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少年顯然也沒想到鍾硯會果斷至此,城樓下的男人眼神鋒利,氣質冷漠。
他緩緩鬆開了架在顧盼脖子上的短刀,發出低低的笑聲,「看來你也怪可憐的。」
鍾硯對她也不過是虛情假意而已。
成百上千的箭朝他而來,少年摁著顧盼的肩,躲開這些箭羽。
他的胳膊不可避免中了一箭,血腥味在空氣中瀰漫,他咬著牙,忽然間開始和顧盼說起廢話來。
「我剛才說我見過你一次,可你大概是從來沒見過我的,那天你睡著了。」他忍著傷口的疼痛繼續說下去,「你安安靜靜靠著院子裡的鞦韆,曬著太陽,穿了身和今天差不多顏色的衣裳,看起來像個小狐狸。」
「那時你好像是剛進東宮,表哥慣著你,不敢光明正大去找你,只趁著你睡著的時候偷偷在你的額頭上親了一口。」
「恰巧被我看見了,我拿這事和他開玩笑,他還將我罵了一頓。」
少年到如今,還將那個畫面記得清清楚楚,那天天氣很好,陽光燦爛,風清氣朗,她睡的很安逸,當時的氣色瞧起來比今天好多了,白裡透紅,面頰暈染的粉色猶如新鮮水嫩的蜜桃。
他說完這段話,突然間掐著她的脖子,眼神望著底下的護城河,在她耳邊說:「既然表哥這麼喜歡你,都肯為你而死,你就下去陪陪他吧。」
「你這麼愛美,站在城樓被射成篩子肯定不高興,我給你一個體面的死法。」
少年說完這句話後,手上狠狠用力,將她從十餘米的城牆上推了下去。
初春的夜晚寒冷刺骨,耳邊的風聲猶如利劍,顧盼的臉頰被吹的生疼。
她的身體快速往下墜落,砸進護城河內。
冰冷的河水將溫柔的將她包圍了起來,她的身體不斷的往深處沉,四周都失去了感官,河水灌入口鼻,她放任自己往下沉,沒有半點求生欲。
恍惚之中,顧盼好像聽見有人撕心裂肺的在叫她的名字,那聲音聽起來似乎非常的痛苦,就好比被人挖心挖肺那樣的疼才會發出的聲音。
她緊閉著眼睛,耳邊好像出現了幻覺,竟然覺得這道由遠及近極度痛苦的聲音是屬於鍾硯的。
可是他在痛苦什麼呢?
他有什麼好痛的呢?
他機關算盡,用盡了權謀,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他說過他不後悔。
他還說過情愛一文不值。
所以一定是她聽錯了。
誰都會痛,唯獨鍾硯不會痛,誰都會哭,唯獨鍾硯不會哭。
顧盼不怨他,歸根結底,他只是不夠愛她。
鍾硯親眼看著顧盼被從高高的城樓推下去,那瞬間,他臉色一變,片刻的猶豫都沒有,想上去接住她。
眼看著人落入河水裡,鍾硯也直接跳了下去。
徐長河說的沒錯,顧盼是他的弱點,是他碰都碰不得的軟肋。
他的試探得到了答案,在目睹她掉下來的那瞬間,鍾硯終於肯承認,他愛上了她。
冷漠淡然的他無情到極致,動了真心的他,也偏執到極端。
春寒料峭,剛開春的時節,護城河的河水仿佛比冬天還冷。
鍾硯好不容易才將她從水裡撈出來,兩人的衣裳都已經濕透,她慘白的臉全無血色,緊閉著雙眸,一動不動躺在他的懷中,看著像沒了呼吸。
鍾硯喘著粗氣,烏黑的髮絲滴著水珠,順著他的下頜往下落,他緊緊摟著她的肩膀,另一隻手緩緩抬起來,指尖微顫,小心翼翼去探她鼻尖的呼吸。
萬幸,她還有氣。
鍾硯抱著她站起來,神情冷漠,又恢復成冷靜強勢的姿態。
銅雀宮的燭火燃了整夜,透亮的燈火直到天亮都不曾熄滅。
太醫來了一波又一波,皺著眉進殿,又皺著眉被冷漠的帝王趕出來。
鍾硯親自將顧盼身上的濕衣服換下來,又仔仔細細給她擦乾淨頭髮,床上的女人奄奄一息,像是會永遠長眠。
她的臉瘦了一圈,慘澹冷白,胸前幾乎沒什麼起伏。
鍾硯低眸,眼神專注望著她的臉,神情有些滲人,他的手指還是涼的,貼近她的側臉,緩緩和她說著話,「禁衛軍訓練有素,他們不會傷了你的。」
「那個少年我不得不殺,我也沒想到他會將你挾持了去,是我沒保護好你。」
「窈窈,從小到大我只知道我要報仇,我的世界裡只有籌謀和利用,沒有人教我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
當顧盼被人推下的那瞬間,鍾硯才清醒過來,她若是真的死了,他怕是會發瘋。
