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月朔城往返南順慈州的商船和貨船很多。
依照卓旻的意思,走水路要三日,大一些的商船穩妥些;小一些的商船雖然安靜,但不比大一些商船安全。雖然大一些的商船龍蛇混雜,但侍衛和暗衛諸多,並無大礙;若單獨包下一艘大商船反而引人注目。
卓旻常年行走臨近諸國,卓遠都聽卓旻安排。
曲家在南順京中和慈州都頗有勢力,卓旻很快就安排眾人上了最近一艘開往慈州的商船。
上船的時候,小八和桃桃眼睛都不夠用似的。
勿說小八和桃桃,沈悅都不由在心中感嘆,在書上看到再多,都比不上在眼下看到的實景震撼……
卓旻是曲家的人(外祖父姓曲),經常出入朔城,出手闊綽,碼頭的管事奉若財神。
只是同卓遠在一處的時候,卓旻大都低調,對卓遠親厚恭敬;但在外人跟前,卓旻氣度卓然,就連龍蛇混雜的朔城碼頭這樣的地方,碼頭管事這樣三教九流的人物,卓旻也能輕易拿捏得住。
卓旻才是平遠王府中,平日裡看起來溫和如玉,不顯山不露水,但實則經驗成熟老道的一個。
絲毫不遜色於卓新。
甚至更甚。
同卓旻相比,卓新才像是被一直保護得很好的孩子……
沈悅心中不免升起這樣的念頭。
……
等上了商船,碼頭管事親自帶路。
商船有三層。
越往高層視野越好,房間越少,且每一層船艙只能去到對應這層的甲板。
卓旻雖然沒有單獨包下一整艘商船,但是卻包下了這艘商船的整個三層,所以三層和頂層甲板處,都不會有旁人涉獵。
再加上隨行的暗衛和侍衛中,也有不少人被安排在底層和二層船艙中,隨時留意底層和二層船艙的動向,所以,他們這一趟雖然和旁人混在一亮商船中,但其實安穩。
碼頭管事領著卓旻和眾人直接上了三層船艙,一路上,卓遠抱著小八,沈悅抱著桃桃,一面看著商船上和碼頭沿岸的忙碌景象,一面聽碼頭管事大致說起了這艘商船的概況,和抵達南順慈州的時間等等。
等領卓旻等人到了三層船艙最好的幾間船艙處,碼頭管事才駐足,「大公子,這幾處就是最好的船艙了,這艘船的管事姓王名同,大公子有任何事情,吩咐王同一聲就好。」
碼頭管事身邊的王同朝卓旻拱手。
「這一路多有勞煩。」卓旻循禮。
「大公子有事吩咐一聲,剩下的,小的來周全。」王同也是明白人。
卓旻選了一艘最快離開朔城的商船,眼下,差不多便要開船了,碼頭管事告辭,王同去送。
「哇~」推開船艙門,小八和桃桃忍不住驚呼。
沈悅也意外,這處船艙說是奢華的苑落也不為過,外閣間,書室,茶室,耳房,寢臥,一應俱全,而且,還有單獨的小露台,因為在三層,能看到很遠的景色,儼然就是一艘豪華度假遊輪……
沈悅心中唏噓。
小八和桃桃簡直驚呆~
卓遠同小八和桃桃在在露台處憑欄遠眺許久,小八和桃桃從未坐過商船,正是興奮的時候,七嘴八舌朝卓遠說道,坐大船實在太有意思了,等回了京中,要告訴五哥,六姐姐和七哥幾個,還要和他們一起再來坐船。
孩子們眼中都是憧憬。
卓遠應好。
沈悅也看了一會兒,又回了書室。
這裡的書室並非擺設,而是真的擺滿了書,不少書,還是極少見的。
這一點倒是更出乎沈悅意料。
再環顧四周,見書室也好,茶室也好,都懸掛了字畫。
沈悅忽然想起南順是書畫之鄉,更有專門進行珍寶拍賣,尤其是書畫大家的畫作拍賣的司寶樓,所以,往返慈州的不少都是文人雅士,像這樣的商船布置自然就應運而生。
沈悅心中難免感嘆。
等卓遠帶了小八和桃桃折回,船差不多駛離岸邊了,小八和桃桃想去頂層的甲板處,卓遠帶他們二人去,問沈悅要不要一起。
沈悅笑了笑搖頭,到了船艙反倒想寐一會兒。
