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歡看著向淮之的眼睛,一下把自己剛剛說的話給忘乾淨了。

  影院的語音播報響起,提醒他們入場。

  向淮之拿著爆米花和玫瑰站起身：「不缺錢,也不想跟她扯上關係。進去了。」

  景歡「哦」了一聲,倉皇地跟上他。

  排隊檢票時，景歡才稍稍回了回神。

  其實他也不是叫不出口,相反,他更習慣叫向淮之「哥哥」,畢竟在遊戲裡叫多了，剛認識向淮之那會兒，他好幾次都差點喊錯人。

  但是吧，放到現在再這麼叫,就……突然覺得挺奇怪的。

  他們倆聊過了時間，排在檢票隊伍最末端。

  景歡拿著兩杯可樂走進放映廳,抬頭一看，放映廳人數稀少,兩兩落座，人均一朵玫瑰，儼然成了情侶專場。

  這時，向淮之轉過身,手上的玫瑰也隨著他的動作露出了半片花瓣：「幾座？」

  景歡說：「最後一排，7，8座。」

  最後一排只有他們兩個人，景歡把可樂放好，一抬頭就看見向淮之把玫瑰插到了可樂旁邊。

  跟場內其他情侶一樣。

  景歡：「……」

  怎麼覺得哪裡不太對。

  影片開始,景歡正襟危坐，準備認真看電影。

  電影前面先是一段引子，景歡耐心看完後，熒幕上出現幾個大字——《別惹我的機器人女友》。

  景歡有點蒙，拿起手上的電影票認認真真的確認了一遍。

  他今天在球場時沒仔細看，只覺得電影封面很有科幻感，就隨便選了這一部。

  電影院更是敷衍，電影票不是列印出來的，而是手寫，上面只寫著《機器人》。

  結果這竟然不是一部科幻片嗎？？？

  換做以前，景歡肯定起身走人了。

  但今天他的忍耐已經擴容到了最大限度，他不僅沒走，還給自己挑了個舒服的姿勢坐著。

  景歡看到熒幕中的男主拆開快遞，發現裡面躺了一位未著寸縷的女性機器人這幕，表情十分的微妙。

  能看出原片尺度是大的，只是經過剪輯，就啥也不剩了。

  景歡興致缺缺撐著下巴，一低頭，就看到了前面那對小情侶的動作。

  男主拆開快遞的時候，女生立刻坐直身來，嬌羞地捂住了自己男朋友的眼睛。

  「……」

  這有什麼好遮的！

  人家就露了個脖子而已！！

  景歡覺得好笑，轉過頭想吐槽，對上了向淮之的視線。

  向淮之垂眼睨著他，問：「怎麼了。」

  景歡把自己要吐槽的話都丟到了腦後。

  他收回視線，抓起爆米花往自己嘴裡丟，一嘴的甜：「你……吃爆米花嗎？」

  向淮之問：「好吃？」

  「有點甜。」景歡頓了一下，「靠，太甜了……你還是別吃了，膩。」

  黑暗中，向淮之很輕地笑了一聲：「嗯。」

  景歡：「……」

  草。

  我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我瘋了嗎我閒著沒事為什麼要買爆米花！為什麼要買情侶套餐！！單點兩杯可樂難道不快樂嗎！！！

  景歡不自在的換了個坐姿，兜里的手機忽然振了一下。

  陸文浩：不是……我突然想到個問題。

  小景呀：？

  陸文浩：難道不該是三個人的電影嗎，我為什麼沒有姓名？

  陸文浩：你和向學長怎麼沒叫上我啊！

  景歡一愣。

  別說，他還真沒想過要帶陸文浩一塊來……

  小景呀：好不容易有天沒課，哪能剝奪你休息的時間呢？

  陸文浩：？

  小景呀：好好休息，多喝熱水，早點睡。

  景歡鎖上手機，一抬眼，前面那兩位已經偷偷地親上了。

  男生探過身子，後腦勺一動一動的。

  景歡僵著脖子，不敢再轉頭。

  萬一向淮之又在看自己呢。

  向淮之看沒看見這兩人在做什麼？

  景歡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渾身都覺得尷尬。他現在就想衝上去把錢甩在這男生臉上，讓他去隔壁酒店開房，別在公共場合幹這檔子事。