於鍾硯而言,深愛是一輩子的占有,是永遠不會再傷害,是再也捨不得的利用,是想把人間富貴都奉到她的掌心。
鍾硯這個時候才想起來,顧盼也曾滿懷期待的愛過他,那雙盛滿星星的眼睛裡,也曾經只裝著他一個人。
她也曾親昵的叫他「阿硯」,摟著他的脖子滿臉羞怯的吻過他。
鍾硯說了那麼多,床上的女人一丁點反應都沒有。
屋裡明明燒了地龍,整間屋子都暖洋洋的,可是她的手腳比剛從水裡撈出來還要冷,像剛從冰窖里拿出來。
鍾硯捧著她的雙手,似乎是想將她的手捂熱,可無論他再怎麼努力都沒起多大的作用。
新來的太醫戰戰兢兢在殿外等候,官服單薄,他被冷風吹的腿腳僵硬。
時間過去了很久,太醫才被准許進殿。
他幾乎不敢抬頭看威儀堂堂的新帝,低著頭,一心一意給新帝寵妃把脈。
這脈象並不好,甚至可以說,他從醫這麼些年,就沒見過如此差的脈。
五臟六腑皆受了重創,本來就是個命不久矣的人,又在倒春寒的季節里,在涼水中泡了一遭,這更是雪上加霜,神仙都救不了。
頭頂一道陰沉的聲音壓下來,帝王眼神漠然盯著他,「她如何了?什麼時候才能醒?」
太醫生生被問的緊張,額頭冒著熱汗,他抬手擦了擦汗,跪在地上答話,「娘娘……娘娘這這……」
他結結巴巴,不知道該怎麼說。
若是尋常人家,他便可以輕飄飄回上七個字——「可以準備後事了。」
可眼前的男人是殺人不眨眼的帝王,稍有不慎,掉腦袋的就是他。
鍾硯略有不耐,「有什麼就說什麼,不要支支吾吾不答話。」
太醫仔細斟酌語句,硬著頭皮說了實話:「娘娘這是得了重病……已是病入膏肓……沒法治癒,只得喝藥拖些時日。」
他說的足夠委婉。
重病,治不好,喝藥也僅僅是多拖幾天活頭。
鍾硯的眼神幾乎能用來殺人,兩道寒光冷冷注視著太醫,「什麼叫沒法子治?」
太醫答不上話。
男人冷冽發話,「治不好她,你就給她陪葬了吧。」
顧盼足足昏迷了三天,若不是還有微弱的呼吸,都快以為她已經死了。
太醫院開的藥一副接著一副灌進她的肚子裡,鍾硯每次給她餵藥都很有耐心,沒覺得煩躁。
宮裡面,每一處氣壓都極低。
新帝心情極差,沒人敢在這個當口犯錯,每個人說話做事都小心翼翼,生怕牽連到自己。
鍾硯有事沒事就會去顧盼的床邊坐著,將她的身體靠著自己的胸口,給她讀詩念字。
顧盼還是沒有醒,像是一輩子都不會醒了。
總算有不怕死的太醫說了實話,「娘娘即便這次醒來,也活不了多久了,皇上還是提前備好後事吧。」
鍾硯將這位不怕死的太醫踹的當場吐血。
他緊抱著顧盼,戾氣逐漸平息,可是他眼中的光芒好像也跟著暗淡了下去。
他有些茫然,不明白怎麼好好的一個人忽然就病重了呢?
死亡,會將她從他身邊徹底帶走。
鍾硯光是想想都覺得沒法接受,一把把尖刀對準他心上唯一柔軟的地方,一刀刀往裡扎,直到血肉模糊都不肯停下來。
他的心臟是被自己挖空了。
原來,鍾硯也會害怕失去。
他用力抱著懷中無聲無息的女人,十根手指頭捏的緊緊,生怕自己鬆手就再也抓不住她。
鍾硯喃喃低語,已然是半個瘋子,看著又可憐又可怕。
「我不會讓你死,你想都不要想。」
男人的低喃聲,猶如惡魔的呢喃。
顧盼睡了長長的一覺,醒來渾身都疼,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在鍾硯的懷中,她心中沒有半點被人從河水裡救起的喜悅。
她小聲說了句疼。
男人聽見她的聲音才發覺她醒了,那一刻,顧盼竟然會覺得自己從他那雙冷淡的眸中望見了水光。
她有點好笑,鍾硯怎麼可能會掉眼淚呢?
他是不會痛不會哭的鱷魚,沒人能傷的了他。
顧盼的視線轉到床頭對面的梳妝檯,上面擺了張日曆。
她盯著那上面特意畫出來的日期,掰著手指頭算系統給的日子。
還有不到五天,她就能離開了。
顧盼微微一笑,剛醒來心情很愉悅,她仰著臉,如水洗過明亮乾淨的眼睛望向他,殺人於無形,「鍾硯,真是麻煩你了,還要你替我收屍。」
作者有話要說: 把我自己給寫抑鬱了媽的
即將奔赴死亡~
滴~開啟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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