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沅整整在路上奔波了一個多月,夜不休日難眠。
千里奔波,前後不知咽下多少風沙吃了多少苦。
進入蒼墨山後數次涉險求生。
她宛若一根定海神針似的屹立在眾人心頭。
從未流露出半分脆弱。
但是在看到林明晰的瞬間,她的眼眶突然就紅了。
幾十個不敢合眼的日日夜夜,無數咽下的風霜沙礫在這一瞬間,好像終於找到了堅持的意義。
林明晰還活著。
好好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漫天冰雪未能將他覆蓋。 ✱
他還好好的。
蘇沅心潮如海,胸口卻像是緊緊的壓著一塊令人窒息的巨石。
她死死地咬著下唇不能言語。
只是茫然的張大了嘴。
林明晰從未想過,自己會在這種情形下與蘇沅相見。
蘇沅是怎麼來的,他無暇想也不敢想。
他只覺得自己心口最軟的那塊肉,在這一瞬仿佛被人捏著狠狠的掐了一下。
又酸又疼。
他仰著頭死死地盯著蘇沅明顯消瘦下去的臉,眼眶莫名泛潮。
過了許久,他才帶笑對著蘇沅伸出了手。
溫和輕緩。
「我抱你下來。」
蘇沅在馬背上靜坐良久。
就在周圍的人以為她不會有動作的時候,她慢慢的將手放在了林明晰伸出的掌心裡。
雙手相觸。
熟悉的溫度在指尖翻湧。
蘇沅壓抑許久的淚終於噴涌而下。
「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蘇沅被林明晰半抱著走了。
跟著蘇沅來的人,齊刷刷的頓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莊衛是個見過大世面的。
也知道蘇沅和林明晰的關係。
短暫的沉默了一瞬就很快回神。
任軍等人對蘇沅不熟悉。
一路上見識多了蘇沅氣定山河胸有成竹的模樣,這會兒陡然見著這麼極具戲劇化的一幕,魂兒還在天上飛著有些轉不回來。
錢奇安尷尬的咳嗽了幾聲,笑著說「諸位遠道而來辛苦了,要不先過去找個地方修整會兒再說?」
任軍還瞪著眼沒回神。
莊衛尷尬的撞了他的肩膀一下,對著錢奇安客氣的拱手。
「有勞。」
錢奇安擺手說不必,趕緊搓搓手就帶著人往裡走了。
他都帶著人走出去一截了,扭頭發現有人掉隊。
頓時有些沒好氣。
「吳川,你杵著幹嘛呢?」
吳川驟然回神,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拔腿跟上,嘴裡還悻悻出聲。
「我滴個乖乖,可真狠啊……」
錢奇安聽出他的言外之意,看了一眼蘇沅帶來的人和東西,也是一臉唏噓的跟著點頭。
「那可不。」
「是真的狠。」
這一路有多難走,在場的人除了蘇沅,大約就只有錢奇安最有說話的資格。
他自認不弱,還是個男子。
帶著人和東西闖到這兒,都是拿出了玩兒命的決心。
他都如此,蘇沅還是個姑娘家,這一路上有多艱難,簡直不敢多想。
錢奇安忍著唏噓帶著人進了氈房。
南正奇也是剛剛得知蘇沅來了。
林明晰和蘇沅歷經大難之後才剛相見。
他也沒好直接去找蘇沅,只能是摁著心底焦急在氈房裡等著。
見錢奇安等人進來了,趕緊走了上去。
「人呢?人沒事兒吧?」
錢奇安安撫似的對著他笑了下,說「老師放心,人都好好的,師妹這小徒弟可比我有本事,不光是自己來了,還帶了不少好東西,一會兒就讓清行領著人來見您。」
南正奇是真不在意什麼東西。
聽見錢奇安這打趣的話,也只是無聲苦笑。
「人沒事兒就行,哪兒能奢求別的?」
「說到底也是我糊塗了,非要帶著清行來這種地方,若不是我,那丫……」
「老師,他們來了不少人呢。」
錢奇安打斷了南正奇的話,指了指身後的幾個人,輕聲道「這幾位是跟著一起來的,只怕路上發生了不少事兒,要不坐下再說?」
蘇沅來的時候,都是男子打扮。
跟這她的人,出聲叫的也是公子。
錢奇安思慮周到,自然不會讓南正奇在這種情況下將蘇沅的身份說穿。
南正奇短暫的失態後立馬會意,悵然的點點頭。
「是該坐下好好說說。」
「你們這一路上過來,想都不容易啊……」
南正奇等人在氈房裡敘話。
另一個不大的氈房裡,林明晰正在用溫水給蘇沅擦拭手上的凍瘡。
事發倉促,蘇沅臨時之下準備得也算是全面。
能想到的,該帶的也都帶了。
但是一路冰雪風霜肆掠。
她想得再周到,無數奔波後都難免凍傷。
之前裹在厚厚的披風裡看不出。
進了氈房露出了手,往日白皙的手上卻滿是猙獰的紅色瘡疤。
細碎的傷口滿手遍布。
密密麻麻的全是血絲。
顯然是凍得狠了。
甚至連傷口破損了,都不覺疼。
林明晰紅著眼細細的擦了,小心的拿來了一罐子捨不得用的藥膏,仔仔細細的給她擦到了手上。
藥一上手,蘇沅就後知後覺的察覺到了疼。
她下意識的齜牙縮手。
林明晰輕輕的握住了她的手腕,啞聲說「忍著些,這傷總要擦了藥才能好得快。」
蘇沅耷拉著腦袋不吭聲,哪怕是疼,到底是沒再閃躲。
片刻前高高的坐在馬背上,還能指揮隊伍氣定神閒的小公子,此時在林明晰面前卻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眼底心裡都是濕的。
林明晰小心的將藥擦好了,用特意找來的帕子將手輕輕纏上,然後才說「餓不餓?」
「我去給你弄些吃的來,你吃了好好的睡一覺好不好?」
蘇沅咬著唇沒吱聲。
林明晰試探著想起身,卻被蘇沅突然抱住了腰。
在真實抱住林明晰的瞬間,蘇沅心中那種不切實的虛幻感才緩緩散去。
她用力在林明晰的身上蹭了蹭,帶著哭腔說「我以為我找不到你了……」
所有人都在說不可能了。
這種情形下,不可能有人還能活著。
蘇沅自己也知道希望渺茫。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靠著什麼堅持到現在的。
也說不清見到林明晰的時候心裡想的是什麼。
但是此時此刻,她才終於有了腳落在實地上的踏實。
她死死地咬著牙不敢出聲。
林明晰心頭狠狠一痛,紅著眼回身,輕輕的將蘇沅攏到了懷裡。
他珍重無比的在蘇沅透著涼意的發心輕輕的親了一下。
柔聲輕哄。
「沅沅別怕,六哥在呢。」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