上,想也不想地張嘴就說「到了這個時候,不管是皇后還是國公府,都會不遺餘力地幫咱們查案,三日足夠了。」

  若是查不清,這個大鍋就會結結實實地砸到國公府的頭上。

  國公府的人比他倆更著急。

  賀然面無表情地吐槽道「你倒是想得開。」

  他懶得理會林明晰和蘇沅的濃情蜜意,甩了甩袖子轉身上了等著自己的馬車,掀開車簾對林明晰說「你跟你娘子回去吧,我去趟衙門,明日見了再說。」

  林明晰扭頭望了他一眼,狐疑道「都這個時辰了,你去衙門作甚?」

  賀然破罐子破摔似地靠在了車窗上,漫不經心地說「皇上說辦不好這事兒就摘了我的官帽,讓我回家去種地,這官當得一日賺一日,我得趁著官帽還在的時候,去找有些人耍耍威風,順便見識一下,某些人踏雪無痕的本事。」

  林明晰聞言面上多了些許不可言說的微妙,笑笑擺手。

  「那我就不送賀大人了。」

  賀然翻了個不客氣的白眼,馬車蹬蹬蹬地走遠。

  蘇沅眼巴巴地看著林明晰走到跟前,急不可耐地蹦下去抓著人左右看了一圈,確定沒多添點兒什麼傷,這才猛地鬆了一口氣。

  她拽著林明晰上了車,等馬車跑出去一截才謹慎地問「沒挨打吧?」

  林明晰笑著搖頭。

  「沒。」

  蘇沅滿是疑惑地盯著他看了半晌,不解道「就你跟賀然乾的那事兒,皇上沒生氣?」

  林明晰身子一歪倒在了她的腿上,半合著眼慢條斯理地說「皇上很生氣。」

  準確地說,氣得差點當場讓人把他和賀然拉出去砍了。

  要不是皇后及時趕到,他倆這會兒估計還跪著呢。

  仿佛是猜到蘇沅在奇怪什麼,林明晰調整了個舒服些的姿勢躺好,慢悠悠地說「皇后娘娘把我倆給救了。」

  「你在開什麼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