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壽成殿內,慶元帝半死不活躺在床榻上,死氣沉沉,雙眸渾濁,他被身邊的太監攙扶著坐起來,背靠著枕頭,咳嗽聲不斷。
鍾硯看著他的目光沒多少感情,平靜中多了少許的嘲諷,他一步步的走上前去,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輕笑起來,他的笑聲不大,「你想過你會有這麼一天嗎?大權旁落,孤立無援。」
慶元帝病入膏肓,連和他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得瞪大他的眼睛,眼珠子狠狠盯著他,仿佛要將他生吃了才肯罷休。
鍾硯莞爾,繼續道:「別急,我今天就是親自送你上路的,你放心,你死的不孤單,你心愛的女人你寶貝的幾個兒子,都會一併給你陪葬。」
慶元帝發黑的唇角不斷的顫抖,用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吐出兩個字,「孽......子。」
當初就不該心軟,就該一起把他也給殺了!
不過慶元帝再怎麼後悔都沒用了,他現在只是個躺在床上沒法動彈的廢人。
鍾硯連多看他兩眼都不樂意,他轉身出了壽成殿,手下匆匆來稟,「主子,李貴妃自縊了。」
鍾硯望著漸亮的天空,問:「死了沒?」
「死了。」
李貴妃也是爽快,眼看大勢已去,也等不到太子回來,她便找了根繩子將自己的吊死了。
入宮二十載,她害過的后妃皇子數不勝數,有些人的模樣就連她自己都記不清楚了。
皇宮的鬥爭自古就是你死我活,她鬥敗了,也沒什麼好惋惜。
縱使李貴妃再怎麼心狠手辣,作為一位母親,她還是心疼兒子。
昨夜派了身邊最後的心腹去打探宮外的消息,知道太子府被上上下下屠了個乾淨的時候,兩眼一黑差點沒黑過去。
如此一來,她便更不想活了。
鍾硯冷笑,「真是便宜了她,埋了吧。」
天光大亮,清晨的皇宮又恢復了寧靜。
石磚上的血跡被宮人用水沖洗的乾乾淨淨,看不出任何昨晚那一場屠/殺的痕跡。
顧盼也沒想到自己還能有回到侯府的一天,在此之前,鍾硯竟然沒有殺了她。
她有點想笑,扯了扯嘴角,發現自己確實笑不出來。
臥房內的擺設和一年多之前沒什麼不同,甚至她的梳妝鏡上還有她離開時未曾帶走的梳子。
侯府里換了一批伺候她的丫鬟,只剩下一個她熟悉的碧青。
碧青望見她時,眼圈紅了紅,趕緊低下頭不願讓她看見眼淚,「夫人,您要不要先歇一會兒?」
顧盼渾身都很疲倦,腦子一陣陣的疼,可是她毫無困意。
閉上眼睛就是趙煥章被一劍穿心的畫面。
她的臉慘白虛弱,扶著床板緩緩坐下,她搖了搖頭,「你出去吧。」
碧青看了眼她凸起的肚子,眼淚唰的就落了下來,她忽然想到已經住在前院、但每天都在記掛著母親的小少爺。
如果他知道他的娘親回來了應該也會很高興。
可是現在這樣......
碧青都害怕夫人將恨意牽連到小少爺身上,不願意看見他。
碧青抬手擦了擦眼淚,安靜從屋裡退了出去,關緊了房門,自己就守在門口,不讓其他人打擾了她休息。
沒過多久,她聽見屋裡傳來一陣低低的哭聲,像是從喉嚨深處傳出來的劇烈的悲痛聲,聽著就讓人難受。
碧青咬了咬牙,沒有敲門,也沒有過問。
莫約又過了半個時辰,裡面的哭聲才漸漸止息。
顧盼睡了長長的一覺,仿佛有一輩子那麼長,醒來時腦子昏沉,她抱著被子呆呆縮在床角,眼神茫然,指甲將手掌心摳出了幾道血痕。
屋內開著窗,艷艷斜陽閃著金色燦烈的光,斜斜照進屋子裡。
夕陽很美,遠處天空的雲朵被金光染上淡淡的黃暈。
她望著那片昏黃的雲朵,忽然間就想到了一件很小的事。
她在趙煥章面前其實一點都不溫婉,言談舉止都十分任性。
太子府里時常有門客拜訪,有些是趙煥章的客人,還有些是太子妃的客人。
顧盼偶爾心情好去後花園溜達兩圈,總能碰見幾個她不熟悉的陌生人。
她無論對誰都不太客氣,高高仰著頭顱,眼神高貴,冷這張臉好像誰都不想搭理。
也就是這幅盛氣凌人的樣子惹惱了太子妃的妹妹,她被那位小姑娘點名指性的罵了一通。
顧盼本來是想罵回去的,小姑娘嘴皮子利索,腿腳更利索,罵完就跑了。
她那一整天都太不高興。
趙煥章問她怎麼了,她也不答話。
萬般無奈,趙煥章為了哄她,對她說院子裡的石榴熟透了,還打趣說她不是很喜歡爬樹嗎?
