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節,宮中慣來會設有中秋宴。
在京中有頭有臉的權臣官宦都會攜家眷入宮參加中秋宴。
晨間起,東院裡就忙得雞飛狗跳。
雞飛狗跳陣營一,有昨晚蹦躂了一晚上,眼下拖都拖不起來的小五;有起床氣的小七;還有覺得入宮的禮服不好看,不想入宮了,一直在哭鼻子的桃桃。
雞飛狗跳陣營二,早前不大會說話,很少出席這樣場合的小六,一直緊張得手都在打鬥,一直同王媽媽說,要不她不去了,隨時都在打退堂鼓;不知道聽了誰說,去了宮中不能吃東西,但是要對著演習上的好吃的東西,餓上一整日而覺得太難了,瑟瑟發抖的小八;還有在夢裡已經過了很久,宮中這些人早就作古的作古,物是人非的物是人非,眼下去看,有點像看恐怖故事的阿四……
總歸,府中的幾個孩子沒有是想今日入宮的。
再加上今日入宮阿悅不去,府中的幾個孩子全都集體不想去。
卓新拿這堆祖宗沒辦法,一臉焦頭爛額。
六叔在外征戰,宮中免不了要對平遠王府體恤,所以,京中就平遠王府的幾個孩子全部受邀入宮,由頭是上回蹴鞠賽的時候,陛下對王府幼兒園的孩子們印象深刻,想在中秋宴上再見見這幾個孩子,所以齊格和郭毅也在受邀行列。
天家相邀,哪裡是想推脫就推脫的!
不去,是大不敬。
要裝病,誰見過一府的孩子都生病的,真的深究過或是讓太醫來看過,是欺君之罪!
卓新頭疼。
「卓新?」沈悅到東院的時候,正好見卓新頭疼著。
卓新仿佛見到救星,「阿悅!」
中秋佳節,人月兩圓。原本今日中秋宴,說孩子們都要入宮,所以沈悅昨晚回了梁宅,同涵生一處。
晨間,是正好想起落了東西,回來取,正好見卓新愁眉苦臉。
卓新嘆道,「一波不起來,一波不想去!天家相邀,不去不知道要被潑多少髒水。」
沈悅微楞,目光看了看卓新,是真急了,才會連髒水這些話都說出來。
「我去看看。」沈悅寬慰。
卓新似是鬆了一口氣,「我同你一道去。」
沈悅先聽完小六,小八分別說完為什麼緊張不想去宮中,然後耐性得給小八解釋,宮中當然能吃東西,卓新出來作證,當然可以吃,他都入宮多少次了,不讓吃東西,大家還不餓死,然後沈悅說可以帶枚糖果在身上,如果餓壞了吃,小八如釋重負;然後又和小六溝通,入宮的孩子很多,天家不一定和每個孩子說話,但倘若天家問起來,府中還有旁的孩子,不會失禮的,沈悅又陪她練了幾次,怎麼在天家面前見禮回話,練過之後,小六仿佛真的沒那麼緊張了。
卓新茅塞頓開,但其實方才,他連聽都沒聽進去小六和小八說的,覺得小孩子怎麼都喜歡瞎擔心,但眼下才發現,沈悅耐性聽完他們說的,然後和他們對話,增加他們的安全感,他們的緊張就會減緩。
卓新準備如法炮製。
但等到阿四這裡,就是不說,就是不去,反正我打死都不說,打死都不去!
