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沅在心裡抱怨林明晰不知在哪個犄角旮旯的時候,林明晰正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手裡拿著一柄小刻刀,小心翼翼的雕著什麼。
錢奇安拿著個水壺走過來,見狀好笑出聲。
「又在給你那寶貝媳婦兒刻東西?」
林明晰被打趣了也不在意,笑笑低頭吹去人偶上的小木屑,淡聲說「閒著無事,打發時間罷了。」
錢奇安戲謔十足的瞥了他一眼,玩味道「這一路上只要閒著你就在弄,這麼久了,也沒見你找人送回去,這會兒只怕已經攢了不少了吧?」
林明晰隨身的行李里有一個小箱子。
箱子旁的什麼也沒有。
就單獨裝不同的小木偶。
錢奇安湊巧見過一次,忍不住好笑。
「再不送過去,只怕你那小箱子都要裝不下了,要不師兄另外給你找個大的?」
林明晰哭笑不得的將人偶收好,無奈道「不勞師兄操心,我那箱子還夠裝的。」
錢奇安狹促的嘿了幾聲,也不嫌地上髒,直接在林明晰的身邊席地坐下,悠悠道「明日過了關,咱們就要到懷北了。」
他突然扭頭看著林明晰,笑著問「懷北可跟咱們之前去過的地方都不一樣,民風最是彪悍,不論男女都是能當街擼袖子的主兒,怕不怕?」
林明晰神色平淡,不以為意地說「何處可怕?」
再彪悍的民風,那也是血肉而築成的人。
林明晰慢條斯理的 將自己帶出來的小刻刀收好,淡淡地說「活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有些人心,堪比鬼域。
那才是最秘而不宣,可怕至極的東西。
錢奇安頗以為然的點點頭。
過了一會兒才難掩感慨地說「其實早些年我曾有機會到過一次懷北,當時年少,不知老師讓我特意去一趟的玄機,事後多年想起,也覺恍惚。」
「未曾親眼見前,我都不敢想,世上竟還有人是那般煎熬的活著。」
林明晰從未到過懷北之地,故而有些不解。
錢奇安唏噓的唉了一聲,感嘆道「只可惜,我到底不是那塊料子,能看卻難切身體會,擔不起那樣的重望。」
「只能辜負。」
林明晰狐疑的眯起了眼。
錢奇安卻無意再多說。
他站起來拍了拍林明晰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明日到了你也許就能明白了。」
「你或許跟我是不一樣的。」
錢奇安笑笑就走了。
林明晰握著手中不曾成型的小人偶,默默的抿緊了唇。
懷北,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林明晰踏入懷北地界的頭一日,蘇沅一行人也終於得以進城休息。
來福是個辦事利索的。
他們如今又不缺銀子,早早的就將一切都打點好了。
蘇沅在客棧里休息了一日。
來福等人去補東西的時候,她沒讓其他人跟著。
自己一個人溜溜達達的上了街。
她本意是想搜羅點兒當地的特產,順道看看有沒有能運回去賣的小玩意兒。
畢竟好歹出來一趟,怎麼著也不能空手而歸。
多少能賺點兒是點兒。
但是這裡距離浣紗城不算多遠,無地域差距,東西自然也就沒多大區別。
蘇沅在集市上轉悠了一圈沒轉到什麼,轉身進了一個有名的書齋,在掌柜的推薦下選了兩本給林明晰帶的書,抱著書剛出了大門,就被一個直挺挺撞過來的人撞得連連後退了好幾步。
蘇沅下意識的繃緊了身子,在那人影勢頭不減繼續往前沖的時候,瞳孔微微一縮,單手撐著櫃檯的台面,輕身一躍直接就翻到了櫃檯內側。
書齋里的夥計也懵了。
見蘇沅都蹦進來了,瞬間回神,趕緊上前去攔住那個人影說「哎呦,姑娘您這……」
「閃開!」
「別擋道!」
那人一把推開了夥計,看見蘇沅的方向眼裡一亮,手腳並用的就要朝著蘇沅這裡跑。
姑娘看著年歲不大,大約十五六的樣子。
面容姣好,甚至還化了精緻的妝。
只是不知為何,明明是寒意正隆,她身上穿的卻是一身薄得幾可見膚的粉紅紗衣。
此時紗衣凌亂不整。
走動間更是露出了半個肩膀。
若真是個男子在此,見有這麼個小美人兒主動投懷送抱,只怕是喜不自勝。
可蘇沅她不是男的啊!
任誰好好的見著這麼個衣衫不整的姑娘朝著自己撲過來,都會嚇得半死的好嗎?
蘇沅面露驚恐,指著她說「姑娘你冷靜!」
「冷靜點,我……」
砰的一聲,那姑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過來,直接就將猝不及防的蘇沅摁倒在地。
蘇沅被壓在下頭後腦勺磕得一聲悶響,疼得好一會兒滿腦瓜子裡轉悠的都是嗡嗡嗡。
誰能想到,好好的走路也能被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人雷撞上?
蘇沅正吃痛難忍,還沒能回神。
誰知那姑娘直接就上了手。
蘇沅心裡咯噔一下,目光一凜反手攥住了她的手腕,聲調也瞬間冷了下去。
「姑娘,你這樣只怕是不太合適吧?」
惡意衝撞就罷了。
還想動手撕衣服!
大庭廣眾的,這簡直就是在欺人太甚!
哪怕這是個姑娘家,也真的很過分!
蘇沅的神色實在算不得多好。
甚至還帶著顯而易見的怒火。
那姑娘見了,眼底閃過一抹怯意,但是手卻沒收回去。
她紅著眼看著蘇沅,故作強硬,聲音卻抖得幾乎不成音。
「你幫幫我。」
蘇沅猛地一怔。
門外響起了帶著怒意的男聲「人呢?」
「那小娘們兒跑哪兒去了?!」
「給我搜!」
許是聽見了外邊的聲響,她緊張的往外看了一眼,小聲哀求。
「公子你幫幫我,我求你了。」
「外邊那些人……」
「他們為何追你?」
「我……」
蘇沅看了一眼門外,沒什麼起伏地說「你可以不說,也可以撒謊,但是我也可以決定是否要幫你。」
姑娘死死地咬著牙,遲疑一瞬,突然閉上了眼,視死如歸地說「我是被賣到樓子裡,跑出來的。」
她的聲音不算大。
但是還是足以讓蘇沅和她身邊的夥計聽清。
書齋是個清淨地。
來這裡的人,無不自詡是清流人。
煙花酒肆之地,向來為清流之派排斥。
樓子裡出來的姑娘,自然不在書齋能容納的範圍之內。
夥計當即就露出了嫌棄的神情,正想趕人時,蘇沅站了起來。
她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依舊跌坐在地上的那人,煩躁的嘖了一聲。
「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