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計就計？郎君，您的意思是——」
幕僚看著刺史，忖度著他話里的意思。
忽的，幕僚眼睛一亮，「郎君，您的意思是，散布出消息，讓所有人都知道，龍門寨有糧？」
聽到幕僚的話，刺史笑了。
他不只是高興於自己的屬下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更是為了那個「所有人」而高興。
對！
所有人！
不只是難民！
還有城中的一些貧苦百姓。
刺史作為利州的土皇帝，不但占據利州這方地盤，更是各路軍閥拉攏的對象。
所以，利州刺史身在利州，卻也能得到來自周圍地方的情報。
比如中州的旱災！
「嚴重！非常嚴重！」
「先是大旱，接著就是蟲災。」
「麥地都裂開了大大的口子，河、溪、湖等等地方都見了底。」
「好不容易求來了一場大雨，暫時緩解了災情，就在即將收割糧食的前一刻，鋪天蓋地的蝗蟲飛了來。」
「『黑雲』過後，不只是糧食被啃食乾淨，還有樹葉、雜草也都被啃得七七八八。」
蝗蟲過境，寸草不生！
「這還沒完！大災之後必有大疫！」
「中州那麼多地方受災，災民數以十萬記。」
「有些能夠攜家帶口地逃出來，可有些卻倒斃在逃亡的路上，或是家裡、田間！」
而這些人死了，屍體都無人掩埋。
天氣炎熱，屍體腐爛，病毒滋生，疫病也就不可避免。
刺史做了十幾年的地方主官，自是有足夠的常識。
所以，哪怕疫病還沒有發生，他也能做出類似的判斷。
這一輪又一輪的災害，會造成更多的難民潮。
中州附近的州郡，便會成為難民們投奔的目的地。
利州，地處西南，卻又沒有天塹攔阻。
它是通往蜀地的必要通道。
而現在的南朝廷，就在蜀地啊。
元安死了，馮龜年就在元安的侄孫、族孫中挑選了一個三四歲的男童，立為皇帝。
繼續跟京城的北朝廷打擂台。
兩邊都是小皇帝，兩邊都自稱是大盛正統。
權貴、讀書人應該能夠明白其中的關竅——什麼皇帝？不過是軍閥立起來的傀儡罷了！
但，百姓們不懂啊。
他們只知道，皇帝就是皇帝。
雖然京城、蜀京都各有一個皇帝，但只要皇帝在那兒，就表明，那個地方是安定的、富庶的……至少能夠謀一條活路的！
而且吧，兩個「京城」，似乎給難民的選擇也更多了呢。
他們完全可以根據自己的情況，選擇一個京城去逃難。
而想要去蜀京，就繞不開利州。
「……會有越來越多的難民，途經利州啊！」
「若是來一批難民，我們就關閉一次城門，那些豪族、富戶家中都有存糧，應該能夠支撐得住。」
但，普通百姓就真的撐不住了。
這些底層的人們，若是斷了糧，也會變得跟城外的難民一樣兇殘、可怖！
然後，會形成影響州府安全的危險因素。
「……這些人，也要清除出去。」
利州刺史說道「清除」二字的時候，眼底一片冷漠。
他可不是萬年公主，他無須愛民如子。
再說了，如今天災人禍頻發，他這個「父母官」也是自身難保，如何還顧得上「子民」？
利州刺史早就做好了關鍵時刻，「丟卒保車」的準備。
只是，刺史到底還要些臉面。
若是能夠讓這些城內的貧苦百姓「自行」離開，刺史也樂得做個好人。
「傳出消息，就說龍門寨有糧食，沈寨主還是樂善好施的大善人！」
刺史微微笑著，笑意卻不達眼底。
不是「愛民如子」嘛，那我就把這些「民」全都給你送去！
這，可不是施捨幾頓粥米那麼簡單的事兒。
而是數百上千人的吃喝嚼用。
全都是負擔，還是甩都甩不掉的那種。
若是龍門寨不肯接收，做好事做了一半就後悔了，壞名聲也當由沈嫿背負。
利州刺史眼底閃過得意，他這個刺史，可不是壞人。
他給了百姓們活路，百姓們卻遇到了壞人，就與他這個刺史沒有關係嘍。
到時候，大不了他寫幾篇祭文，好好地為那些被趕出龍門寨的百姓祭奠祭奠，也算全了自己父母官的身份。
「郎君，好計謀！」
關鍵是殺人不見血，哦不，沒有殺人。
他們刺史根本不用背負什麼血債。
「將計就計！我們就來個將計就計！」
龍門寨想用難民拖垮利州，那他們反手就把這些難民，還有城中快要斷糧的貧苦百姓都給龍門寨送去！
……
「寨主，州府城內，忽然流傳開一個消息，說是咱們龍門寨有糧，寨主還樂善好施！」
當天晚上，沈嫿就是收到了城內放出來的飛鴿傳書。
小小的紙條上，就寫著這麼一句話。
沈嫿目光一掃，就把這句話看得清清楚楚。
她轉手將紙條遞給了姜硯池：「姜三七，你看看！」
姜硯池接過紙條，定睛一看，然後，他冷笑一聲，「這應該是利州刺史的手筆。」
「這人啊，就喜歡玩弄計謀！」
「唔，讓我想想，他這是用的哪一計？」
姜硯池跟利州刺史打過交道，對這人也算有了解。
他幽深的眼眸中閃過一抹寒芒。
他將最近發生的事兒全都重新梳理了一遍。
包括自家山寨想要「不戰而勝」的占據利州的計劃，姜硯池重新復盤。
然後，他試著套入利州刺史的身份，並按照他的思維模式進行了思考。
「將計就計！呵呵，這位刺史估計是想來個將計就計！」
沈嫿挑眉，「這麼說，他是看透我們利用難民的小計謀了？」
「怎麼能夠算是計謀！嫿嫿你是在做善事呢！」
姜硯池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卻分外計較沈嫿的體面。
哪怕沈嫿只是玩笑般的自我調侃，姜硯池也不允許。
他家公主，就是善良的、溫柔的、美好的！
才沒有工於心計、籌謀算計！
「好！我是做善事！利州刺史卻認定我是在搞陰謀啊！」
所以，人家將計就計。
沈嫿唇角翹起，笑得眉眼彎彎。
姜硯池見到她這幅如同小狐狸一般靈動的表情就知道，他家嫿嫿啊，應該又要「做好事」了呢。
沈嫿：……沒錯！我們也將計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