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鍾硯並沒有強迫顧盼搬入皇宮裡去,侯府的里人也大都沒什麼變化,願哥兒還住在前院裡。
幾次冷臉後,鍾硯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少,有時候顧盼都快要感受不到他存在痕跡,不過不等她推開侯府的大門,明中暗中盯梢的人就打消了她可笑的想法。
她還是活在鍾硯的世界裡,也許她的一舉一動鍾硯還全都知道。
越快到臨盆的日子,顧盼越發睡不著,有時候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記憶總會被拽到在東宮的那段日子裡。
顧盼看得出來,趙煥章是真的很期待這個孩子的出生,從知道她懷孕那天起就很高興,甚至提前準備好了名字。
可惜那時候她心不在焉,壓根就沒怎麼認真聽趙煥章說話。
開春那天,天氣暖和。
顧盼久違睡了個好覺,夢裡面晴光正好,太陽大的有些刺眼,她好像看見了剛剛及笄的顧六小姐,遊蕩在宮裡,她穿著新做的漂亮衣裳,畫了個精緻艷麗的妝容,年紀小脾氣犟,被其他人耍了困在御花園裡迷路出不去。
少女轉了兩圈都沒找到路,氣的不輕,腳尖狠狠將眼前的石頭踢開,既然找不到路也出不去,她乾脆就爬到了樹上,四下無人,她又脫了自己的鞋子,兩隻腳在半空中晃來晃去。
陽光濃烈,她伸手擋在刺眼的日光,半張臉躲在樹蔭的陰影下,她眯著眼,享受著徐徐吹來的微風。
「你怎麼跑到樹上去了?快下來吧。」
這道突然出現的聲音把她嚇了一跳,右手陡然一松,提溜在手上的繡花鞋便掉了下去,她有些惱怒,更甚至於遷怒下面的男子,如果不是他突然出聲,她的鞋子也不會突然就掉下去。
明眸皓齒的少女眼珠子轉了轉,往下看了看,才想起來她在顧府里曾經見過這個男人。
她之所以記得,是因為他長得好看,不容易忘記。
她抿緊了唇瓣,環抱著雙手,繼續晃蕩著自己的腳丫子,不說話。
彼時她還沒想起來這位笑眼盈盈款款如春風的男子是太子殿下。
趙煥章低頭輕笑了聲,隨即仰著臉,看著她的眼睛,對她招了招手,「快下來吧,一會兒貴妃娘娘就要過來了,見你在樹上肯定是要罰你的。」
她也聽說過貴妃娘娘的名號,知道那是一個並不怎麼好相處的人,她雖然膽子大脾氣也大,但也不想白白受罰,不僅吃苦頭,傳出去還要被其他人恥笑。
她最好面子,是絕不肯讓其他人笑話她的。
少女擺著張氣鼓鼓的臉,「我的鞋掉下去了,我下不去了!」
她越說越覺得生氣,「都怪你!」
這是趙煥章第二次看見她時的場景,漂亮少女連鞋子都不穿高高坐在樹枝上,灑脫中帶著些許稚嫩的氣息。
她變得更好看了,但脾氣卻一點都沒改。
趙煥章道:「跳下來吧,我會接住你。」
顧盼狐疑的盯著他,不覺得他消瘦的身形能有足夠的力氣接住她,而且男女授受不親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
趙煥章似乎也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很好心的提醒:「你可要快點做決定,貴妃娘娘馬上就要過來了。」
她望著男子手裡屬於自己的那雙繡花鞋,臉莫名其妙的紅了紅,她捂著臉不禁在想,她為什麼要臉紅?!她又不喜歡他。
遠處浩浩蕩蕩的聲音越發接近,她看了眼筆直站在樹下的男人,咬咬牙,閉上眼睛從樹上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男人身上的味道更像清冽的松香,淡淡的很好聞。
她被穩穩噹噹接住,心裡鬆了口氣之餘,還是覺得生氣,惱怒的從他身上跳下來,兇巴巴的奪過他手裡的那雙格格不入的繡花鞋,連鞋子都沒來得及穿就跑了。
將身後的聲音一併甩開。
「往那邊看什麼呢?」
「母妃,沒什麼。」
少女跑的飛快,耳邊划過冷冽的寒風,有些冷呼呼的風灌入她的耳畔,她越跑身體好像就越不舒服,不僅腿腳疼,肚子也疼。
夢中的少女扶著身側的欄杆,緩緩坐了下來。
顧盼好像也感覺到一陣劇烈的疼痛,緩緩睜開眼,才發現自己是哭著醒過來的。
她抬手茫茫然擦乾淨臉上的淚,肚子傳來的疼痛越發明顯,顧盼蒼白削瘦的手指幾乎握不住東西,「啪」的一聲,打破了油燈。
這道聲音將在屋外的碧青引了進屋。
「夫人!」
穩婆匆匆趕來時,顧盼的羊水已經破了。
宮口尚未全開,孩子出不來。