卓新窩火。
阿四不是小五,平日也沒見這麼犟的時候。
卓新方才從沈悅這裡學來的法子,因為都問不出來平日裡穩妥的阿四在緊張或者擔心什麼,全然無處施展……
而沈悅去到了桃桃苑裡。
桃桃不喜歡禮服,沈悅在桃桃的禮服上,扎了桃桃喜歡的髮帶,桃桃忽然就喜歡極了,說要趕緊出門,讓別人看看她的小禮服;小七的起床氣正好鬧夠時間了,見到沈悅來,央著要沈悅抱了抱,也就聽話起來了;小五這裡,沈悅附耳說了句話,小五「嗖」得一聲就坐起來了,「我才不要比齊格去得更玩,我可以在馬車上睡」。
等沈悅從小五苑中出來,卓新也唏噓著從阿四苑中出來。
「怎麼樣?」沈悅好奇。
卓新嘆道,「最後,終於同他說了,今日府中孩子多,他是最大的一個,他不去,小的說錯話,做錯事都會丟六叔的臉,丟平遠王府的臉,這傢伙就去了。」
沈悅忍不住笑。
「你呢?」卓新也笑著問。
「都陸續起來了。」沈悅說完,卓新心中才鬆了口氣。
孩子們洗漱穿衣需要時間,卓新就同沈悅在聽書苑前苑的涼亭里等。
沈悅知曉卓遠不在,府中的擔子都落在卓新身上,但這幫孩子跟著鬧情緒,尤其是一起鬧情緒的時候,卓新的壓力才是最大的。
沈悅輕聲問道,「方才怎麼說到潑髒水去了?」
卓新愣了愣,原本應當不說的,但不知為何,可能是因為今日這幫小祖宗們一道在鬧,所以他也有些心煩,正好沈悅問起,他正好尋了個出口,重重嘆了一聲,「六叔走得時候說,他在邊關一日,平遠王府在京中就諸事穩妥,要我跟著陶伯,在朝中站穩腳跟。我在朝中時間越長,越得牛鬼蛇神越多,越覺得,早前六叔是怎麼鎮住這幫牛鬼蛇神的?是,這幫人誰都不想羌亞鐵蹄有一日踐踏到自己頭上,都怕死,所以眼下平遠王什麼都好,但有一日戰爭結束,該潑糞的潑糞,該扔臭雞蛋的扔臭雞蛋,早前若不是祖父,父親和幾個叔伯都為國捐軀,六叔自己在朝中又鎮得住這些牛鬼蛇神,今日的平遠王府早就像那些沒落的權貴一樣。六叔說,平遠王府的未來在我身上,但我連府中這幾個孩子不想去宮中赴宴都搞不定,就是覺得,不知道六叔當初怎麼做到的,但是自己總做不好……」
卓新說完,頓了頓,仿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撐撐拉拉說了一大通,究竟語無倫次說了什麼。
「人無完人。」沈悅看他。
他怔住。
「說出來是不是好多了?」沈悅笑。
卓新輕嗤一聲,也莫名跟著笑起來。兩人原本就年紀相似,相處也像朋友一樣,但沈悅說的好像真的沒錯,說完,真的心裡舒服多了。
沈悅又道,「而且……」
卓新瞥目看她。
沈悅低眉笑道,「誰說你六叔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沒像你這麼感嘆過呢?興許,他早就找過陶叔了?」
「有道理!」卓新茅塞頓開。
兩人都忍不住啟顏。
***
寶貝們上了去宮中的馬車,沈悅同他們揮手道別。
難得有這麼一整日的空閒時間,沈悅同涵生逛了一天集市,夜裡,捎了不少好吃的東西回家中,在苑子裡一道賞月。
今日天晴,明月當空,沈悅同涵生兩人坐在苑中的躺椅里一面吃著月餅,一面看著夜空,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娘親還在的時候。
姐弟兩人一道說起小時候的趣事,也相互拆台,都笑得不行。