卓遠看了看時辰,還有些時候到黃昏,正好帶小八和桃桃去了甲板,回來可以差不多用飯了。
沈悅在寢臥里小歇。
這兩日似是有些乏,也不知道是不是著涼的緣故,也有些不怎麼舒服,到了榻上,沈悅倒頭就睡。
醒的時候,露台處的門闔上,又拉上了厚厚的簾櫳,並不知道時辰,只是沈悅醒的時候,卓遠也醒了,「好些了嗎?」
沈悅錯愕,「怎麼了?」
卓遠輕聲道,「昨日帶小八和小九去甲板上吹風,回來的時候,叫了你幾聲,你一隻說困,想多睡會兒,也沒用晚飯。夜裡問你的時候,你還是說困,還是想多睡會兒,就睡到眼下了。阿悅,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沈悅聽到「昨日」兩個字就愣住,再等聽完卓遠的話,心裡也湧起一股子難以置信,「都晨間了嗎?」
「嗯。」卓遠和衣起身,到露台處,稍許拉開了一些窗簾。
陽光果真照了進來。
不止是晨間,而且是晨間過了好些時候了。
沈悅不由輕嘆,「我也不知道怎麼會睡這麼久,但是我很好,沒有哪裡不舒服,睡完一覺也精神多了,許是……前幾日一直在修訂東西,注意力太集中,有些乏了?」
聽她這麼說,卓遠還是折回塌邊坐下,眉頭微微攏了攏,「等到了慈州,若是還不舒服,就尋個大夫看看?」
沈悅上前輕輕吻了吻他側頰,「好,許是今日就沒事了。」
沈悅笑了笑。
卓遠眉頭微舒。
沈悅也和衣起身,昨日太困,都未來得及好好看看江邊的景色。眼下,在露台邊,只見商船已經行至了江中,處處波光粼粼,江水如藍,江面很寬,似天然屏障將蒼月,南順和長風三國隔絕開來。
也因為江面寬闊,即便在朔城碼頭看到這麼多艘貨船和商船,但在江面上卻都不擠,分散開了,要很遠才能隱約見到一兩艘船隻。
「還要兩日多才到慈州,要不要去甲板上看看?」卓遠邀請。
「好啊。」沈悅也正好想去。
三層船艙處有直接的樓梯上頂層甲板。
慣來江面上的風要比陸地上的風大一些,但四月是初夏天,在頂層甲板處也不怎麼冷,卓遠給沈悅披了一層薄紗的披風,正好合適。
憑欄遠眺,風景宜人。
沈悅也想起這一路,行程不急不慢,有自己的事情做,也大多時候閒適,像極了在補早前的新婚蜜月,特意來得一趟南順似的。
沈悅伸手綰了綰耳發,有些想念舅舅舅母,梁業,涵生,還有平遠王府的小祖宗們和卓新,陶叔等人了。
「想什麼?」卓遠適時開口。
許是迎著江風,沈悅心情舒暢許多,「在想舅舅舅母在做什麼,梁業送涵生去蒼月,應當也出發一個月了,不知路上是不是順利,也不知道他習不習慣,沒出過遠門,可能一面興奮,也一面緊張著……」
沈悅莞爾。
卓遠也跟著笑了笑,「梁業很穩妥,他送涵生去蒼月,你不必擔心。」
沈悅看了看他,他同梁業見面的時間不多,但是兩人很談得來,也投緣,他對梁業也多讚許。
卓遠心中想得卻是另一件事。
舅舅是二月中旬出發去蒼月的,其實也在朔城方向,應當晚上十餘日就會抵達蒼月新沂,應當很快就能知曉漣媛是不是在新沂……
他希望在新沂的人是漣媛。
如果漣媛還活著,卻沒有讓人知會他,只有一種可能——漣媛覺得眼下很好,不想被人尋到。
卓遠淡淡垂眸。
出神時,又聽沈悅在一旁道,「還有些想小五,小六,小七,卓新和陶叔了,也不知他們在京中怎麼樣了?」
卓遠回過神來,笑著應道,「小六和小七今年入學,都在齊家族學裡一道念書,齊家族學有小五和齊格在,小五和齊格會照應的。」
沈悅頷首,她是有些想他們了。
***
三月里,小六,小七和子楓一道去了齊家的族學上課。
平遠王府同將軍府的關係近,小五,小六,小七去齊家族學,是一句話的事。
子楓是御史台張大人的外孫。
