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翼轉身,許媛拎著兩手的花燈連忙攆上去,一面攆,一面問,「我們要去哪裡啊?」
長翼:「……」
許媛拿著這兩手的花燈有些吃力,還是開口道,「蒼月很大,我早前沒來過,但是書上看了不少,蒼月幅員遼闊,邊城在西邊,靠近西秦一端,東邊又是全然不同的風土人情和景色……」
長翼忽然停下來,許媛險些撞到他身上。
長翼沒有說話,但青面獠牙面具下的一雙眼睛,似探究般看她,好似要將她看穿一般。
許媛沒有出聲,只是忽得,也有些裝不下去,語氣淡淡道,「別看了,無家可歸,強顏歡笑,還被人追殺的難民一個,你走吧,我不走了,累了……」
原本今日是元宵佳節,她只是想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可憐些。
許媛尋一處坐下,花燈放在地上,微光映在她臉上,似是也不那麼開心。
長翼看了看她,稍許,上前俯身拎起她放在地上的花燈,而後轉身,沒有說旁的。
隔了許久,許媛也都沒有起身攆他。
轉角處,長翼也未停下。
許媛置氣。
跟著她的侍衛都死了,阿彩也因為護著她走失散了,若不是遇到長翼,她都被砍成八段了,所以她一直跟著長翼,因為他很厲害,跟著他是安全的。
能帶這種面具的,多半都是暗衛。
而像長翼這種身手的暗衛,放西秦都屈指可數。
雖然不知道他在到處瞎折騰什麼,但她覺得長翼只是那張面具凶了些,性子冷了些。她總覺得他應該和她一樣,也不知道去哪裡。
只是,她確實不應該指望一個萍水相逢的暗衛。
許媛淡淡垂眸。
忽得,前方腳步聲折回。
許媛抬眸看他。
青面獠牙下的人,輕聲道,「不是念了一整日,元宵沒吃到湯圓?前面有……」
許媛目光微微滯了滯。
長翼轉身,忽得,許媛快步攆上,「長翼,等等我。」
果真,轉過這個街角,又是燈火通明的一處,許媛笑道,「你們蒼月的湯圓是什麼餡兒的?我們西秦有黑芝麻餡兒,花生餡兒,紅豆餡兒,還有稀奇古怪的,你肯定是沒吃過的櫻桃餡兒……」
長翼頭疼,「許媛。」
她愣住。
長翼沉聲道,「你想吃什麼餡兒都行。」
許媛噗嗤笑開,「那我一種口味都要嘗一個,看看和西秦的湯圓有什麼不同,誒,長翼,你喜歡吃什麼餡兒的?」
長翼噤聲,良久才道,「我不吃。」
「吃一個嘛。」
「我不吃。」
……
諸如此類,兩人還是踏上了去蒼月東邊的旅程,因為西邊離西秦近,危機四伏。
光這短短几日就遇到了四五批殺手,但也遇到了來尋她的阿彩。
阿彩受了傷,她又手無縛雞之力。
兩個人想要在追殺中活下來,比登天還難,長翼沉聲道,「許媛,我送你們去東邊。」
許媛眸光清亮,「你該不是……喜歡上我了吧?」
「……」長翼直接,「我是不想看你被砍成八段。」
許媛:「……」
***
沈悅原本的計劃,是等回京之後,春暖花開再種豆苗。
但穗穗好奇。
最忌諱的,便是抹殺孩子忽然間的好奇心,沈悅想了想,問道,要不我們試一試?
穗穗開心點頭。
這一路便開始種豆苗。
剛開始的時候,只有穗穗在種。
第一宿泡清水,第二日醒來的時候,有些綠豆就在水中發了短短小小的小芽尖。
沈悅和穗穗一道將這些小芽尖都挑了出來。
驛館要尋小花盆很容易。
又讓驛館小吏捧了些土來。
清晨的時候,穗穗往小花盆裡填了土,又將發芽的綠豆放進去,再蓋上薄薄的一層土。
全程都是沈悅陪著穗穗,由穗穗親手完成的。
「這樣就能長出豆芽了嗎?」穗穗滿眼期許。
兩人都是蹲下小花盆前面的,遠遠看去,頭湊得很近,似在說悄悄話一般。
沈悅笑道,「先試試吧,豆苗需要溫度,好像,眼下也慢慢回暖了,說不定,明日就長出小豆苗了。」
穗穗嘻嘻笑了笑。
每個女孩子都有喜歡的東西。
穗穗喜歡騎馬練劍,桃桃喜歡各種顏色好看的衣服,小六喜歡畫畫和觀察。
但偶爾,種個豆苗,穗穗的好奇心就被點燃。
沈悅拿出昨晚畫好的表格,朝穗穗道,「這是豆苗觀察記錄表,我們每天可以把豆苗的樣子記錄下來,寫下對應的天氣,也可以寫下你想對豆苗說的話,我們把這張表收好,等穗穗長大了,還能想起自己第一次種豆苗的時候。」
穗穗笑道,「好啊!」
***
等到第二日上,穗穗的豆苗真的從泥土裡長出小芽尖了。
「哇~」小五為首的幾個孩子都驚呆了。
「這是穗穗姐姐種的豆苗!」桃桃羨慕壞了。
小八也一臉艷羨,「豆苗長大了,可以吃嗎?」
小七好奇,「阿悅,豆苗能長成大樹嗎?」
阿四托腮看著這一盆還沒長出芽的豆苗,心想著,童言無忌,真長成參天大樹才是嚇死人。
小六則是伸手,輕輕觸了觸小芽尖,小芽尖搖了搖,小六嘴角微微勾了勾。
小五大聲道,「阿悅阿阿悅!我也要種豆苗!」
「我也要!」「我也要!」
一群孩子在小五的帶頭下,都七嘴八舌得嚷著要自己種豆苗。卓新實在不知道種豆苗有什麼好玩的,但是府中的孩子仿佛都很積極,且熱情。
「二哥,你也一起種吧。」小五慣來好事。
「種什麼……種……」卓新餘光瞥向沈悅,語氣不自覺得收斂加柔和,「好了,我不種,你自己種就是了。」
「我就要你種!」小五堅持。
「……」卓新窩火。
最終,卓新的豆苗是和小五的豆苗一起長出來的。
剛開始的時候細細的,也只有幾根沖了出來,再過一兩天就長出了十來根。
兄弟兩個,都盯著各自的豆苗愛不釋手。
「我的豆苗比你豆苗長得高!」小五驕傲宣布。
卓新輕嗤,「我的是後來居上,你少在這裡沾沾自喜。」
小五看他,「沾沾自喜是什麼意思?」
卓新:「……」
沈悅是對的,他為什麼要和一個連沾沾自喜都不知道小鬼較真!