再說起舅舅,舅母和梁業表哥,那個時候在京中一道賞月,覺得是件很幸福的事。
「給舅舅舅母寫信吧?」沈悅提議。
涵生附和,「還有梁業表哥。」
兩人想到就去做,腦袋湊在一處,開始寫信。正廳的大門正好對著夜空,姐弟兩人你一句我一句,仿佛有說不完的話要對舅舅舅母說,反正是涵生執筆,姐弟兩人都很開心,收到信的舅舅和舅母應當更開心。
輪到第二封給梁業的信時,沈悅略微遲疑,「表哥去了何處從軍?」
她只知道去年年關前見過表哥一次,後來就說從軍去了,舅舅舅母也提過收到他的信,仿佛近來也沒怎麼有消息了。涵生一直在單城,後來梁業從軍的時候,涵生也在,知道的清楚些,「表哥去了南邊入伍,前一陣還說給舅舅舅母時常寫信,這一陣,應當是南邊洪災,在忙洪災的事,所以消息沒那麼勤了。」
七八月的洪災確實怕人,能救一些人,就多救一些人也是好的。
今日中秋,破例可飲果子酒。
回到苑中,沈悅和涵生各自輕抿一口,「年年有今日。」
「處處有團圓。」
兩人賞著月亮,在苑中躺椅上坐到很晚。
臨睡前,沈悅拿出小冊子,也沾了墨,慢慢落筆,大致是八月十五,中秋,晴,孩子們今日小小鬧了情緒,不肯去宮中赴宴,後來和卓新一起催了所有的寶貝起床。卓新壓力有些大,需要紓解,有空給他寫信。今日中秋,人月兩圓,千里嬋娟。晚安。
讀到冊子這一頁的時候,已經是九月中旬。
卓遠上揚的嘴角近乎就沒有落下過。
阿悅還是會每日記下府中孩子的點滴,像早前去剿匪時候一樣,只是邊關每日的戰報多,不好分心,她每月會寫一本冊子,每日一到兩頁,像記事一樣寫給他,陶叔每月會讓人送來。他收到的時候,會在閒暇時看。
九月初,戰事一改七八月的平和,變得焦灼。
他近乎沒有太多時間考慮旁的事情。
今日休戰,他窩在被窩裡,將沈悅的小冊子從頭開始翻,是她一慣的行文風格,見字如人,好似她在他跟前,言簡意賅給他講著府中發生的事情,還有孩子們的點滴,這是戰場上最放鬆的時候,但不能將這种放松保持很久。
冊子來,他會看很久,然後放進隨軍的書冊中。
每日依舊是硝煙戰火,傷病不斷,衝鋒號和集結號輪番想起,收復的失地,再次淪陷的城池,都需要冷靜和堅韌的心態。
他要保持清醒的判斷,留給身後家人的時間不能太多。
每月沈悅的冊子送來,是他心中最踏實的時候,但不能一直讓這種踏實,影響他對戰局的判斷。
每一個前線的將士,身後都有父母子女。
他理應對他們負責。
從中秋翻到月末,竟然是這麼快的事……
卓遠微怔。
這麼就看完了?
他目光微滯,停留在八月最後一天的日期上,想從頭再翻一遍,但最後闔眸,制止了再重頭看一遍的念頭。
熄了燈,屋中只剩屋檐下燈盞的光亮。
他很想她。
想起初見她時那雙眼睛,想起她竟然主動說要給他立軍令狀,想起威德侯府時,她裹得像個粽子一樣,只露了一雙眼睛驚訝而惶恐得看著他,但是他還是憑著那一雙眼睛認出了她,暴雨如注,他撐傘從威德侯府離開,那是五哥死後,他第一次在暴雨里走得動路。他記得傘柄上刻的悅字,就像一束光,在烏雲密布和電閃雷鳴里,莫名驅散迷霧。
事後,他總覺得奇怪,也翻來覆去搗弄著那柄傘。
沒什麼特別之處啊。
要說特別,就那傘柄上的那個悅字。
他認得她的字。
那是第一個敢在他面前立軍令狀的姑娘。
夠勁兒啊。
整個京中都挑不出來第二個了。
他一面拿著傘柄,一面忍不住笑。
還跑去扣人家威德侯府的大門,當威德侯府的人是吃素的嗎?