  影片放映結束，前面那兩人終於停了動作。

  景歡心力交瘁，根本不知道這電影講了些什麼，急匆匆地起身：「我們走吧。」

  向淮之嗯一聲，伸手拿起了可樂旁邊的玫瑰花，往外走去。

  景歡：「……」

  景歡百感交集地走出電影院，心中第二次把這破地方拉黑。

  冷風颳在他臉上，景歡總算清醒了，他沒話找話：「這電影還挺長。」

  向淮之說：「只有八十多分鐘。」

  景歡：「……」草，他怎麼覺得過了一個世紀。

  向淮之看了眼時間：「去吃飯？」

  「好啊，」景歡說，「我請你，想吃什麼？」

  「向淮之？」身後突然有人叫了他們一聲。

  景歡回頭，看到幾個高個子男生站在他們身後，看起來都挺眼生的。

  向淮之挑眉，打了個招呼：「班長。」

  班長是個東北男孩，熱情親切，幫過班裡人不少忙，和向淮之關係不錯。

  「真是你，你不是說有事嗎？」班長看著景歡，「這是誰？」

  「景歡，大二的！」沒等他們回答，班長身後的人就給出了答案，「你之前還說要跟他約場籃球呢！」

  班長恍然大悟：「哦，學弟好學弟好。」

  景歡也笑：「學長好，我們剛看完電影。」

  「最近哪有什麼電影好看的？」班長問，「那你們現在打算去哪？」

  向淮之說：「吃飯。」

  「靠，那正好，走，今兒我生日，請你吃烤肉。」班長二話不說上來拉人。

  班長人高馬大的，卻沒拉動向淮之。

  向淮之說：「下次吧，我這帶著人。」

  班長氣笑了：「下次？意思我明年過生日時再請你唄。」

  景歡忙說：「啊，沒事，那我先回去吧……」

  他還沒退兩步，就被向淮之牽住了手腕，同一時間，班長也抓住了他的另一邊手臂。

  「別，一塊去。」班長說，「多一雙筷子的事！我定的大桌，能坐！」

  烤肉店是新開的，有開業酬賓，班長邊說自己跟店長是熟人，邊一抬手叫了幾打酒，和兩瓶白的。

  路杭到時，看到座位上的人，瞪大眼：「你不是……那啥去了嗎？景歡？你怎麼也在？」

  「哪啥啊？這哥倆剛看完電影。」班長拿著杯子站起身來，「剛好，人齊了，快一起敬我一杯，祝我生日快樂！」

  大家一邊笑他不要臉，一邊站起身來把酒敬了。

  位置原本就擠，是個圓形的大沙發，路杭加入後就更擁擠了，大家基本都貼著半邊身子。

  景歡剛坐下來，向淮之就往他這邊靠了靠。

  「一會要是他們敬你白酒，不要喝。」

  景歡小幅度點頭：「嗯。」

  靠啊。

  他怎麼覺得向淮之的呼吸……都快打到他耳朵上了。

  景歡跟桌上的人基本都不認識，他原以為是向淮之多慮了，沒想到酒過三巡，話題還真轉到了他身上來。

  「學弟，」班長朝他舉起酒杯，「百聞不如一見，你長得是真他媽好看啊。」

  景歡跟對方碰了碰杯：「不好看，就是帥而已。」

  班長笑了：「可以，夠自信。你是不知道，我老早就聽過你了，上次我們跟隔壁班打比賽，淮之不在，我們班的女生一個沒來。」

  他舉起食指，「是真的一個沒來，我還尋思著什麼玩意兒……後來才知道，那天你們班也跟其他班有比賽，全特麼看你去了。」

  向淮之側目，見身邊的男生單手握著酒杯，笑得特開心。

  聊著聊著，景歡就不自覺地陪著班長喝了幾杯酒。

  好在這酒杯小，兩口的事。

  他說：「那下次約你打球，哥。」

  班長點頭：「那你得讓我幾球，不然那些女生都看不到我的好。」

  「哪用我讓？」景歡說，「你這個子，不是隨便冒我？」

  班長足足一米九的個子，聽到後笑得特歡：「嘖，淮之，你這小學弟真會說話。」

  向淮之聞言一笑：「嗯。」

  「其實也不用這麼麻煩，你要真想給廣大同胞分一分桃花，有還有個最簡單的辦法，」班長說，「你趕緊找個小姑娘談戀愛，斷了那幫人的念想，妥了。」

  向淮之動作一頓。

  景歡哂笑：「那算了，誰看得上我啊。只看皮囊的感情註定沒法長久。」

  班長：「別啊，你考慮考慮，或者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哥介紹給你。」

  「算了算了。」景歡擺手，往後一仰，撞到了向淮之的肩膀。