***
從宛城到京中大約七八日路程。
孩子們的豆苗每日都有不同的變化,一天天長高,但是不怎麼見長壯。
孩子們也每天都有記錄當日的天氣,豆苗的變化,還有相對對苗說的話,也大都由寶寶們口述,沈悅和卓遠代筆。
等到小八的豆苗記錄表出現第八回,「豆苗豆苗,我什麼時候才可以吃你呀」,平遠王府一行的馬車終於抵京了。
「回家了!」孩子們嘰嘰喳喳歡呼雀躍著,似是連車頂都要給掀了。
卓夜激動得都要落淚了。
終於回京了,再不回京,他頭都要禿!
馬車剛到城門口,守城的士兵拱手行禮。
都知曉是平遠王府的馬車,守城的士兵不會上前,但沈悅見馬車還是緩緩停下,簾櫳縫隙處,沈悅遠遠見城門口站著一個手持拂塵,一身內侍官裝束的人在。
卓遠眉頭攏了攏,淡聲朝一側的陶東洲道,「陶叔,你帶孩子們先回府,我怕是暫時回不去了。」
沈悅有也看看他。
他溫和道,「沒事,鬧不出什麼么蛾子。」
卓遠言罷,馬車緩緩停下。
馬車外的內侍官連忙迎上,「陛下讓奴家在此迎候平遠王。」
卓新也看向卓遠,「六叔……」
卓遠看了看他,臉色忽然就『痛苦』了起來,「阿新,扶我下馬車。」
內侍官愣住。
卓新也愣住,又忽然會意。
「喲,平遠王您這是?」內侍官見他像是沒有人攙都起不來的模樣。
卓遠看了看卓新,卓新知曉旁人說才更顯真實,遂嘆道,「我六叔這不是在栩城遇到地龍了嗎?被山上滾下來的石頭砸了好幾次,還攆來攆去,都險些半身不遂,躺了一路,眼下,才算是能勉強起身了。」
「……」卓遠難以置信般看他。
內侍官也難以置信般看向卓遠,「哎喲,這怎麼還遇上地龍了呢?實在太驚險了,也得虧了這是平遠王,要是換了旁人,怕是都扛不住這地龍折騰的。要不,怎麼都說平遠王府是我西秦軍中脊樑,換了別人,可真就不是這麼回事了!」
內侍官一口馬屁橫飛,一點都不帶臉紅的。
遂又上前,幫著卓新一道扶了卓遠下馬車。
天家召見,內侍官連馬車都備好。
卓遠朝陶東洲使了使眼色,陶東洲連忙放下簾櫳,沈悅也詫異看向馬車中這一群坐著的孩子,方才,誰都沒亂吱聲,似有默契一般,看來,都不是頭一回陪著卓遠做演戲之類的事情了。
稍許,馬車駛離的聲音傳來。
卓新也撩起簾櫳,回了馬車中,朝陶東洲問道,「六叔不會有事吧?」
什麼繃帶石膏都沒有,就在那裡睜著眼睛瞎裝,擺明就是誠心噁心對方去的,聽說安南郡王都入京告御狀來了,他好歹打個石膏去賣慘也好一些啊。
陶東洲笑道,「走吧,二公子,王爺心中有數。」
卓新語塞。
陶東洲吩咐一聲,馬車從城門口往平遠王府回,臨到王府門口,陸續牽孩子們下馬車的時候,沈悅還是忍不住悄悄問卓新,「出什麼事了?」
卓新低聲道,「在栩城的時候,六叔不是把安南郡王世子高升的腿給打斷了嗎?安南郡王親自入京告御狀來了,陛下才讓人來接六叔入宮。」
安南郡王世子,沈悅心中微沉,當時是因為她的緣故。
「他……會不會有事?」沈悅心中似揣了一隻兔子般,沉不下心來。
卓新嘆道,「估計對方不會善罷甘休,高升早前那隻腿也是六叔打斷的。」
「……」沈悅嘴角抽了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