膽兒真肥。
也挺好,膽兒不肥,怎麼鎮得住府中的這群小祖宗。
反正,這傘他是不準備還了。
過去許久的事,卓遠不知為何這個時候想起,但想起的時候,嘴角都是笑意。
他的阿悅……
***
入了九月,京中的氣溫陡降。
到九月中旬的時候,幼兒園中好幾個孩子都生了病,風寒容易傳染,有一個生病的,一個班裡就容易有好些生病的。
這裡的醫療條件不比穿越前,任何一個小風寒,都疏忽不得。
沈悅停了五日的課,再加上休沐,就恰好是一個七曜。
來幼兒園的孩子家中都不缺人照顧,一個七曜不會傷筋動骨,倒是孩子們有些捨不得。
陸續入園的孩子有十六個,再加上原有的八個孩子,二十四個孩子分了兩個班級,分別是滿天星班,大白兔班,暫時沒有啟用跳跳糖班,等日後年紀小的孩子多一些,會將年幼的孩子單獨再分到一個班級里,也就是幼兒園的適應班。
但眼下,暫時只有滿天星班和大白兔班兩個。
混齡班會考慮孩子的年紀,儘量讓大小年紀的孩子穿插在一起,大孩子能照顧小孩子,小孩子也能在每日的相處中,潛移默化模仿大孩子的行為習慣,所以沈悅在分班的時候首要考慮了年紀的分布;其次是性格,每個班的孩子儘量都覆蓋不同性格的孩子,好讓孩子們在日常相處中溝通和磨合,而不是接觸的只是單一性格的孩子;最後,是能力分布和家庭環境。
每一個新孩子的入園體驗都是沈悅做的,也基本算是對孩子的摸底,最後綜合考慮了以上因素,再做出的分班。
按照每周,每個班入學兩個新孩子的速度接納,這樣能兼顧新入園的孩子。
蔥青是大白兔班的主課老師,少艾和玉瓊,影墨做助教;沈悅自己是滿天星班的主課老師,凝白日後會慢慢往主課培養,所以凝白跟在滿天星班做助教,剩餘一個助教是英英。
阿四,桃桃,小七在滿天星班,新來的孩子裡小荔枝和子楓也都在滿天星班,另有其餘七個孩子,一共九個新孩子。
小五,小六,小八,齊格和郭毅在大白兔班,一共七個新來的孩子。
剛分班的時候,桃桃哭得稀里嘩啦,不要和六姐姐分開,但適應了幾天,再加上沈悅告訴桃桃,幼兒園放學可以和小六一起玩啊,還可以相互交流幼兒園的趣事,桃桃不僅不哭了,而且結交到了不少新朋友。
八月中秋後,滿天星班首先入學的孩子是小荔枝和子楓。
兩人對幼兒園的生活都充滿了好奇,也都適應得很快。
小荔枝是因為和阿四,桃桃,小七都熟悉,所以融入很快,也能在幾個孩子的幫助下,適應自己吃飯,清潔,整理和一起上課,玩耍,午睡,並且一直制定規則,且遵守規則;子楓是因為和小七熟悉,小七見到他的時候特別高興,諸事都主動和子楓在一處,子楓之前沒有朋友,在這裡有認識的小七,還有沈悅,還有小大人阿四,愛哭鼻子的桃桃,子楓覺得諸事都好,他身邊從沒有這麼多同齡的孩子過……
一個多月時間,他已經習慣了晨間到幼兒園晨檢後入園,自己取餐用餐,然後團隊討論課,自由工作時間,間點和室外活動,中午用餐,午休,然後第二輪間點,團隊分享課程,以及體能訓練課,甚至還有蹴鞠課!
但子楓還是不太愛說很多話,尤其是問起家中事情的時候,但在幼兒園裡,孩子們可以有自己的選擇,所以他會如實告訴其他孩子,我太想說,旁的孩子也就不會多問。
他很喜歡這樣的環境,也喜歡幼兒園中的這群人。
因為九月中旬生病的孩子有幾個,幼兒園休假幾日,子楓是最難過的一個,好像忽然回到了從前一個人在苑中的時候。
於是等到九月下旬,幼兒園開課的時候,孩子們都歡呼雀躍起來。
兩個班級的主題課,都是之前統一定好的,所以內容都差不多,除了必須要錯開的,大都課程都一致。
「九月下旬,秋高氣爽,我們今天的主題課程是——趣味運動會。」蔥青也已經習慣了自己做主課,且處變不驚。
