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
幾十上百道的聲音，低低地回應著。
片刻後，便有一個個的影子，趁著夜色，穿過護城河，來到了岸邊。
「好香啊！」
之前還在夢裡咂摸嘴的難民，再次瘋狂的分泌口水。
他甚至睜開了眼睛，左右環顧，然後，他就看到自己的面前出現了一塊紅彤彤、顫巍巍的肉。
是肉！
這是肉！
油光四溢的，還帶著香香、甜甜的味道。
「這是紅燒肉！想吃嗎？」
「想！」被香味弄醒的難民，大腦已經停止了運轉。
他整個人都是木木的，仿佛看不到，聽不到，只有最原始的對於美食的欲望，支配著他。
他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塊肉，連自己什麼時候爬起來，什麼時候跟著走，走去了哪裡，都全然不知。
「紅燒肉！龍門寨獨有的紅燒肉，只要去到龍門寨，就能吃到！」
「我要吃！我、我要去龍門寨！」
「那就跟我們走！」
「走！我、我叫上我阿爹和阿妹！」
黑暗中，無數道人影晃動。
而隨著一塊塊的紅燒肉，那些聚集在粥棚外的難民們，全都仿佛因為受蠱惑失去靈魂的木偶，直愣愣、木呆呆，朝著一個方向而去。
他們走了，卻迅速有人在他們躺著的位置躺下。
這些人全都蓬頭垢面，穿著破舊的、髒兮兮的衣服。
混亂的頭髮，臉上的黑灰，掩藏住了他們真實的模樣。
否則，外人一定能夠看出，他們其實不是餓到面黃肌瘦的難民，而是身強體壯的年輕人。
這些人倒也不全是男子，其中也有女子，以及傷殘人士。
少個胳膊，走路一瘸一拐……身體傷殘，卻並不影響其戰鬥力。
「陳老哥，你確定你可以？」
一起躺在地上的「難民」甲，看著身邊少了一個胳膊的男子，有些擔心的問道。
「有啥不可以的？小子，我告訴你，你耶耶在西北當兵的時候，你還在穿開襠褲呢。」
「不是！我是說，你、你的胳膊！」都少了一隻啊。
「哼！少一隻又如何！我就算是少一隻，你這樣的毛頭小子，我也能直接干到！」
這位傷殘老兵，開口就是西北口音。
且，從語言到氣質，都透著一股子的彪悍。
他就是沈嫿上次在中州「撿」回來的西州軍。
原本以為上了一條胳膊，成了廢人，沒想到卻遇到了沈嫿。
沈嫿沒有嫌棄，反而給治病、給調養身體，還告訴他們，可以自行離開，也可以去龍門寨。
若是體能跟得上，依然可以當兵吃糧。
若是體能跟不上，也可以在龍門寨的各大工坊工作。
反正吧，只要去了龍門寨，只要願意勞動，就能有口飯吃。
不會因為殘疾而受歧視，更不會因為殘疾就養不了家！
這位老兵和他的袍澤們，被沈嫿以及她的娘子兵所打動，全都跟著去了龍門寨。
眾西州軍，全都是彪悍的老兵。
他們聽聞只要參加考核，並通過，就能繼續當兵，他們便全都報名參加。
而有些傷殘實在嚴重，比如斷了一條腿，既騎不了馬，也不能衝鋒在前，無法通過體能測試，只能進入到工坊工作。
但大部分的傷病，哪怕是缺個胳膊，肚子破了一個大洞的，傷愈後，都能通過體能考核，順利加入了娘子兵。
這位老兵就是通過的其中之一。
是的，這些代替難民，偽裝「潛伏」的，全都是娘子兵。
原本，他們以為，公主要拿下利州，等待他們娘子兵的便是一場攻城略地的惡戰。
當然，他們這麼想，並不是懼戰，而是躍躍欲試。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啊。
他們投入到公主麾下，日子長的近一年，短的也有幾個月。
公主好吃好喝的養著他們，每個月定時足額的軍餉發放者，還有生病、受傷也有急救兵免費醫治。
還有家屬，只要跟著來到龍門寨，就能安排工作，就能吃食堂。
真的，在這些娘子兵看來，神仙的日子也不過如此。
而他們這些最底層的大頭兵，卻都享受到了。
公主待他們如此的好，他們早就做好的要為公主去死的準備。
只是，他們除了打仗，似乎也沒有更大的貢獻。
頂多就是平時操練的間隙，他們會幫著開墾荒地，炸山、砍樹、架橋等……
但，這些就是累一些，根本就傷及不到性命。
他們這些大老粗們，說不出「君以國士待我，我必國士報之」的大道理。
但，在這些娘子兵心中，真的恨不能為公主衝鋒陷陣、攻城略地。
他們的公主，不該窩在山林里，而是應該擁有更多、更好的地盤！
如今，終於等到「劍指利州」，廣大的娘子兵們，居然比沈嫿都興奮——
太好了，終於打仗了！終於可以為公主效命了！
然鵝——
「我說過，不管任何時候，人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可以，我寧願多用些錢糧，『不戰而屈人之兵』，也不要你們拿性命去換！」
趴在護城河邊的空地上，包括斷臂西州軍在內，所有的娘子兵都想到了沈嫿說的那些話。
「人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這樣的話，居然是從一個金尊玉貴、高高在上的皇家公主口中說出來的。
這位公主，還是他們所有娘子兵的主公。
她沒有把他們這些兵卒當成隨意犧牲的工具，而是當成了與她一樣的、活生生的人！
這種認知，真的仿佛驚濤駭浪一般衝擊著所有娘子兵的心。
一直都是底層的大頭兵，打仗的時候，更是被主公、被領兵將軍當成炮灰……在公主這裡，卻被當成了人！
娘子兵們說不出是個什麼感覺，渾身的血液也都衝到了頭頂。
在那一刻，他們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
這輩子，我跟定公主了！
不管公主下達怎樣的命令，他們都會毫不遲疑地執行。
去送死！可以！
而如今，不過是偽裝難民，在城門外演戲，那就更可以了！
這個夜晚，註定不會安靜。
黑影不停的晃動，而那些難民，十之六七都被換成了娘子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