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小六和桃桃,蔥青說得算半委婉,但沈悅也聽明白了蔥青的意思。
如果小六天生就不能說話,那以孩子對世界的好奇心和探索欲,那小六對外界的觀察,會比旁的小孩更細緻許多,情緒也會敏銳許多。
說話,是一個人重要的情緒宣洩窗口。
對孩子同樣適用。
阿四同小七也好,小五和小八也好,幾個孩子的情緒宣洩都可以通過對話和溝通來緩和,但小六不會說話,這個年紀的孩子應當也不能提筆寫很多字,那就等於有很多情緒都是積壓在心裡的……
那小六很可能會自卑。
也很可能會偷偷羨慕,甚至嫉妒旁的孩子……
所以,如同卓遠所說,這群孩子裡最需要關注的一個,應該是小六。
不少孩子,因為不會說話而自閉。
但從蔥青的描述來說,小六隻是不會幫襯桃桃,卻沒有涉及到特意挑釁和傷害桃桃,那說明小六應當被卓遠照顧得很好……
沈悅微微垂眸,修長的羽睫輕輕眨了眨,再睜眼時已經掩了眸間的情緒,輕聲問道,「小六同王爺親近嗎?」
蔥青頷首,笑道,「親近,而且王爺在六小姐身上花的時間最多。」
那是了,卓遠做得很好,所以,小六對待旁的孩子的情緒也沒有激動和生硬。
「只是……」蔥青似是想到什麼一般。
「怎麼了?」沈悅問。
蔥青應道,「這次六小姐在外祖母家中呆得時間有些長了,奴婢也許久沒有見過六小姐了……」
沈悅會意。
正好,孩子們的捉迷藏活動時間中途暫停。
卓夜領了幾個孩子上前。
雖然出門在外,但還是和在幼兒園一樣,孩子們都要及時確認自己的汗巾和衣裳是否已經濕透,是否需要更換等等,而且要注意及時喝水補充水分。離開府中,在新鮮的壞境裡,孩子們同卓夜在一處玩得更起勁兒了些,全然忘了汗巾和喝水的事,這個時候,卓夜就要主動讓大家停下來,確認出汗和喝水。
所以當下,孩子們到了沈悅和蔥青跟前。
每個人都捧著自己的水囊咕嚕咕嚕喝水。
沈悅和蔥青分別查看幾個孩子的衣領後背處是否出汗浸濕,蔥青領了跑得最厲害,衣裳都濕透的小五和桃桃到馬車上去換衣服和汗巾。
沈悅則在陪著穗穗和小七一道看侍衛們是怎麼修理馬車的?
小七很喜歡探索,之前在教室中的教具,小七就是探索得最多的一個。
眼下,侍衛們修理馬車,穗穗在一旁看著,只是覺得之前沒見過,新奇,也好玩,但只是好奇心作祟。
可小七卻看得尤其認真。
不止認真,還會時不時開口問題,侍衛見是七公子,都會認真應聲。
小七就越靠越近。
一側,卓夜也在,侍衛見自己頭兒沒什麼意見,七公子又往前竄,所以留出位置來給七公子觀察,也會一面修理,一面給七公子說原理,小七聽得很開心。
穗穗則要覺得無趣得多。
便問卓夜,「我們可以練劍嗎?」
卓夜每天被小五要求無數次練劍,陸小姐還是頭一次。
眼下,五公子和九小姐還在換衣裳,七公子又有侍衛在照看著,卓夜正好也有時間,便應好。
「那個,我可以用真的刀嗎?」穗穗忽然問。
卓夜愣了愣,真刀?
卓夜回神,「陸小姐,用刀怕傷會到自己……」
穗穗認真道,「我同爹爹練刀都用真刀的,我會小心的。」
卓夜遲疑了片刻,才看向身側的侍衛,身側的侍衛上前,抵了刀給陸瞿,陸瞿接過。從接刀的動作來看,是練過的,卓夜也信了陸小姐應當不會誤傷自己,稍後只要注意些就是了。
小七本是在看修馬車的,聽到這邊的聲音便扭頭看過來,見是卓夜和穗穗各拿了一把刀,小七都驚呆了。
侍衛道,「看樣子,是頭兒要和陸小姐練刀了……」
侍衛也來了感興趣。
雖然頭兒經常在府中和五公子「練劍」,但那練的是小木劍。
而且,五公子那都不算三腳貓功夫,就是拿著個木劍追著頭兒到處攆,攆得頭兒跳過湖,也爬過樹。他們在屋頂上也看得津津有味,有時還會打賭,今天頭兒用什麼姿勢跳湖……
總歸,看頭兒同府中的公子小姐練劍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陸小姐,您先來吧。」卓夜有豐富的鬥爭經驗,他應當從六小姐的動作就可以判斷她想要什麼程度的練刀,譬如,是要攆得他到處跑的那種,還是要看起來不太浮誇的,稍微合情合理的那種?
但陸瞿握刀的習慣,跑上前的姿勢,和眸間的神色,讓卓夜忽然覺得——對方是認真的。
「我來了!」臨到面前,陸瞿又喊了一聲。
卓夜趕緊從錯愕中回過神來。
正好陸瞿一刀劈下,他拔劍將好接了這一刀,雖說是接住了,但對方的力道,切入的方式,和準確程度都讓卓夜不由吃了一驚。
更震得他手臂都稍微有些發麻。
卓夜微怔。
這……刀用得熟練程度和力道,根本就不似一個五六歲的孩子,而且,還是個女孩子……
即便陸小姐是陸將軍的女兒,但陸小姐的天賦,絕對算罕見的!