「哇~運動會!」有小五和齊格在的大白兔班,從來就沒有缺席過起鬨聲。
滿天星班雖然沒有小五和齊格,但新孩子裡有墩子,還有環環,都是可與小五和齊格比肩的起鬨高手,有他們在,教室里就沒有缺少驚喜過。
沈悅示意孩子們坐回小凳子。
大家在教學區內,沈悅的跟前坐成小半圓,一起充滿期待看向沈悅。
沈悅翻開教學板夾,「寶貝們,我們幼兒園的運動會分兩場,分別是春季運動會,和秋季運動會。春季運動會在春天,也就是三四月的時候,會有不同種類的競技項目讓大家參與到其中來,會按班級進行比賽。」
大白兔班,小五和齊格聽到比賽兩個字,眼睛都直了,沒什麼比比賽更有趣的了。尤其是,蹴鞠大賽兩年才一屆,去年他們贏了蹴鞠大賽,今年就沒有了,但是蔥青忽然說一年有兩次運動會,小五和齊格高興得不得了。
蔥青一面擺手示意他們坐回原位,一面朝孩子們繼續道,「春節運動會是傳統運動會,但秋季運動會是趣味運動會,趣味運動會的意思,就是比賽包含雙人綁腿跨越障礙比賽;筷子夾彈珠比賽;袋鼠跳比賽等等。」
「啊!」孩子們驚呆,仿佛聽都沒聽過。
沈悅繼續道,「所以寶貝們,盡情享受你們的秋季趣味運動會吧,會選在十月的第二個休沐日,作為我們十月的一次課外活動,會邀請家長來幼兒園一起參加哦。」
因為孩子多了起來,課外活動從每周一次調整到每兩周一次。
但孩子們的熱情絲毫不減。
聽完沈悅和蔥青說完,「哇~」孩子們乾脆原地蹦了起來,尖叫著,撒歡著,還有學小貓叫的,學狗叫的。
總歸,學什麼的都有,都在表達自己的歡喜情緒。
蔥青和沈悅都笑著看著孩子們。
沒有什麼能比有趣的童年,更值得孩子們開心的事情了!
……
十月初,羌亞發動了下一輪猛攻。
原本他們安排的一路先頭部隊,直接在羌亞的猛攻下傷亡慘重。
但同樣,羌亞也付出了巨大代價。
前不久搶下的巒城,沒有在羌亞的猛攻下再度淪陷,但是戰火一連持續了四五日,巒城雖然還在,軍中士氣低迷。
卓遠在帳中看著沙盤。
孫勇在一旁寬慰,「王爺,勝敗乃兵家常事……」
他是想說,這場仗中,雙方各有輸贏,只是這一次,派出去的先頭部隊正好遇到羌亞主力,傷亡慘重。
「從寧城到巒城急行軍要多久?」卓遠仿佛沒聽他的話,只是一面看著沙盤一面問。
孫勇想了想,「五日。」
卓遠眉頭攏緊,「五日,那就是我們決定派出先頭一支的時間,正好對方急行軍可以反撲巒城,因為駐守兵力掏空,巒城險些失手,怎麼看都太巧合了些,巧合到,我們剛定好戰術,對方就發兵,而且是大軍壓上。」
卓遠說完,孫勇驚訝。
這場戰役錯綜複雜,若不是卓遠這麼說,孫勇是不會抽絲剝繭將兩個時間段的事情連在一處。
「貴兵神速,對方用兵夠果斷,也夠底氣,但怎麼來的底氣?」卓遠握緊手中的佩刀,這一仗死了很多將士,原本的奇襲也成了被敵軍剿滅,這一仗他們偷雞不成蝕把米。
孫勇微訝。
卓遠忽然細聲,「孫勇,你有沒有想過,我們這裡有內鬼?」
孫勇眼中的訝異只持續了不到一瞬,又迅速收攏,莫名看了看沙盤上,卓遠方才標記處的行進陸路線,不由冷汗都冒起。
「若是有,這個內鬼很聰明,不會遭遭讓我們吃虧,但我們想把他救出來,同樣很難;如果不是內鬼,除非這個人料事如神,但還是不會讓我們回回吃虧。」卓遠將沙盤上的旗幟悉數收了回來,未留痕跡,是不想讓旁人知曉。
孫勇遲疑,「可是王爺,我不明白,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無論是內鬼還是對方料事如神的人,不應當處處趕盡殺絕,為何要留有餘地。
「是啊。」卓遠將旗幟放回盒子裡,淡聲道,「除非,是想讓這場仗打得越久越好。」