顧盼臉色慘白,大片大片的汗水打濕了她的衣衫,她好想聽見了鍾硯的聲音,又好像沒有。
幾個時辰後,還是沒什麼動靜。
胎位不正,有難產的風險。
鍾硯就在門外,裡面丁點聲音都沒傳出來,平靜的讓人害怕。
顧盼已經意識不清了,只憑著一股氣在撐著自己不睡過去,穩婆暗道了聲不好,給她餵了催產的藥,隨即匆匆忙忙打開了門。
鍾硯腳底一僵,看著穩婆滿手的鮮血,斂眸屏息,嗓音暗啞低沉,「她怎麼樣了?」
穩婆臉色為難,「夫人情況不太好,若是孩子和大人只能保一個......」
後面的話還沒說完,便被鍾硯打斷,「要大人。」
至於那個孽種死了就死了。
他垂著眼眸,覺得孩子最好是死了。
穩婆心提了起來,得了句準話也知道該怎麼做了,不至於和方才一樣束手束腳。
顧盼覺得自己好像在一片汪洋大海里浮浮沉沉,她被海水包裹,精疲力盡渾身都沒有力氣,她努力的往前游,好不容易望見邊緣陸地,正要上岸之際,突然間被人按著腦袋浸泡在海水中。
海水從四面八方灌入她的口鼻,呼吸對她而言都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她努力掙扎,漸漸地喪失了力氣。
顧盼醒來時,是第二天的早晨。
屋子裡的血腥氣已經散去了大半,坐在床邊的男人眼眸暗沉昏黑,眸光緊盯著她的臉,好像一夜未睡,嗓子聽起來很沙啞,「醒了。」
顧盼慢吞吞的從床上坐起來,沒有看見孩子的身影,各種不好的念頭在她腦海中盤旋,被子底下的手在發抖,嗓音輕顫,似乎很害怕,「我的孩子呢?」
鍾硯輕輕的笑了聲,「奶娘抱去餵奶了。」
孩子最終平安落地,足月出生,哭聲響亮,身體很好。
顧盼點點頭,「男孩還是女孩?」
鍾硯輕扯著嘴角,似嘲似諷,「男孩。」
顧盼記得趙煥章想要個小姑娘,不過他也說過第一胎最好是個男孩。
可惜他什麼都看不見了。
鍾硯握著她纖細的手腕,淺色眸子淡淡的望著她的眼睛,想透著這雙漆黑明亮的眼望進她的心底,他說:「窈窈,過幾天便收拾東西準備進宮吧。」
顧盼只愣了一瞬,便答應了下來,連思考都懶得思考,都是一個快死的人了,計較那麼多做什麼呢?
「好啊。」
鍾硯覺得這樣也很好。
雖然他還不知道他對顧盼愈來愈深的占有欲是不是愛,只要能把她留在身邊就夠了。
纖弱的美人,就該活在精心準備的宮殿內。
吃過午飯,顧盼才見到自己剛出生的孩子,皺巴巴的小孩子安安靜靜睡在襁褓中,現在還看不出長得像誰,顧盼覺得這孩子最好是長得像他父親。
不同於第一次生孩子,那時候她抱著剛出生沒多久的願哥兒手足無措,孩子哭她也哭。
這回她已經有了哄孩子的經驗,將他抱在懷中,低語呢喃哄他睡覺。
剛出生的孩子一天有十個時辰都在睡覺,他好像不愛出聲,連餓了都不哭的,這可把顧盼擔心壞了,就怕這孩子出了什麼問題。
鍾硯心思內斂,明明厭惡這個孩子,也不得不容忍著他的存在。
他看著顧盼抱著孩子不撒手時的模樣,暴戾的殺氣壓抑在心口,他表現的雲淡風輕,「他有名字嗎?」
顧盼拿著撥浪鼓的手頓在半空,「有的。」
她抬頭,視線對上鍾硯的眼眸,淡淡的說:「趙恆。」
姓趙,名字是她起的。
不怎麼好聽也不怎麼難聽,「恆」字也沒什麼特別的含義,只因為當初趙煥章寫過的字里最多的便是「恆」。
她覺得他應該會喜歡的。
「好聽嗎?」
鍾硯覺得顧盼當真是在故意折磨他,問出的三個字恰巧往他心尖上刺,狠狠捅進去還不夠,偏要握著刀柄旋轉兩圈,血肉模糊才滿意。
他的笑容蒼白無力,吐字道:「好聽。」
孩子睡了,鍾硯伸手要將孩子抱過來,被顧盼躲開了。
鍾硯覺著可笑,「我難道還會殺了他不成?只是想把他抱到隔間去,免得擾了你的休息。」
顧盼還是很警惕的望著他,她一點都不想讓鍾硯碰這個孩子。
「我若真想殺他,你攔得住嗎?給我。」
最後兩個字隱含怒意,顧盼這才將孩子交給他。
鍾硯的臉上半點情緒都沒有,將孩子抱到隔間的搖床上,他站在床邊,多看一眼都嫌惡。
這個孩子就是他心中拔不掉的刺,他動不得,只能受著。
鍾硯削瘦冷白的手指忽然間搭在孩子的脖子上,輕笑了聲,「真想殺了你啊,小孽種。」
他強壓下滿眼殺氣,收回手指,轉身出了隔間。
踏門而入時,顧盼弓著腰在咳嗽,手中染了血的手帕被她飛快的藏了起來。
她不會讓鍾硯知道她身體快不行了這件事。
只有順著劇情死去,她才能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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