小七身側的侍衛也「哇哦~」一聲,比起早前看熱鬧的心情,眼下更成了興致勃勃看稀奇,陸小姐這一刀下去,內行一看就知道有沒有!
要是假以時日,怕是連一個普通一些的侍衛和暗衛都能打得過,頭兒要想逗弄五公子開心那樣,可應付不了!
卓夜驚奇眼神中,陸瞿繼續。
卓夜真不敢大意,刀劍相交的尖銳聲音也惹得小五和桃桃從馬車中紛紛探出頭來,另一輛馬車上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卓新,忽得撩起簾櫳。出行路上聽到刀劍聲,卓新警覺,伸手按在一側的佩刀上,目光徑直看向馬車外,卻見是卓夜和陸瞿在過招的場景。
這麼有節奏感的進攻,卓新很難想像是陸瞿和卓夜。
在這個年紀的孩子之中,需要卓夜提起精神來應付的,應當總共也沒幾個……
這樣高強度的練習,久了陸瞿也吃不消。
大約半刻鐘時間,陸瞿停下來,氣喘吁吁。
卓夜也收劍,難得拱手做承讓姿勢,陸瞿笑笑。
沈悅連忙上前去,陸瞿累得滿頭大汗,在冬天,頭頂上都在冒著煙,這種時候是最容易感冒的,沈悅取下自己的披風給她披上,然後輕聲道,「穗穗,先去換身衣服,怕染風寒。」
「嗯。」陸瞿很久沒有活動過了,「謝謝卓夜叔叔。」
卓夜也笑。
陸瞿接過沈悅遞過來的水囊,一面喝水,一面同沈悅去換衣裳,整個眼中都是盈盈笑意,「阿悅,我好久都沒有練刀了。」
沈悅附和,「手未生。」
這句讚揚倒比旁的吹捧好。
陸瞿笑笑,「我明日還可以和卓夜一起練刀嗎?」
沈悅想了想,「我看卓夜的模樣,應當是可以的。」
兩人都笑笑。
沈悅和穗穗去另一輛馬車換衣裳的時候,小七感嘆,「穗穗好厲害啊!」
一側的侍衛應道,「陸小姐巾幗不讓鬚眉。」
卓夜聞言也笑,其實方才,他過招挨打時也挨得爽快,這樣利落又乾淨的刀法,基本功很紮實,沒有急於求成,就是日復一日不斷得聯繫,最簡單也是最困難的事……
卓夜臉上的笑意還未來得及收回,就感覺一股殺氣臨近。也不消周圍的侍衛使臉色給他,他也猜得到。
「卓夜,你和我練的劍,明明和穗穗練的劍不一樣!」小五忿忿。
卓夜啞口,這祖宗的倒打一把開始了……
「我也要用真劍,不要用小木劍了!哼!」小五賭氣,這股子犯渾勁兒上來的時候,扔了小木劍不要就跑開,「我再也不要和你練劍了!!哼!」
卓夜正欲攆上,卓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去就好。
卓夜會意。
卓新快步攆上的時候,卻見小五同卓遠在一處。
卓新駐足。
卓遠像拎小雞一樣拎起小五,小五張牙舞爪撓著,撓著撓著力氣也花費得差不多了,卓遠才沉聲道,「我讓卓夜陪你練劍,你每日都拿著劍,追著卓夜跳湖爬樹好玩,從未想過要好好從卓夜這裡學到什麼,那你得到就是這個結果。」
「啊!」小五仍在嚎叫著抗議,又開始新一輪的張牙舞爪。
卓遠沒有理會,繼續道,「穗穗每日都在刻苦訓練,她留多少汗的時候,你在玩,她基本功紮實,能和卓夜平等過招的時候,你還是在玩!穗穗最後贏得旁人的尊重,認真同她過招,你就只有追著卓夜跑,讓卓夜假裝打不過你,你有什麼資格朝卓夜扔木劍!」
「啊!!!不要你管!」小五惱羞成怒。
卓遠還是沒有鬆手,「小五,穗穗只大你一兩個月,而且還是個姑娘,穗穗都有骨氣和毅力將刀法練到這個程度,你作為一個男子漢的骨氣和毅力在哪裡?」
「……」小五終於不鬧騰了,只是眼睛裡都是眼淚,目不轉睛看著卓遠。
卓遠聲音溫和了許多,「千里之行,始於足下,沒有任何人的進步是離得開持續的努力和付出的,否則再多的天賦,頂多就是曇花一現。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你要想贏得旁人的尊重,那就拿出能贏得別人尊重的姿態來,先學會尊重自己,再學會尊重努力兩個字,這才是我認識的小五……」
小五咬著唇,眼淚不聽使喚得順著眼角留下來。
卓遠放下小五,「去把木劍撿回來,在去栩城的路上,六叔教你。六叔也等著你,能真正找我決鬥的一天!」
小五鼻尖通紅衝到卓遠懷中,「六叔!」
卓新微微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