張大人同齊家過世的老將軍有些交情,張大人提起此事,齊家老夫人一口應承下來,於是,子楓也同小六和小七一道去了齊家族上學。再加上熟悉的孩子裡,還有小五和齊格也在,孩子們相互之間大都認識,孩子們很快融入了其中去。
小五近來除了練劍以外,也有開始刻苦讀書。
之前同阿悅拆分過小目標,他想要攆上穗穗和二哥,至少先要將功課這一關過了。
小五不怎麼喜歡念書,一念書就頭疼,讓他打架都要好得多。
所以小五刻苦,也吃力。
小六和小七要比小五上課的時候認真些,小六和小七都是細緻的孩子,在齊家族學念書要比小五輕鬆,子楓的書也念得好,甚至是族學中最好的一個,族學的授課夫子很喜歡子楓,說子楓的資質很好,若是仔細去考,許是能考上啟明學堂的。
但子楓搖頭,他就想在齊家族學上課。
他其實是想同小五,齊格,小七和小六幾人一處。
由得小五要刻苦讀書,要去看書,就央著阿四帶他去書局,小七和子楓也一道跟去。
阿四去的是之遠書局。
之遠書局的書很多,琳琅滿目,小五有些無從下手。
小七和子楓都愣住,這麼多書,那書店的老闆得多博學啊!
去了之遠書局幾次,小七和子楓可以自己單獨去了,沒有同阿四和小五一處,有一次,正好在之遠書局見到許黎。
「許相,是你?」子楓驚喜。
許黎也認出子楓來,「徐子楓?」
子楓連連點頭,許相真的還記得他,小七也禮貌招呼,許黎也認出他,「小七。」
小七靦腆笑笑。
見他二人在二樓的書桌上看書,瞧模樣,應當是一道來的。徐子楓同小七一處,那就是交到朋友了。許黎沒有戳穿。
小七早前就同許黎認識,膽子也大些,「許相,我們早前看書,有一段看得不怎麼明白,但是還有功課子啊,我們,可以問問你嗎?」
許黎俯身,「當然好。」
小七和子楓都喜出望外。
子楓當即翻開書頁,指著上面的兩行字,回頭朝許黎道,「許相,就這兩段,要怎麼理解啊。」
許黎溫和說了一遍,淺顯易懂,循循善誘。
兩個孩子都瞬間記住了。
這一下午,兩人翻了好些不太明白的書籍和功課出來,許黎一一耐心解惑,小七和子楓都很感激,等到臨近黃昏,兩人該各自回家了,才都起身朝許黎道別,許黎也陪了他們好些時候,兩人起身,許黎也起身。
許黎送他們二人至一樓數據門口,漣子楓忽然回頭,「許相,我們若是還有疑問,下次還可以再來之遠書局找你嗎?」
眼中都是期許。
許黎愣了愣,溫聲笑道,「我若在,就可以。」
兩個孩子都笑著點頭。
許黎沒送遠。
但見兩個孩子肩並肩走在一處,有說有笑,夕陽餘暉落在二人身上,似是鍍上了一層金暉。
許黎嘴角微微勾了勾,眸間都是笑意。
後來,漣子楓和小七經常來之遠書局找他問功課,有時候也不問功課,只是來安靜看書;有時候小七沒來,漣子楓也一個人會來。
許黎有時再忙都會來之遠書局一趟,劉伯同他道,張大人府上的徐小公子在。
他近乎天天課後都會來這裡。
而久而久之,許黎也會天天來這裡。
子楓早前是問他問題,請他幫忙看功課,到後來,他會讓子楓讀指定的書,給他布置任務和作業,也會和他討論書籍以外的拓展和見解。
這些,都是在齊家族學中學不到的。
但許黎在教他。
先太子之後,許黎一直沒有再教過自己的學生。
雖然替夫子代過課,批改過作業,但是親自教授的學生,這些年來,除了先太子,便只有子楓一個。
許黎很喜歡漣子楓,也近乎在朝堂之外的時間,傾囊相授。
子楓對許黎的稱呼,也從早前的許相,變作了後來的老師。
***
四月中旬的時候,卓遠和沈悅一行,也從慈州抵達了南順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