  景歡趕緊轉過頭，緊張地問：「撞疼你沒？」

  向淮之垂著眸子，只是看著他，沒吭聲。

  又是這樣。

  向淮之為什麼又用這種眼神看他。

  看得他渾身緊繃，說不出話。

  「你們幹啥呢？甜蜜對望？」班長出聲打斷，「景歡，來，繼續喝。」

  景歡回神，故作鎮定地轉過身，他拿起自己的空杯：「行，等我倒杯酒。」

  「哎，等會兒，別喝啤的，啤酒有什麼好喝的？」班長拿起手邊的白酒，「來喝這個，好東西，貴著呢。」

  班長邊說邊站起身，彎下腰來想往景歡杯里倒酒。

  白酒瓶子剛伸過來，就被人攔住了。

  向淮之伸手擋著酒瓶，說：「他喝不了。」

  桌上的人都愣了愣，路杭最先反應過來，也站起身：「他是真喝不了，上回在ktv喝了幾瓶啤的，最後橫著出去的。」

  景歡一窘，嘴硬道：「沒那麼誇張，我當時其實醒著……」

  「沒事，就一杯，這白的不烈，就是喝來玩兒的。」班長說，「或者半杯？」

  景歡也覺得半杯醉不了，他稍稍舉起杯子，剛要說什麼。

  「別了，小朋友不經灌。」向淮之說，「知道得晚，沒來得及給你準備禮物，陪你喝兩杯，班長。」

  桌上的人都驚了驚，班長更是覺得稀罕。

  他們班男生酒桌脾氣都不怎麼好，喜歡勸酒，向淮之是他們最勸不動的人。

  坐在班長旁邊的男生立刻道：「那幫人喝，得算三杯啊。」

  景歡：「？」

  這就有點過分了。

  景歡忙開口：「那還是……」

  「行。」向淮之眉也不皺地應了。

  景歡：「……」

  雖說中途聊得開心，但景歡怎麼說也不是他們班裡的，到了後面，他們的話題景歡都摻和不進去。

  他忍不住轉頭看向淮之。

  向淮之正在和他身邊的同學聊天，他臉色如常，就是臉頰泛起幾分不明顯的粉。

  「景歡。」不知過了多久，班長又叫了他一聲。

  景歡回神：「啊。」

  班長臉頰爆紅，看來已經喝得有些上頭了：「你媽為什麼給你取這個名兒啊，聽起來像個小姑娘似的。」

  這話景歡也不是第一次聽了，他說：「哦，他們說人活在世開心就好，景開和景心都不好聽，就取了個歡字。」

  桌上的人都笑了。班長邊笑邊給他豎拇指：「阿姨說的有道理。」

  這頓烤肉吃到九點半，大家卻都還沒盡興。於是班長一揮手，決定臨時加局，約他們去附近酒吧，消費aa。

  大家自然是說好。

  向淮之起身，拿起外套：「我和他就不去了，你們慢慢玩。」

  知道向淮之難請，班長也沒在意：「沒事，你自己回去吧，景歡跟我們一塊去唄。」

  景歡才病了一場，還不想被宿醉纏身，擺手：「我也不去了。」

  班長：「為啥？」

  景歡聳聳肩：「最近手頭緊，沒錢泡吧。」

  班長：「……」

  向淮之在一旁聽著，總覺得這藉口特別耳熟。

  走到門口，才發現外面下了雨，雨勢比昨天還要猛烈。

  一幫大男人沒一個帶了傘的，好在班長和店家是真認識，店家借了他們好幾把大傘。

  景歡他們也分到了一把黑色的老人傘。

  兩人走在傘下，誰也沒說話。

  景歡目光亂轉，最後釘在了向淮之握著傘柄的手上。

  「頭暈不暈？」向淮之忽然開口。

  景歡像幹壞事被抓到似的，立刻挪開視線：「啊？不暈，我沒喝多少。」

  「他們人不錯，」向淮之說，「只是喝酒習慣不好。」

  景歡點頭：「理解。」

  雨水打在屋檐，發出陣陣悶響，因為暴雨，街上幾乎沒什麼人，路燈的昏黃光線打在積水上，染亮一片。

  兜內的手機振了好幾下，景歡才拿出來看。

  是幫派消息，幫里也不知在慶祝什麼，一直在發紅包。

  景歡一個沒點，他把手機揣回去，突然想到另一件重要的事。

  他還沒來得及把那個烏龍跟向淮之解釋清楚。

  昨天病了，沒找到機會，現在只剩他和向淮之，可以說是最佳時機。

  景歡嘴巴張開又閉上，半天都沒能憋出一句話。

  「今天有吃補品嗎？」向淮之問。

  景歡愣了一下，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吃了，我每天一過十二點就吃，傭人會發消息提醒。」

