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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啊,居然還真有人敢告你……」
張偉看著姜白,臉色不禁變得有些怪異。
若論哪個律師最了解姜白,張偉稱第二,沒有人敢認第一。
即便羅大狀都不行。
因為敵人才是最了解你的人。
在審判庭上,張偉就是姜白的「敵人」,他也是最了解姜白的人。
以前姜白都是原告,或者公訴案的被害人以及附帶民事原告,沒想到這次居然有人一紙訴狀,把他給送上了被告席位。
這種感覺,還挺奇妙的。
姜白沒好氣的瞥了張偉一眼,「這次我可是給你介紹了一個客戶,回頭請吃飯襖。」
「沒問題。」
張偉痛快的答應了一聲。
這個案子太典型了,而且備受社會各界的關注。
見義勇為和正當防衛,都是國家支持、鼓勵和保護的行為,可由於種種因素,現實中這些案例的當事人,最終都或多或少的承擔了刑事責任,或者賠了不少錢。
最典型的就是那句「不是你撞的你為什麼要扶」。
正是因為這些事情,讓見義勇為和正當防衛變了味道。
很多人即便有心幫忙,卻也不敢付諸行動,萬一就因為這點事情,把自己給送進監獄了,冤不冤?
後顧之憂,讓這個社會變得冷漠。
如果這個案子能夠勝訴,意義非凡。
這不僅是對司法實踐的一個重大突破,也是對整個社會的一次變革,是對人心的一次喚醒!
而作為其中一個代理人,張偉不僅能收穫名聲,而且這本身也是他內心所嚮往的事情。
更何況,跟羅大狀合作的機會可是很難得的。
張偉非常珍惜。
想到這裡,他笑著說道:「這個案子結束了,想吃什麼你隨便開口。」
「那你準備好賣房子吧。」姜白開了句玩笑。
「哈哈哈!」
張偉大笑,拍著姜白的肩膀說道:「走,我們進去吧。」
這次他們來精英律師事務所,就是為了商討辯護思路和策略,提前準備。
很快,四人賓主落座。
每人面前一杯綠茶。
羅大狀環視一圈,目光落在姜白和孟波的身上:「你們兩個再把當天發生的事情事無巨細的說一遍。」
「好,那我先來。」
孟波看了姜白一眼,隨後緩緩開口。
「那天,剛好輪到我在小區里做例行巡視,路過三號樓的時候,聽到有人喊『抓小偷』,同時我看到有個穿著黑色短袖,戴著棒球帽的人從樓里跑了出來。」
「我大喊了一聲站住,他就開始跑,我就開始追。」
「……」
「途中碰到姜先生,小偷還差點被他的車撞倒……」
「小偷一邊跑,一邊揮舞著小刀,把路人嚇得都躲開了,我和姜先生在後面一直喊『站住別跑』,但小偷根本沒有停下。」
「後來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居然翻越欄杆跳下了河,我不會游泳,是姜先生第一時間下水救人……」
羅大狀緩緩點頭,看向姜白。
後者也開始從自己的視角進行講述。
和孟波說的版本相互佐證,並無任何出入。
羅大狀問姜白:「你有沒有看到或聽到孟波對小偷有過激言行?」
「沒有。」姜白搖頭。
羅大狀又向孟波問了同樣的問題,詢問他是否看到姜白有過激言行。
孟波同樣表示否認。
羅大狀看向張偉:「張偉,你先說說自己的看法。」
「好。」
張偉正襟危坐,仿佛找回了當年過司法考試的感覺,有點緊張,又有點激動,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
「我看過卷宗,再結合他們兩人的敘述,在我看來,這個案子在刑法上我們完全可以做無罪辯護!」
見羅大狀點了點頭。
他接著說道:「對方起訴的是過失致人死亡罪,而這一罪名的構成要件是:行為人實施了致人死亡的行為,並且已經造成他人死亡的結果。」
「主觀責任形式為過失,即行為人對自己的行為造成他人的死亡結果具有預見可能性,或者已經預見而輕信能夠避免。」
「如果行為人主觀上沒有過失,而是由於其他無法預見的原因導致他人死亡的,屬於意外事件,行為人不負任何刑事責任。」
「我認為,本次案件中,姜白和孟波主觀上不存在過失。」
「而韓明是一個有著獨立刑事責任能力的成年人,我看過他的資料,並無任何精神疾病、心理疾病,而且智力正常。」
「他在未受任何外界因素影響的情況下,僅僅是為了逃避法律責任,選擇跳河作為逃跑手段,應當為自己的行為所導致的所有後果承擔責任……」
張偉的狀態越來越好。
看得出來,他提前做過功課。
孟波在旁邊聽得雲裡霧裡,有些蒙圈。
很多法律專有名詞他聽不懂,但有個詞怎麼說來著,不明覺厲。
不愧是姜先生推薦的律師,果然很專業很厲害!
