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福抿了抿唇,為難道「聽說,在懷北案定下來之前,宋大人在獄中吞信自戕了。」
其實對外的說法,是宋朝暉畏罪自殺了。
但是不管是來福還是蘇沅,都不相信一個無罪的人會無罪自殺。
所以話出口的瞬間,他就忍不住換了另外一個詞。 ✾
蘇沅聞言靜默良久,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都是這麼認為的嗎?」
來福難掩澀味的無聲一嘆,低聲道「人死即無對證,宋大人在獄中喪命,還從腹中找到了自懺的遺書,再無可查之證的情況下,只能如此定案。」
宋朝暉的死,在朝中引起的風浪並不小。
但是輾轉一圈下來,最後卻只能如此定論。
來福絮絮叨叨的又說了許多自己打聽到的消息。
蘇沅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了。
她盯著桌上那份抄錄下來的名單沉默了很久。
來福見狀忍不住道「人死不可復生,宋大人為自己心中巍峨所去,大義得證,想來去的路上心中也是安寧的,您……」
「死都死了,什麼見鬼的大義得證不得證,又有什麼用?」
難不成所謂的心中大義得到了證明。
該死之人都去死了。
那不該死的人,就應該死得心安理得了嗎?
這是什麼道理?
蘇沅說得漠然。
來福啞然失聲。
蘇沅譏誚的扯了扯嘴角,反手將桌上鋪開的名單揉成一團扔到了地上,冷冷道「告訴咱們的人,不拘是做什麼的,在盛京這段時日,都不可高調行事,務必記得謹慎些,不可招惹禍患,做好自己該做的,等我消息。」
先是被處死了這麼多官員。
後又有林明晰的信中提示。
蘇沅就是再遲鈍,也能察覺到盛京城中的氣氛的緊繃。
開闈是朝中大事。
天下讀書人都會匯聚於此。
這個節骨眼上,絕對不可出任何差錯。
來福沉聲應是。
蘇沅摁著眉心想了想,發現自己好像沒什麼可補充的,索性就說「你也去休息吧。」
來福嗯了一聲,停頓了一下才說「那咱們已至盛京之事,要不要找個機會與林公子說一聲?」
蘇沅頓了頓,擰眉擺手。
「先不說。」
朝中被處死這麼多官員。
震盪造成的影響多大,蘇沅想像不到。
但是林明晰並非是單純前來赴考的舉子。
他身後牽扯到了南家,還暗中為那位辦過事兒。
暫時理應無礙。
只是……
蘇沅強壓煩躁的嘖了一聲,冷冷道「找幾個機靈些的人,暗中盯著閆修府上的動靜。」
來福無聲皺眉。
「您是說……」
蘇沅鬱悶的呵了一聲,咬牙道「那老東西之前招攬林明晰不成,心中指不定記恨成什麼樣,若是讓他知道林明晰到了盛京,鬼知道他會不會暗中報復。」
蘇沅的擔心,恰好也是林明晰的擔心。
林明晰雖與南正奇有師生情分。
但此時的南正奇並非之前的南正奇。
他自己尚且是已死的罪人之身。
暗地裡再怎麼護著林明晰不出奇。
但明面上,他卻不能露出半點痕跡。
若真是閆修心中記恨。
林明晰護住自身已是艱難。
談何維護蘇沅?
蘇沅瞬間明白了林明晰不讓自己來盛京的深意。
來福也懂了。
他遲疑的看向蘇沅,忍不住道「公子,您……」
「我不會走的。」
蘇沅打斷了他的話,斬釘截鐵道「我不知道就罷了,既然來了也知道了,在隱患消除之前,我就不會走。」
也不可能走。
閆修勢大又如何?
她就不信了。
天子腳下,乾坤朗朗。
他還能直接殺人害命不成?
蘇沅態度堅決。
來福縱是有話想說也說不出口。
他無奈的退了出去。
蘇沅靜坐良久,腦海中不知為何閃過宋朝暉窮得理直氣壯的德行,忍不住暗暗罵了一聲娘。
「說好的改日還錢,宋大人,你食言了……」
蘇沅悄無聲息的在盛京城中安頓了下來。
搜羅城中消息,看著城中逐漸匯聚無數舉子的同時,也在暗中查找適合用來開鋪子的地方。
不管是紅袖招,還是織坊里產出的東西,蘇沅想的都不僅僅只是在一個地方賣。
做買賣,做買賣,自然是要買來賣到四處去。
盛京城富人豪聚,只要將招牌打出去,鋪子開起來,怎麼也不會缺銀子進項。
店鋪選址慢慢進行。
開闈的日子也在緩緩逼近。
赴考之前,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林明晰都是在城外的竹屋中待著。
但考試的應試院在皇宮附近。
整個考程將不中斷的進行三日。
考前必須去應試院先投一份自己的名帖。
算是考前簽到,確認身份。
簽到後拿到屬於自己的批條,等正式考試那日,拿著批條前去。
林明晰獨自前去投名帖。
本是想著悄悄的去,再悄悄的回來。
可不成想,在應試院外,卻遇上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葉清河一身藍色錦衣,正站在門口與人說話。
見到林明晰的瞬間,他露出了個果然如此的淺笑,擺手示意那人不必再說,直接就朝著林明晰走了過來。
時隔許久四目相對。
林明晰一臉平靜。
葉清河的神色卻難掩複雜。
他唏噓似的嘆了一聲,輕笑道「好久不見。」
「我猜到你一定會來,在這裡等候許久了。」
林明晰沒想到眾人飛黃騰達之後,還能想到自己,一時間眉眼間不由得露出了幾分譏誚。
他微妙道「葉大人日理萬機,怎會有時間惦記我這個閒人?」
葉清河不贊同的搖搖頭,笑道「你怎會是閒人?」
「再說了,但凡你當時有心,如今的閒人只會是我,你說呢?」
閆修一開始看重的就是林明晰。
只可惜,林明晰並不為他開出的條件所心動。
最後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找了葉清河。
這事兒葉清河一直都知道。
正因清楚,所以在他心裡,林明晰的存在。
始終都是插在他心口的一根刺。
因為只要一想到林明晰,他就會想到自己如今的一切都是林明晰曾經不屑的。
他慶幸林明晰曾不屑,故而自己有了機會。
又憤怒自己只能因林明晰不屑才能有機會。
他飛快的閉了閉眼壓下心頭複雜,重展笑顏,語調一如既往的溫和。
「此處人多眼雜,敘舊不便,不如咱們換個地方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