孫勇詫異,但忽然又覺得王爺的話通透。
「我們可能之前都想錯了。」卓遠指尖輕敲沙盤的邊框,「有人在等,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孫勇不寒而慄。
卓遠繼續道,「但我猜不到是誰,西秦人,還是羌亞的人,還是巴爾,蒼月,南順,燕韓中推波助瀾的人?」
孫勇似是忽然想起什麼一般,「對了,王爺,末將今晚來尋王爺是有件事向王爺復命。」
卓遠頷首。
孫勇道,「王爺早前不是讓我去查羌亞軍中是不是有一個叫托亞得的人?」
卓遠愣住,他是四五個月前讓孫勇去查過,是因為阿四的一句話,但因為只是阿四的一句話,他並未沒有全然上心,所以四五個月里也沒有多問一聲,倒是今日孫勇提起此事。
卓遠看他,「有什麼發現?」
孫勇搖頭,輕聲嘆道,「沒有,無論是從何處打聽都沒有一個叫托亞得的情報,也按照王爺說的,托亞雷,托亞峰都查過了,羌亞軍中一直沒有這個人的任何消息。我也擔心過,是不是軍銜很低的軍官,所以查得很細,便查得慢,最後沒有聽說過有托亞得的消息,除非是普通士兵。」
卓遠沉默。
孫勇問,「是這個托亞得有什麼特別之處嗎?末將再安排人去查。」
卓遠嘆道,「不用了,別在這上費心思了。」
孫勇不解。
「早些休息吧,明日還有一場硬仗。」卓遠拍了拍他肩膀。
孫勇點頭,拱手告退。
「孫勇。」卓遠喚住。
孫勇轉身,卓遠遲疑道,「找人打聽,托亞得三個字在羌亞語的意思,記住,此事保密。」
孫勇拱手,「末將領命。」
等孫勇退出去,卓遠又搖了搖頭,又魔怔了是不是。
***
十月中旬,秋季趣味運動會在南郊馬場開始。
因為這次幼兒園有二十四個孩子,若是孩子加家長都來幼兒園中,比賽場地會略顯擁擠,而且,換一處地方開趣味運動會,會讓孩子們的新鮮感和儀式感更足一些。
趣味運動會這算是這學期最重要的課外活動。
沈悅花了很多心思在幼兒園的趣味運動會上。
正好今日休沐,大多孩子的家長受邀都會來,晨間起,就陸續有馬車在南郊馬場停留。
今日的南郊馬場被平遠王府預定,來得都是王府中孩子的家長,旁的人一路不做接待。
沈悅和蔥青幾人昨日就來了南郊馬場,雖然今日趣味運動會的項目不多,但是每一項都有專門的道具,還有整場比賽的幾分規則都和普通運動會不一樣,不少東西都需要提早準備。
今日是休沐第二日,當準備的都準備周全了。
趣味運動會是午時正式開始,持續半個時辰左右的時間,然後下午是孩子和家長們的親自遊園會,所以今日的場景很多,沈悅幾人分工負責。
巳時左右,沈悅幾人將趣味運動會的布置都檢查了一遍,確保沒有遺漏的,巳正開始,陸續有馬車來。
來得最早的,當然是卓新和陶伯帶著平遠王府的小寶貝們。
「阿悅!」下了馬車,就朝著她沖了過來,她昨日不在,府中的孩子們都不習慣,再加上想到今日有趣味運動會,還有親子遊園會,孩子們很晚才睡,全都興奮過了頭。但好在今日說要起來的時候,一個個還是像打了雞血一樣都爬了起來,和卓新還有陶爺爺一道,浩浩蕩蕩乘了馬車來南郊馬場。
馬車上倒是零零散散睡了一路,但等到臨近南郊馬場時,一個個都醒了,趴在窗戶處,恨不得直接跳下去。所以見到沈悅時,已經是各個都憋壞的模樣,齊齊朝沈悅撲過來。
若是不是卓新眼疾手快,沈悅險些被撲到。
卓新忽然想,這群小崽子之前就這麼撲六叔的,幸好他有準備。
沈悅給孩子發了今日比賽的班級徽章,孩子們興奮了好久,蔥青負責領孩子們去休息區。
很快,齊將軍和將軍夫人帶了齊格來,沈悅迎上去,將軍夫人嘆道,「母親身體不適,原本特別想來看格子的,眼下來不了了,只能等下次。」