孟波莫名心安了許多。
「……因此我認為,姜白和孟波跟韓明的死不存在法律上的因果關係,不需要承擔任何刑事責任,做無罪辯護絕對沒有問題!」
張偉做了最後總結陳述。
「嗯,不錯,但是還不夠。」羅大狀淡淡的說道。
張偉連忙看向羅大狀:「請指教。」
羅大狀說道:「刑事無罪辯護難度不大,但這還不夠,民事賠償責任也要免除,他們不應該賠錢。」
「嘶……」
張偉頓時倒吸一口涼氣,皺眉道:「可是,現在畢竟是出了人命,這人命關天的案子,民事賠償方面,恐怕不容易免除。」
「而且,合議庭為了照顧原告方的情緒,多半會採取折中策略,也就是判被告承擔原告訴訟請求的一部分民事賠償。」
羅大狀擲地有聲的說道:「哪怕只賠一分錢,都等同於見義勇為是錯的,都意味著我們輸了。」
「如果不能免除民事賠償,那就是你我的無能!」
「張偉,這個案子非同尋常,其結果不僅關乎兩個被告的切身利益,而且也會對未來的司法實踐產生深遠的影響。」
羅大狀嘆了口氣,「現行最痛的點,就是這種和稀泥式的公平,這恰恰體現了最大的不公!」
「正義不絕對,那就是絕對不正義!」
「你也說了,他們兩個跟孟波的死不存在法律上的因果關係,既然如此,憑什麼賠錢?為什麼賠錢?道理在哪裡?」
「死者為大,難道就可以讓別人承擔本來不應該承擔的責任?」
「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於風雪!」
「如果這都要賠錢,以後誰還敢見義勇為?誰還敢挺身而出?長此以往,我們這個民族,我們這個社會將變成什麼樣子!?」
羅大狀很少有情緒波動如此大的時候。
作為法律人,看到司法實踐中經常出現和稀泥式的公平,以及採取折中策略而出現的「不正義」,他很痛心。
「轟!」
聽了這番話,張偉腦海之中仿佛有雷霆炸響,頓覺頭皮發麻。
和稀泥式的公平,恰恰體現了最大的不公!
正義不絕對,那就是絕對不正義!
這兩句話,擊中了張偉的內心最深處。
他突然回想起來,自己年輕時候,曾意氣風發,曾躊躇滿志,曾立志一生追求法律的絕對正義!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初心變了。
不知不覺中開始有了「和稀泥」的想法。
張偉很聰明,經常能猜到合議庭的判決方向,並且順著他們可能會做出的判決進行辯護,極大的降低了辯護難度,提高了勝算。
曾經,他為此沾沾自喜,一度視為制勝法寶。
可如今轉念一想,這難道不是無能的表現?
在這種取巧的做法裡,又丟失了多少公平正義?
張偉深吸一口氣,目光直視著羅大狀,緩緩開口:「羅大狀,我明白了。這個案子,不僅要免除他們的刑事責任,也要免除民事賠償責任!」
「一分錢,都不能賠!」
「甚至,口頭上的道歉都不應該有。他們沒錯!」
羅大狀點點頭:「就應該這樣,就得這樣,不過辯護細節我們還是要再討論一下……」
接下來的時間裡,羅大狀和張偉從刑法,刑事訴訟法,民法典等方面進行了討論,全方位確定辯護思路,嚴防死守,全面開花,保證不給對方留半點機會。
剛開始,姜白還能聽得進去,但中途跑去給羅大狀和張偉添茶回來後,就跟不上節奏了。
就好像高數課上,僅僅是彎腰撿了一下筆,從此高數變成了天書,從此跟掛科補考結下了不解之緣。
姜白無聊得直打哈欠。
倒是孟波,不管聽不聽得懂,都全神貫注的在聽著。
畢竟這關乎自己是否坐牢,是否要面臨巨額賠償。
不是誰都像姜白一樣那麼心大的。
兩個多小時後。
終於討論完了。
張偉也再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大狀的實力。
各種法律條文,司法解釋都信手拈來,並且完美運用到實踐當中。
真的很厲害!
「好了,今天就到這裡。」
羅大狀端起綠茶喝了口,說道:「辯護思路基本已經清晰,還有三天開庭,這段時間我和張偉會進一步梳理思路,查漏補缺,並且尋找證人。」
「這場庭審,我們不但要贏,而且要贏得漂漂亮亮!」
張偉點頭道:「沒錯!此戰必勝!」
看著自信滿滿的兩位大律,姜白和孟波在旁邊瘋狂喊著6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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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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