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川願賭服輸。
這事兒本就是雙方各有對錯不好說的。
林明晰也沒存再三為難的心思。
起身回禮,此事就算是暫時揭過。
蘇沅抱著自己的點心匣子也不多言。
絲毫看不出先前用繩子勒著吳川脖子,逼著他道歉的兇狠。
吳川難得吃癟,悻悻的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脖子,抿緊了嘴唇不吭聲。
錢奇安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搜腸刮肚半天不知說什麼打破尷尬,自暴自棄的嗨了一聲,用手撐著下巴專心的等著外邊的消息傳回來。
到了傍晚時分,衙門裡的消息才陸陸續續傳了回來。
包正弘身負多罪,死不足惜。
徐涇面對確鑿的鐵證無法辯駁,被當場扒了官服關進大牢。
等候隨行進京候審。
方家的產業被查抄。
明面上能搜刮到的,全被清點一空,作為贓物被盤點封箱。
會被作為罪證,送往盛京。
與包正弘有干係,牽扯到此事中的人,或大或小,都受到了一定的影響。
重者被抓捕查抄。
輕的,則是花銀子保命。
城中百姓拍手叫好。
相關人士人心惶惶,奔走四處為保命想盡了法子。
府衙大門連續幾日人來人往,熱鬧不絕。
前前後後被抬著送進去的箱子將整個府衙院子堆得滿滿當當,人都很難找得到落腳之處。
浣紗城的富商們自顧不暇,為了保命顧不得生意的時候,蘇沅默不作聲的開始悶聲幹大事。
她先是不聲不響的將方家的產業鏈收了。
在方家織坊幹了一輩子的那些工人,但凡是願意留下的,都被留下了,就在老地方,換了個管事的,改善了吃住環境,提高了待遇酬勞,在所有人都沒注意到的時候,默默復工。
而不願意留下的,則是獲得了一定的銀錢補償,可自行離去。
一度因城中變故,擔心沒了銷路的蠶農們,也在實實在在的銀子前放下了惴惴不安的心。
誰是首富巨頭。
誰來管事當家。
百姓們其實壓根就不在意。
他們唯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生計是否可得以為繼。
甭管是誰接手,只要他們的生活不受影響就是最好。
不到一個月的功夫,蘇沅就在南歌離和錢奇安的幫助下,算得上是順順利利的將方家的大部分框架完整接收。
架子是接過來了。
可剩下的事兒多到令人頭皮發麻。
蘇沅毫無徵兆的就開忙得腳不沾地。
時至深夜,蘇沅屋裡的燭還亮著。
林明晰端著一碗熱粥,看著窗影中透出的光亮頭疼嘆氣。
蘇沅近日太過於專注了。
甚至到了廢寢忘食的程度。
長此以往,身子如何受得住?
林明晰無奈的敲了敲門,聽到蘇沅的聲音才推門走了進去。
蘇沅正咬著筆桿盯著桌上的東西發愁。
林明晰進去都沒能讓她分心。
林明晰走過去將手裡的東西放下,輕聲道「要忙完了嗎?」
蘇沅含糊不清的唔了一聲,搖頭說「整不完……」
見她沒抬頭的意思,林明晰抿了抿唇,走上前直接將那已經被咬得變形的毛筆抽了出來,放在一旁,抬手就捏了捏蘇沅的鼻子。
「你忙了一天了。」
蘇沅任由他捏著,仰頭苦哈哈地說「一天也沒用啊……」
框架是接下來了。
織坊也順利復工。
但是剩下的雞毛蒜皮的事兒多到可怕。
原料的採買。
織坊的管理。
成品出來後的銷路。
以及銷售途中可能遇上的問題。
還有人員的流動管轄。
帳冊的清點核對……
諸多雜事零零總總的合起來,對從未正式接觸過這一類的蘇沅而言,可謂是個艱巨的大工程。
若非之前她一直被南歌離帶在身邊,事先學了不少。
別說是應對,只怕是看著桌案上這一堆東西,就能讓蘇沅當場崩潰。
蘇沅覺得,她就算是不眠不休的幹上一年,這些事兒估計都弄不出個頭緒。
她頭大的摁了摁隱隱作痛的眉心,有氣無力地說「現在留下的人大多是包正弘曾經的原班人馬,有些是只想做活求生的,但是也不乏心思詭譎之輩,但是誰忠誰奸,縱然是心裡有數,目前也不能動手清理,只能是一邊防著一邊找適合取代的。」
林明晰聞言無聲嘆氣。
他倒是有心幫蘇沅。
但是經商一道,他是完全不通的。
嘗試了一下也不行。
貿然相幫,說不定只會給蘇沅添亂。
所以他心裡再急,也只能在一旁看著。
他無奈的笑了笑,拉著蘇沅起來到一旁坐下,將粥碗放在她手裡才說「再多事兒要做,也需人好好的才行。」
「你若是把自己累壞了,精力不濟,再發愁也是無用的。」
蘇沅苦著臉低聲應是,心不在焉的開始咬手裡的勺子。
林明晰看了就好笑。
「多大的人了,怎麼還跟個孩子似的?」
他抽出了蘇沅手裡的勺子,舀起一勺子粥遞到了蘇沅嘴邊。
「張嘴。」
蘇沅自打記事以來,從未被人餵過。
看著嘴邊的勺子有些怔愣。
林明晰眼底笑意漸濃,低聲催促。
「快些,手酸。」
蘇沅紅著耳朵咬住了勺子,眼神閃躲不敢多看。
林明晰佯裝不知她的尷尬,輕聲說「沅沅,老師說,我們過些日子可能就要走了。」
蘇沅詫異的啊了一聲,茫然抬頭。
「這麼快的嗎?」
蘇沅猜到林明晰遲早要走。
畢竟他是要跟著南正奇出門遊學的,到浣紗城也是因有正事兒。
此時他們能做的都做了,再在這裡繼續待著也於己無益。
可是蘇沅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她心裡不太樂意,嘴上倒是強硬。
「走就走唄,反正你留下也幫不上我什麼忙。」
林明晰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手上動作不停,輕輕道「我聽老師的意思,你暫時是要留在這裡的,對以後可有打算?」
蘇沅唉了一聲,沒什麼好氣地說「都這樣了,還能怎麼打算?」
她從抽屜里拿出了一個冊子,往林明晰手裡一塞,鬱悶道「你知道我現在欠了多少銀子嗎?」
「這上邊記著的都是負債你敢信?!」
南歌離之前說得輕巧。
蘇沅也沒多想。
順理成章的將這個爛攤子接下來以後,蘇沅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可能是進了一個莫大的坑。
幹什麼都得花錢。
蘇沅沒錢。
南歌離主動升級為債主。
一筆接著一筆的外債相繼而至。
蘇沅忙死忙活折騰了好一段時日,到了現在,一分回頭錢沒見著,全是赤裸裸的紅色負債。
蘇沅木著臉指了指林明晰手裡的冊子,心情複雜。
「簡單的說,在把這裡赤字搞清楚之前,我是不大有可能脫身的。」
不然十個她捏在一起,都不見得能抵得上這裡十分之一的債……
林明晰粗略看了一眼吸了一口涼氣,震驚之餘更多的是好笑。
「竟欠了這麼多了?」
蘇沅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不然你以為呢?」
這還只是開始。
後邊不知還要欠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