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站到半山坡，看著一圈圈的梯田，鄭佩玉張大了嘴巴。
她從來都不知道，在山上，居然還能種田。
而且，鄭佩玉還發現，所謂山寨，真的不是那麼的簡陋、荒蕪，還有村民，還有許多放棄山下的生活跑來投奔的百姓。
他們似乎非常信賴山寨，哦不，確切來說，是信賴沈嫿這個寨主。
他們不但賭上了自己的一切，還把一家人的未來也都賭了上去。
「……沈家阿姊竟有如此大的魔力？能夠吸引姜硯池這樣的大魔王也就罷了，居然連普通百姓也都——」
「到底是皇家貴女啊，所思所謀都非尋常女子所能比擬的。」
「或許，阿父說得對，這龍門寨，定能在戰亂四起的當下，悄然崛起！」
姜硯池沒有猜錯，鄭佩玉果然不是一個傻白甜。
她確實善良，確實熱情，也確實喜歡沈嫿這樣的高貴、有能力的大姐姐。
但，她作為長輩寵愛、家族重視的嫡長孫女兒，從小就接受良好的教育。
她的目光，不只局限於內宅之中。
她也懂得天下大勢，也懂得為家族謀求利益。
之前的婚事，就是一次家族聯姻，也是鄭佩玉主動為家族做出的貢獻。
她那早逝的未婚夫，肯定比不上姜硯池這樣的頂級世家貴公子，卻也是倉州的豪族。
且，他是武將，駐守散關，對於陰縣鄭家的勢力拓展，能夠幫上大忙。
表面上，大盛朝是因為阿史那雄的叛亂而傾覆。
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偌大的皇朝，如若不是早就問題重重，又豈會因為一個叛將而分崩離析。
其實，阿史那雄的反叛，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沒有阿史那雄也會有李雄、張雄。
大盛朝早就潛藏著太多的危機——
府兵制度崩壞，節度使擁兵自重。
土地兼併嚴重，底層的農戶哪怕沒有流失土地，也被苛捐雜稅壓得喘不過氣來。
還有草原上的異族虎視眈眈。
京城的元安帝呢，早已沒有了年輕時的英明睿智、銳意進取。
他寵信妖妃，重用奸臣，戕害忠臣良將……
江山的根基早已被侵蝕得千瘡百孔，天下的動亂，也早已呈現出了苗頭。
鄭家作為地方上的豪族，他們其實比京城的權貴們，更直觀、更深刻的接觸到了種種尖銳矛盾。
「這天下，要亂了啊！」
鄭家家主不止一次的望著京城的方向，幽幽的嘆息著。
而天下若是亂了，兵、糧食便是大頭。
所以，鄭家與散關的守將聯姻。
又所以，鄭佩玉一個出嫁女都有田莊做陪嫁。
他們這是在為以後做準備。
可惜，計劃很好，卻趕不上變化。
有識之士能夠猜到會有戰亂，也能猜到大盛王朝危機四伏。
可他們還是沒有先想到，阿史那雄會那麼迅猛，短短几個月的時間，便從西北變成殺到了京城。
他們更沒有想到朝廷會這麼的不堪一擊。或者說，他們高估了元安帝的「骨氣」。
面對叛軍，元安帝沒有死守，居然望風而逃。
他這一逃走，整個天下就都亂了。
鄭家選中的好郎胥，也因為戰亂而陣亡。
鄭家的某些布局便全都化作泡影。
就在鄭家想著重新籌謀的時候，姜硯池出現了。
鄭家便有了新的「合作」目標——
「阿翁想錯了，這山寨的主人不是姜硯池，而是沈嫿。」
「不能怪阿翁，實在是任誰都想不到，一個女子，也能有如此能力、有如此野心。」
鄭家家主雖然不像阿史那曜、沈繼等知道姜硯池的厲害，沒有把全部的功勞都算到姜硯池的頭上。
但他還是受到了時代的限制，在他想來，女子終究是女子。
有野心，也有限。
所以，在鄭家家主的判斷中，沈嫿在山寨確實有一定的地位。
但，姜硯池應該也是不可或缺的支柱。
而當鄭佩玉親自來到山寨，目睹了山寨的種種，並跟沈嫿有了面對面的接觸後，鄭佩玉才發現，沈嫿就是山寨的主人。
姜硯池頂多就是個「護衛」。
山寨的一切建設，都是沈嫿在負責。
姜硯池所起到的作用，就是守護沈嫿個人。
山寨的種種，姜硯池並沒有參與。至少沒有直接參與。
「……這些就是梯田。」
「黑龍寨也開闢了梯田，另外附近的幾座山，我們也都進行了開發。」
沈嫿見鄭佩玉張著嘴巴不說話，還以為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便繼續介紹。
「對了，山下還有『試驗田』。試驗田裡，我讓農戶們用了土化肥。」
沈嫿不只是介紹，她還親自帶著鄭佩玉一路溜達。
一行人從山上往下走，很快就來到了沈嫿口中的「試驗田」。
鄭佩玉只覺得自己的眼睛都快用不過來了。
因為她發現，龍門寨除了梯田、除了村民，還有女兵、女管事。
比如在試驗田裡，就有穿著皮甲、拿著大刀的女性兵卒。
而站在地頭，負責記錄資料，分派差事的也是個女子。
「她是黃家秀，原本是龍門寨的三當家。後來我做了寨主後，她便成了我麾下的第一支娘子護衛統領。」
「她叫綠萼，原本是宮裡的宮女，跟我一起離開京城後，便一直跟著我。她讀過書，我便讓她幫我負責試驗田的數據記錄等工作。」
沈嫿見鄭佩玉又是盯著女兵看，又是看綠萼，便主動介紹。
「女護衛統領？女管事？」
鄭佩玉只覺得自己仿佛被打開了一個新世界的大門。
「對啊！我的山寨，男子女子都一樣的工作。只看工作能力，不看性別。」
「工坊里，有男工，也有女工。男女同工同酬。」
沈嫿知道，憑自己一人之力，根本無法改變什麼。
但她還是要盡一份努力。
首先要做的，不是打破階級，而是儘量讓女人也能擁有一定的話語權。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女子唯有有了工作，有了養活自己的可能，她才能真正做到「獨立」。
「男女同工同酬？」
「女子也能管理男子？」
鄭佩玉的眼神開始有了變化，她的語氣也變得夢幻起來。
「是啊！男女本來就沒有太大的區別，頂多就是天生力量上的不同。但，不是所有的工作都需要力氣，有的也需要頭腦。」
而女人的頭腦並不比男人差。
「所以，阿姊，女人的出路不是只有嫁人這一條？」
鄭佩玉定定的看著沈嫿，眼底充滿了灼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