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禍!

  縣城裡的居民,不種田,也不靠天吃飯。

  他們都有自己的生計。

  但,田是根本啊。

  田裡絕收了,夏收的時候,就收不上糧。

  沒有糧,城裡的糧鋪,也變不出來。

  糧鋪斷了糧,城中的百姓,拿著錢都買不到,也只能斷頓!

  當然,這個需要一個過程,不會立刻就引發危機。

  畢竟,不管是糧鋪也好,還是百姓也罷,都會有些存貨。

  一時半會兒,還不至於真的一粒糧都沒有。

  但,城外遭了災,靠天吃飯的農戶們沒了活路,他們就會逃難。

  而最近的縣城,就是難民們第一個目標。

  一兩個難民還好,興許城裡的富戶、貴人們,有悲憫心,還願意舍糧舍粥。

  可若是難民成群結隊,形成了難民潮,就是縣令也吃不消啊。

  聰明些的縣令,會開倉賑災,安撫難民,並想辦法地把人勸回原籍。

  可蠢笨的,或是貪心的縣令,捨不得官倉里的糧食,更怕難民鬧事,便會直接關閉城門。

  成群的難民被擋在了城池外面,他們若是還有力氣,興許會繼續往下一個城池而去。

  可若是他們已經到了窮弩之末,再有一兩個領頭者,難民立刻就能變成亂民。

  到時候,他們想辦法突破城門,城裡的人都會遭殃。

  輕則破家,重則滅門啊!

  這不是杞人憂天,更不是胡亂腦補,而都是曾經真切發生過的。

  或許幾十年前,或許一兩百年前,就有過類似的禍事。

  哪怕是在太平盛世,遭了天災,也有「官逼民反」的慘案。

  百姓們都不用聽別人說,自家的祖輩,甚至是自己,就曾經經歷過!

  「……老天爺啊,你這到底是要哪樣?」

  「半年不下雨,好不容易求來了雨,眼瞅著就能夏收了,就、就又鬧起了蝗災?」

  縣城內,無數人躲在自家,望著窗戶上黑漆漆的一片,還有四周響起的讓人頭皮發麻的嗡嗡聲,忍不住的哀嘆、控訴。

  「咱們縣,不會都這樣吧?」

  「若是全都遭了災,那、那——」咱們在城裡,也會沒了活路啊。

  「或許還有逃過一劫的,或許——」沒有!

  無數人擔憂著,祈禱著。

  他們都有著最樸素的想法——活下去。

  哪怕只有一條活路呢,好歹也別被堵死了。

  ……

  縣衙。

  大盛的地方官衙,都是採取的前衙後院的布局。

  前面是辦公的衙門,後面則是縣令及其家眷居住的院落。

  此地的縣令,就住在後院。

  蝗蟲過境的時候,縣令及其家人也都慌忙躲進了屋子裡。

  聽著門、窗戶、屋頂等傳來的響動,都不用看,就知道外面的蝗災很是嚴重。

  「完了!都完了!」

  縣令絕望的癱坐在椅子上,無力的閉上了眼睛。

  他的妻子,也讀過些書,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內宅婦人。

  見夫君這般頹然,她想了想,低聲道:「事不至此!郎君,城外的莊稼毀了,縣衙官倉里,應該還有些存糧——」

  省一省,總能活下來。

  普通百姓或許無法全部顧及,但,縣衙上下,還不至於餓死啊。

  「不!不是只有這一樁禍事!」

  縣令大概是真的急了,又有滿肚子的擔心與恐懼。

  他很想找個人傾吐一二,不管這人適不適合聽,更不管這人聽得懂、聽不懂。

  「還有河州的節度使啊!」

  「他們早就向我下發了征繳夏糧的文書,半個月後,就會派兵來運糧!」

  「原想著,今年雖然乾旱,糧食註定要歉收,但好歹會有些收成。」

  「等夏糧入庫,我再找本地的幾家富戶、糧商等湊一湊,應該能夠勉強湊夠軍糧。」

  「可現在……一場蝗災,毀了,地里的糧食全都毀了!」

  「軍糧怎麼辦?那些兵漢可不是講道理的人。」

  「若是他們野性上來,直接在縣裡打砸劫掠……」

  不說百姓們受苦了,就是豪族、縣令等也要吃虧。

  一個弄不好啊,他們這個小小的縣城,就要成為一片廢墟呢。

  「河州?我們隸屬於中州啊!河州的節度使,憑什麼向我們征繳軍糧?」

  縣令娘子雖然知道一些外面的事兒,可也不是什麼都懂。

  比如當下的局勢,她就不十分明白。

  縣令嘆了口氣,「我們確實是隸屬於中州。但中州沒有兵!」

  沒有軍閥,是好事,也是壞事。

  好的一方面是,沒有軍閥,就不會有亂兵,有徵兵、征糧等任務。

  而壞的一方面則是,沒有軍閥,沒有兵,也就沒有保護。

  中州的州府還好,那裡有知府,有一定的人馬,能夠保護州府一地的平安。

  但其他的縣城,尤其是距離州府遠,而距離其他州郡近的縣城,就比較悲慘了。

  得不到州府的庇護,卻還要遭受臨近州郡軍閥的盤剝。

  過去一年裡,這座小小的縣城,就經歷了好幾次的「借糧」、「借錢」。

  縣衙的官倉,商賈、富戶們的糧倉,也都被剝了一層又一層啊。

  大家都期盼著今年的夏糧,有了新糧,填了河州軍閥的胃口,他們這個小縣,還能苟延殘喘。

  如今——

  「蝗蟲過境,夏糧絕產!」

  「郎君,這、這可怎麼辦?」

  「那些粗鄙野蠻的軍漢,不會、不會為難你吧?」

  縣令娘子終於聽懂了縣令的解釋,她也跟著驚慌起來。

  「為難?」

  呵呵,如果只是簡單的為難,縣令也能做到唾面自乾。

  怕就怕,人家根本不會罵他,而是要、要他的命啊。

  「娘子,是我對不住你!你本是利州的貴女,下嫁我一介寒門,又跟著我在偏遠小城吃苦。」

  「如今更是要面臨性命之憂、滅門之禍……」

  縣令發泄完,內心的恐懼減少了,愧疚卻多了起來。

  他輕輕拉住妻子的手,深情而認真,「娘子,事到如此,我們必須早做打算。」

  「我,身為一地之父母,不能在危難關頭,棄百姓於不顧。」

  「然則,我亦是凡人,我已有私心。娘子無辜,稚子更無辜!」

  「娘子,你、你這就去收拾,等明日一早,我就命人護送你和孩子回利州!」

  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回到利州,好歹能謀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