  「孩子什麼時候出生？」

  「不出意外的話，周日？」

  向淮之「嗯」了一聲：「辛苦。」

  「？」

  向淮之說：「等孩子生了，再帶你把經驗補回來。」

  「……」

  其實這話也沒什麼毛病。

  可景歡覺得，莫名有點上頭。

  說得他們像真的在網戀。

  景歡立刻撇開這個危險的念頭，他做了個深呼吸，然後說：「哥哥，其實我還有件事要跟你說。」

  「什麼事。」

  「關於……」景歡聲音漸小，「關於我為什麼開變聲器……騙你……的事。」

  說到最後，景歡都想找個地縫鑽起來了。

  太難了。

  真的太難了。

  高考都沒有這麼難過！！！

  向淮之步履如常，說：「我知道。」

  「事情是這樣的，幾個月前……」景歡傻住了，意識到向淮之說了什麼，他驚訝地轉頭：「啊？」

  「我說，我知道。」向淮之說。

  「……」

  你怎麼知道的？？？

  看著他震驚的表情，向淮之有點想笑。

  「看前面，好好走路。」他說。

  景歡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公寓樓下的。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疑問，偏偏又不敢問出來，只能自己消化。

  他憋了這麼久，擔驚受怕了半天，向淮之居然全知道？？？

  最不敢置信的，是向淮之在知道的情況下，竟然還願意繼續跟他做朋友。

  還給他送水。

  請他看電影。

  幫他擋酒……

  景歡從亂七八糟的思緒中抽身，抬起頭時，滿臉的感動。

  向淮之真是個好人。

  大好人。

  「哥哥，」沒了心理負擔，景歡這聲哥哥叫得特別真誠，「我以後一定對你好。」

  向淮之原本想道別，聞言一頓：「……對我好？」

  「嗯，」景歡餘光掃到了向淮之口袋裡的玫瑰，脫口道，「你這麼喜歡玫瑰啊？我下次送你一大束。」

  向淮之沉默了下：「嗯，上去吧。」

  景歡說：「要不一起上去？我給你熱杯牛奶，暖暖胃。你剛剛喝了這麼多酒，難不難受啊。」

  向淮之長吁了口氣。

  他酒量不差，但也沒到千杯不醉的地步，班長剛剛給他灌了不少白的，他現在整個腦子都有些熱。

  「今天先不上。」他說。

  景歡「哦」了聲：「那我先上去了？」

  「嗯。」

  景歡往裡走了兩步，忽然想到什麼，又掉頭返回。

  景歡解開自己的圍巾，套到了向淮之身上。

  他動作挺隨意，一米多長的圍巾在向懷志脖子上隨意套了一圈，有些松垮。他看了一眼，又重新抬手幫他多裹了一圈，最後扯了一下尾巴收攏，

  「晚上冷，你圍這個回去吧，」景歡說，「暖和一點。下雨天學校都不愛開後門，鬼知道那大爺今天關門沒……」

  圍巾被人戴久了，上面都沾上了那人的溫度。向淮之聞著圍巾上的氣味，恍若置身在昨晚那個臉紅心跳的夢境中。

  系好後，景歡滿意道：「我上去了。」

  他轉身剛要走，就被人拽住了手臂，往那邊拖了一下。

  景歡慣性走了兩步，撞到了向淮之身上，聞見了對方身上沾染的淡淡酒味。

  景歡：「怎麼……」

  他後面的話沒能問出來。

  向淮之左手舉起傘，擋住了他們的上半身，黑色的大傘把兩人從雨幕中隔開，大樓內的聲控燈熄滅，景歡仿佛回到了那個放映廳，唯一不同的，是廳內只剩下他和向淮之。

  傘內，向淮之低下頭，像昨晚自己夢見的那樣，很輕的在景歡的嘴唇上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