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珩的手僵在半空,好一會兒都沒動,靜靜地看著眼前掩不住疏離和抗拒的孩子。閱讀
姬元顥只是下意識的反應,因為這麼多年,姬珩都沒有這樣靠近過他,本能的不適應,加上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又不得其解,心中有了更深的結,被姬珩凝視著才意識到自己這樣不對。
可他只是些侷促拘謹的低著頭站好,一聲不吭,也沒上前半步,明明看著像是個犯了錯的孩子,可是卻從他的臉上看不出絲毫自以為有錯的神情。
姬珩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隱有些失落,可不太明顯,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
他緩緩放下手,跟個沒事的人一樣,似乎沒感覺到什麼,卻沒有再自己上前,側頭吩咐:「扶著太子上馬坐好。」
身後的人立刻應聲,上前幫姬元顥上馬,這下姬元顥沒躲開,很配合,很快他便被弄上了馬背。
姬珩看著,眼瞼微垂,終究沒說什麼, 轉身走到姬無憂旁邊。
他本來只是想囑咐一句讓姬無憂抓緊小心,可姬無憂卻笑眯眯的問:「父皇,你是要教無憂騎馬麼?」
姬珩挑眉:「你不是已經跟教頭學了幾日了,還要父皇教?」
姬無憂鼓了鼓腮,嬌憨道:「那不一樣啊。」
姬珩問:「怎麼不一樣?」
姬無憂很認真的說:「你是父皇,父皇教的,和教頭教的肯定不一樣啊。」
姬珩微微愣著。
姬無憂歪著頭想了想,拿過韁繩遞給他,眉眼彎彎的,像月牙,聲音嬌憨乖巧的撒著嬌。
「父皇,你幫無憂牽韁繩好不好?然後牽著走快一點,這樣無憂也能騎快一點了,而且父皇在旁邊,就算不小心摔下來,父皇也能接住無憂,無憂肯定不會摔到地上的。」
姬珩看著小丫頭這樣笑容可掬的模樣,腦海中總是會不由自主的去想像,想像著葉歡顏小時候,而這小丫頭和她那麼像,所以他現在看到的和他想像的場面高度重合,仿佛能讓他略微補上一些他缺失的東西。
若是當年她生來就在這裡,在他身邊長大,她一定和姬無憂現在一樣吧,嬌憨可愛無憂無慮,會跟他撒嬌,會依賴他,笑眯眯的叫哥哥,不管多少年過去,眉眼間的笑顏都不會改變。
可那終究只是相像,只是他不切實際的奢求,那些他想要的,已然成了他終此一生付諸所有都補不回來的缺憾,她不會依賴他,不會撒嬌,不會跟他笑,甚至連一聲哥哥都沒有喚過,他恨極了他,恨不得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她說,她寧願永世不得超生,都不願意再做他的妹妹,不願意和他們再有任何關係……
他晃神了許久,久的姬無憂看懵了。
她歪著頭看了一會兒,忽然歪了一下小小的身體,然後騰出一隻手就往姬珩眉間伸過去,給姬珩撫眉,她的手觸及的一剎那,姬珩猛地回神,一回神就看到小丫頭吃力的湊過來,小手還在他眉間輕輕的搓,笨拙又小心。
然後嘴上還不忘碎碎念:「不是說了嘛,皺眉不好看,而且會老得快的,雖然姑姑說這句話是忽悠無憂的,可是無憂可不是忽悠父皇的,無憂還沒長大,可是父皇都那麼大的人了,很容易老的。」
姬珩聞言,有些動容,心裡有一種熨帖溫暖的微妙感覺,滿滿的。
人家都說女兒是小棉襖,他一直沒這麼覺得,因為他沒有女兒,就算他再喜愛這個小丫頭,其實也一直很清醒的記得這是外甥女,而且這孩子一直跟著葉歡顏,統共和他待著的時間少,之前也不甚親近,不知道為什麼,這幾次接觸,小丫頭變得貼心了,竟讓他有了一種真正為人父的暖意與欣慰。
忍不住笑了。
姬無憂見他笑了,收手了,瞅著他古古怪怪:「父皇笑什麼?又是皺眉又是笑的,好奇怪啊。」
姬珩很認真的輕聲道:「笑無憂可愛。」
姬無憂被誇了,開心了,捂臉:「哎呀,做什麼又誇人家呀~」
姬珩:「……」
真可愛。
小丫頭心花怒放後,很快又恢復正經,擺著小手煞有其事的嚴肅道:「扯遠了扯遠了,父皇還沒應呢,到底給不給無憂牽馬?父皇要是不給,無憂就讓靈姑姑來了。」
這會兒小丫頭的要求,哪有他不應的?
姬珩立刻含笑溫聲道:「好,父皇給你牽,肯定不會讓無憂摔下來。」
姬無憂眉開眼笑的,把韁繩重新遞給他:「快點快點~」
「好好好……」
姬元顥靜靜地看著姬珩和姬無憂溫情脈脈的畫面,小臉上沒什麼表情,可仔細一看,其實也是有些羨慕的。
畢竟他終究也還是個孩子,也有著這個年紀的孩子對長輩的疼愛本能的期冀,可他和妹妹不一樣,妹妹雖然聰明,也單純天真,而他,早就沒有這份天真了。
若是真的有那麼一份渴望,也只是對他的娘親而已了。
隨著姬珩牽著姬無憂的小馬開始走,姬元顥旁邊的侍衛也牽著他跟在後面,繼續練習騎馬。
靈兒將適才的一切盡收眼底,心中忍不住唏噓悵惘。
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冤孽……
……
上官穎遠遠地看了好一會兒,眼瞼微垂目光深思,不知道在想什麼,片刻後才側頭吩咐周安:「既然陛下想陪著太子和公主,就不要打擾了,去告訴林相,陛下現在不便見他們,讓他們明日再來求見,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可是林相他們說事態緊急,一定要見陛下……」
話沒說完,上官穎便目光冷淡威嚴的看著他,隱有震懾。
周安忙噤聲,垂首。
上官穎淡淡道:「你自幼在你師父身邊聽他教導,他應該教過你,如何處理這樣的情形吧?」
周安是周全親手教出來的內侍總管,特意給姬珩準備的,應付大臣的對策定是懂得的。
周安忙道: 「周安明白了,立刻去打發了他們。」
周安匆匆離開,上官穎卻遲遲不動,繼續看著那邊略顯溫情的場面,滿目悵然,心事重重。
心裡的那一根弦,愈發的緊繃了。
她站了一會兒,正想走,就有一個宮人匆匆而來,仿佛沒看到她一樣,在武場的那一側迅速往裡跑去。
上官穎眯了眯眼,臉色隨之陰沉,側頭吩咐:「把她攔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