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南歌離就命人送來了一批東西。
衣裳飾物樣樣皆全,全都是按蘇沅的身量做的,滿滿當當地擺滿了一屋子。
負責來送東西的人是南歌離身邊的大丫鬟剪月。
她難掩笑意地對著蘇沅行禮後才說「小姐說這都是按您喜歡的樣式做的,讓您都試一試,選上兩身合適的明日穿。」
蘇沅看著琳琅滿目的衣裳鞋子只覺眼花,好笑得不行地擺了擺手,說「這不都是量過了才做的嗎?應該都是合身的,不用試了吧?」
這裡這麼些東西,要是真一件一件地接著試,那她今日豈不是連屋門都不用出了?
剪月不贊同地笑了笑,說「那可不成,小姐特意交代過了,一定要選您滿意的才行,旁人說的都不作數。」
她說完朝著冬青看了一眼,討巧似地擠了擠眼睛。
冬青會意一笑,跟著上前勸了勸。
蘇沅抵不過相勸,最後只能是硬著頭皮開始試。
等衣裳佩飾都定下,半日功夫也就過去了。
剪月剛走,南侯府又來了一個年歲大些的老嬤嬤。
老嬤嬤自稱姓許,原本是南歌離小時候的奶嬤嬤,後來南家出了變故,她被南歌離暗中護送到了別處榮養。
南侯府復起後,南歌離特特將她重新從莊子上請了回來。
為的就是今日。
許嬤嬤長了張慈眉善目的臉,看向蘇沅時,眉宇間滿是說不出的和善。
她雙手帖腹正想行禮,蘇沅嘴裡叫了聲不可一個箭步上前趕緊把人攔住了。
「嬤嬤這不是折煞我嗎?我小小年紀哪兒當得起您的禮?」
許嬤嬤年歲比林慧娘都大了不少,蘇沅哪兒敢真讓她行禮?
許嬤嬤見蘇沅一臉悻悻,撐不住笑出了聲。
她說「年歲再大也是奴婢,怎敢無禮?」
「老奴給小小姐請安。」
蘇沅哭笑不得地扶住了她,說「我這兒沒這麼多規矩,您不必這麼拘著。」
許嬤嬤眼中含笑地打量了蘇沅一眼,笑容越發滿意。
她將南歌離當親女兒餵養長大,見南歌離年長無歸,心裡說不著急都是假的。
世人的閒言碎語不必理會,可南歌離的往後餘生總是讓人懸著一顆心。
萬幸南歌離如今將蘇沅認到膝下,往後總算是有了個可惦記的念想。
因南歌離喜歡蘇沅,許嬤嬤愛屋及烏,本就對她極為和善。
見蘇沅行事有度,驕而不傲,滿意得合不攏嘴。
她在蘇沅下方的椅子上坐下,笑道「按理說我早些時日就該到的,只是小姐不忍壞了您的好心情,這才拖延到了今日。」
蘇沅現在還沒弄清楚許嬤嬤的來意,聽到這話立馬就啊了一聲。
見她沒懂,許嬤嬤輕聲說「明日是正日子,您要記住的瑣碎規矩多得很,今日再不來,定是要遲了。」
「不過小姐說您聰慧至極,想來那些個規矩也難不住您,大可放心便是。」
許嬤嬤說得輕鬆,蘇沅嘿了一聲就沒當回事兒。
可接下來的半天,蘇沅深切地認識到了什麼叫做世界的參差。
許嬤嬤說的簡單,跟她理解的簡單顯然不是一個級別的。
林明晰回來時,她還在花廳里跟著許嬤嬤學規矩,記流程,連飯都是在花廳吃的……
林明晰抽空去花廳看了一眼,見蘇沅正擰著眉一臉凝重地跟許嬤嬤說話,笑了笑示意秋實不必通報,無聲無息地轉身出了門。
明日南侯府認親是大事兒。
林家作為蘇沅的夫家,林慧娘和林傳讀都是要出席的。
只是蘇沅這幾日一直稱病不出。
林明晰怕林慧娘夫婦明日露了端倪,得提前去知會一聲。
蘇沅跟著許嬤嬤在花廳中待到了夜半,忍住了打哈欠的衝動,眼神卻在逐漸飄忽。
顯然是困得不行了。
許嬤嬤壓住上揚的嘴角,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似在提醒。
蘇沅聞聲像脊背上被凌空抽了一鞭子似的,唰的一下坐得筆直,半點沒剛才的溜肩之態。
許嬤嬤見狀滿意頷首,笑道「小小姐可是累了?」
蘇沅困兮兮地搖搖頭,將打了一半的哈欠憋回去,眼泛淚花地說「嬤嬤放心,我還能行。」
許嬤嬤這麼大年紀了都還熬著,無論如何她都得行。
像是猜到蘇沅在想什麼,許嬤嬤眼底笑意越發的濃。
她走過去將蘇沅拉了起來,溫聲說「時候也不早了,要不先回去休息?」
蘇沅眨了眨眼,不太確定地說「可以嗎?」
許嬤嬤說的規矩實在是太多了,流程也過分繁瑣。
蘇沅自己都不確定到底記住了多少。
她咬著牙想了想,遲疑道「要不您再跟我多說點兒也行,我覺得我好像什麼都沒記住……」
許嬤嬤聽言樂出了聲,憐愛地拍了拍蘇沅的手背,說「您已經記得很好了,定不會出岔,安心去歇著便是。」
「再說了,明日老奴一直都陪著您,什麼都不必怕的。」
許嬤嬤說話的聲音不大,卻自帶一種特殊的溫和,輕易就能將蘇沅心底不明顯的忐忑安撫下來。
蘇沅恍惚著點頭說好。
在一旁的冬青趕緊上前來將手裡的披風搭在蘇沅身上。
蘇沅拉了拉披風,說「今日時間太晚了,嬤嬤就在這裡歇下吧?」
許嬤嬤上前把她將沒拴好的披風帶子拉好,笑問「有給老奴住的屋子?」
蘇沅笑了。
「那自然是有的,別說今夜,嬤嬤想住多久也是可的。」
許嬤嬤頗有深意地嗯了一聲,樂不可支地說「有您這句話,老奴怎麼著也得多住些時日。」
蘇沅讓春華帶著許嬤嬤去休息,她剛走出花廳就在門口看到了拎著一個食盒的林明晰。
許嬤嬤跟在她的身後,向著林明晰遠遠地福身致意。
林明晰側半身避禮後頷首而笑,對著蘇沅說「我給你熬了粥,隨我回去吃?」
蘇沅脆生生地應了聲好,被林明晰拉著走了。
她走得快,風吹來時披風一角被風掀起。
林明晰不動聲色地伸手將飛起的一角壓了下去,隨著兩人走遠,細碎的說話聲也逐漸模糊得聽不清。
許嬤嬤看著一對璧人並肩而去,抬頭看向南侯府的方向,忍不住輕聲而嘆。
「小姐,您這閨女,比您有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