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沅說話的聲音不大,卻讓人遍體生寒。
林小姑難掩驚恐,整張臉都猙獰的扭曲到了一起,活似惡鬼下人間。
她雙目赤紅死的盯著蘇沅,喉嚨不停的上下涌動,像是想咒罵什麼,卻又因心中驚恐言不成句,只能聽到含糊不清的呼哧聲,其餘一個字也聽不清。
蘇沅輕飄飄的瞥了她一眼,蹲下身子用手強制捏住了她的下巴,逼著她轉頭看向了屋子的方向。
風聲漸起,蘇沅的聲音聽起來也飄忽不定。
「睜大眼好好看著。」
「看看他是怎麼死的,用心去聽這裡的風聲哭嚎,聽清楚,他哭的是什麼,彌留之際喊的又是誰。」
僵滯許久的林小姑茫然的睜著眼,眼神空洞半響後突然劇烈的尖叫了起來。
她手腳並用的掙扎了起來,尖銳的叫聲一聲更甚一聲刺耳。
蘇沅聽著卻無聲勾唇。
「這就怕了?」
「那你可知,意識到自己被最親近的人索命之時,他的心裡又該有多怕。」
蘇沅說完就勢甩開了手,鬆開了一直鉗制著林小姑下巴的手。
林小姑在空中揮舞著手臂尖叫不斷,也不知是驚恐還是不甘。
蘇沅聞聲不耐的嘖了一聲,伸手掏了掏耳朵,淡淡道「聒噪。」
無視了宛若瘋子的林小姑,蘇沅面帶歉意的對著冷眼旁觀的半響的南風抱歉一笑。
她用食指點了點自己的腦袋,對著林小姑抬了抬下巴,無奈道「這兒不太夠用,日常就是這種德行,讓你見笑了。」
南風看著孤僻,卻是個上道的。
聽見蘇沅的解釋,他不以為意的擺擺手,輕描淡寫道「瘋子都這樣。」
蘇沅忍著笑贊同點頭。
「那可不。」
不是瘋子,又怎會能幹出那種事兒?
說是瘋子。
都是對這兩個字的侮辱。
蘇沅和南風不約而同的不再說話。
院子裡只能聽到林小姑尖銳的叫喊。
一時間氣氛詭異得有些驚人。
直到屋子裡的人出來了,這種令人窒息的死寂才堪堪被打破。
南歌離用一塊白巾擦了擦手,隨手將白巾遞給了南風,冷聲道「中毒身亡,看死狀,毒物大約是從口進入,故而食道口腔中才會有食物碎屑殘留,這裡工具不全,具體是什麼毒物難以檢測,要回到城裡才能得行。」
南風跟了南歌離許多年,聞言立馬就會意道「我這就去安排死者起身。」
南歌離看不出情緒的點了點頭,扭頭對著林明晰道「你之前交給於浩的東西我看過了,的確是不常見的外域東西,來路已經讓人去查了,不日就可有消息。」
林明晰面帶感激的對著南歌離拱手致謝。
南歌離卻說「我是對那東西感興趣才來的,談不上幫了多大的忙,不必再三言謝。」
儘管南歌離這麼說了,林明晰卻還是鄭重其事地說「先生恩情我今日記下,日後若是能有趨使到的地方,先生儘管開口,林某絕不推辭。」
南歌離心不在焉的頷首應是,全程就跟沒看到院子裡宛若鬼魅一般的林小姑似的,直接就說「死者我要帶回去,為方便,你也隨我一道回去吧。」
林明晰是親屬,也是證據的人。
不管是為查案還是從人倫考量,讓他跟著都沒什麼不對的。
蘇沅眼一眨,趕緊說「還有我!我也想跟著!」
南歌離對此可也無不可,隨意道「那便跟著吧。」
幾人說話間,南風已經將馬車準備好了。
許是考慮到死者的屍體不方便運輸,就這麼會兒功夫,南風不知上哪兒去弄了輛騾車。
騾車上的東西都被清空了。
除了必要的擋板,其餘該撤的也撤了。
寬敞得很。
不用南歌離再吩咐,南風直接進屋就要搬動屍體。
蘇沅本想上去幫忙。
林明晰卻伸手攔了她一下,自己走了上去。
南風和林明晰合力將江大山的屍身放在了騾車的板子上,四周小心的用繩索固定好,確定在途中顛簸也不至於會掉下去後,最後在屍身上蓋了一層白布,略作遮擋。
南風拍了拍手,恭恭敬敬的對著南歌離道「小姐,都準備好了。」
閉著眼的南歌離點點頭,率先走上了馬車。
她上車後,蘇沅四下看了一圈,發現沒自己和林明晰的去處,正想說要不趕緊去再找一輛車的時候,上了車的南歌離突然說「途中不便,你們一起上車便是。」
林明晰卻說「我是男子,多有不便,就不上車叨擾先生清淨了,我與這位兄台一起便可。」
南風是要駕車的。
林明晰同為男子。
兩人一起坐在外頭倒是也沒什麼。
南歌離和南風對此都沒異議。
蘇沅愣了一下趕緊笑著道了謝,上車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飛快扭頭往回跑了進去。
下一秒門口眾人就聽到了一聲女子的尖叫。
尖叫戛然而止。
緊接著就看到蘇沅半拖半抗的拉著不知為何暈過去的林小姑走了出來。
見眾人都看自己,蘇沅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解釋道「那什麼,她是重要證人,可能會跑的那種。」
不親眼盯著人就在眼前,蘇沅是怎麼都不放心的。
南歌離沉默一瞬後無聲輕笑。
意味不明的說了一句「你這小娃,倒是有意思。」
這種時候堅持帶著一個看似無關緊要的人。
就足以證明兇手是誰,蘇沅的心裡早有定論。
年紀不大。
心性卻足夠沉穩。
南歌離難得正眼打量了蘇沅和林明晰一眼,眼中是不可察覺的讚賞。
這兩個年輕人年歲不大。
卻都是難得的。
寒門出貴子。
日後成就必不可限量。
南歌離今年剛足三十,在蘇沅眼中不算大,但是在世人眼中,已然是可做祖母的人了。
稱不過十五的蘇沅一聲小娃倒也不奇怪。
刷了綠漆裝嫩,實則年紀一大把的蘇沅聞言有些說不出的窘迫,可還是堅持要把林小姑帶上。
南歌離示意南風下去幫了一把。
南風動作利索,也沒什麼男女大防的意識,直接一下就把人扛到了馬車上。
搬運的過程中他的手不可避免的碰到了林小姑的手腕,微愣一瞬,眼底多了些許冷意。
「此人有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