沈悅笑道,「日後有機會。」
沈悅也給齊格發了班級徽章。
齊格驕傲得告訴自己爹娘,「我是大白兔班,我今天要代表大白兔班比賽!」
齊將軍和將軍夫人忍不住笑。
稍後來得是趙澤平和夫人,帶了小荔枝。
「阿悅~」小荔枝越來越活波,而且很多事情都能夠自理,也不是之前走到哪裡都要爹爹抱的小荔枝,而是能自己牽著爹爹和娘親的手一起走路的小荔枝。
「小荔枝,這是你的滿天星徽章。」沈悅遞給她。
「哇~」小荔枝接過,喜歡得不行,「我們要帶徽章比賽嗎?」
沈悅點頭,小荔枝讓娘親給她戴上。
「沈姑娘,有心了。」趙澤平的夫人已經大致掃了一眼南郊馬場,小荔枝興奮得回來同他們說了一晚上趣味運動會和親子遊園會的事,趙澤平夫婦心中已經有期待,但等到南郊馬場,才覺得早前的期待似是不及眼前看到了。
「趙大人,夫人,這邊去休息區。」沈悅說完,蔥青上前引路。
因為人是陸續來的,所以休息區也是提前備好的,眼下,沈悅回頭看,休息區的孩子們在一處玩耍,家長們也在一處聊天。
都是京中的官宦權貴,平日在宮中和各類京郊的宴會,譬如春日宴,夏日避暑宴等等,都能遇到,所以相互之間都是認識的,在一處聊天倒也和諧。
又一輛馬車緩緩停下,沈悅迎了上去。
馬車上,下來的是阿智,御史台的張大人的長子,小張大人,還有子楓。
「子楓。」沈悅上前招呼。
沈悅倒是很少見張府的人,眼下,也是頭一回見小張大人。
子楓頓了頓,朝沈悅道,「阿悅,這是我舅舅。」
「見過小張大人。」沈悅見禮。
張晉文連忙還禮,「沈姑娘客氣了,這些日子有勞沈姑娘對子楓的照顧。」
「應當的。」沈悅是覺得他們舅甥之間有些疏遠,或者說,不怎麼熟絡。
小張大人道,「父親今日身體抱恙,南郊馬場路遠,就不親自來了,我帶子楓來。」
「那也好,子楓很想家人陪同,大人您來,子楓一定很高興。」沈悅是替他高興。
無論關係是否親近,小張大人是念念的親舅舅,有家人在,一直是念念羨慕旁人的地方,但是張大人幾乎沒怎麼露面過,就連入學體驗來得也是一側的侍衛阿智。
「念念,給你滿天星的徽章,今天要加油哦~」
子楓從沈悅手中接過徽章,臉上的笑意才恢復了些,少艾領了小張大人和子楓往休息區去。
子楓一面走,一面回頭看沈悅,沈悅已經在應接郭尚書曲夫人和郭毅,仍舊溫和有禮,有親近,一樣給了郭毅一枚大白兔班的徽章,郭毅歡喜接過,是郭尚書給郭毅親自別上的。
子楓眼中羨慕。
只有他知曉,今日不是他舅舅,他沒有舅舅。
今日是趣味運動會和親子遊園會,他很羨慕旁的孩子,都有爹娘在,但也知曉爹爹不會來,前日見爹爹的時候,他提及過,說不想今日就他孤零零的一個人,所以今日他來一個「舅舅」,但他想要的是爹。
爹一定不會來。
子楓收回目光。
巳時前一刻,所有的孩子都已到齊,趣味運動會馬上開始,孩子們按照滿天星班和大白兔班分別列隊站了兩處,都笑眯眯,且有氣勢得看向對方。
比賽馬上開始,孩子們開始依次介紹自己班級的名字。
滿天星班,寶貝們齊聲念得是,「一閃一閃亮晶晶,我們就是滿天星。」
休息區一片笑聲傳來。
孩子們自己念完也都跟著笑起來。
輪到大白兔班,「大白兔,白又白,一雙耳朵豎起來,豎起來!」
念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每個人都伸手在頭上比劃了一個長耳朵豎起來的姿勢。
不僅大白兔班的孩子,就連滿天星班的孩子都跟著「咯咯」笑起來一時間,比賽還未開始,氣氛就被推向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