顧盼還是不理他。
趙煥章長嘆了口氣,笑看著她的眼神十分寵溺,換了套方便的衣裳,沒有半點太子的威嚴和架子,爬上石榴樹給她摘了好多石榴。
那天的晚霞,就和今天差不多。
她也是站在窗邊,一抬眸就能看見那個溫暖明亮的男人對她笑的模樣。
顧盼是在一陣爭執中回過神的。
她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博平郡主的嗓音還是那麼的尖銳,聽著就刺耳。
她拉開了房門,屋外的爭執聲立馬靜了下來。
博平郡主愣住,然後毫不客氣的進了屋。
碧青不敢多攔,只能站在一旁看顧,免得博平郡主說些不得體的話。
博平郡主大大咧咧的望著顧盼的肚子,哪壺不提開哪壺,咧嘴一笑,「喲,看這樣子,願哥兒的弟弟是馬上就要出生了。」
七個月,已經是不小的月份了。
博平郡主昨兒夜裡聽說鍾硯將太子府殺了個乾淨後,顧盼帶回侯府的消息,驚的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真是覺得顧盼上輩子作了孽或是殺了鍾硯全家,才遇到他這麼個狼心狗肺的神經病。
腦子有病的瘋子。
顧盼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反應過來「願哥兒」三個字說的是誰。
仔細一算,她的兒子也快四歲了。
顧盼記得願哥兒小時候就很喜歡撒嬌,聽話乖巧,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應該也還是會很乖。
「您有事嗎?」
「我這不是聽說你回來了,所以過來看看你。」博平郡主還真的就是來看個熱鬧,宮裡什麼情況她還不得而知,不過侯府可早就是鍾硯一個人說了算。
「看笑話?」
「也不是,我就是好奇。」博平郡主也是奇了怪了,鍾硯這廝心眼比針還小,顧盼肚子裡的可是趙煥章的種,他竟然能忍的了?
顧盼坐著喝了口水,「好奇什麼?」
博平郡主道:「沒什麼。」
顧盼回來的事,願哥兒還不知道,也沒人告訴他。
博平郡主倒是想把這件姑且能算上的好事告訴願哥兒,奈何鍾硯跟防賊一樣防著他,壓根就不給她接觸願哥兒的機會。
她也坐了下來,搖了搖手中的扇子,緩緩開腔道:「這一年多里,我聽聞太子對你極好,我瞧你也挺好騙的,你不會這麼快就又喜歡上他了吧?」
都心甘情願要幫他生孩子了。
顧盼點點頭,「是啊。」
博平郡主嘖嘖道:「之前不還對鍾硯愛的死去活來?怎麼著?現在是一點都不喜歡了嗎?我還在想,他做成什麼地步你才會原諒他?」
顧盼彎唇笑了笑,吐字篤定,「是,別說一點了,半點都不喜歡了。」
「我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事,就是曾經愛過他。」
「是我愛錯了人。」
空氣凝固,一時之間安靜了下來。
鍾硯腳下一頓,生生停在門外。
碧青尚未來得及提醒顧盼,便親耳聽著她將這些話都說了出來。
男人靜默,隨後邁過門檻,緩緩走進屋裡。
鍾硯忙了一夜,身上的衣裳都沒換,衣擺上乾涸的血跡刺傷了顧盼的眼睛。
他皮膚極白,夕陽餘暉照耀下稍顯透明,薄唇緊緊抿了起來,他捏緊了拳頭,心臟一抽抽的難受。
胸口中的大石頭越來越重,壓的他透不過氣。
「半點都、不喜歡了?」他的語調又輕又慢,壓著嗓子在問,仿佛還有些細微的顫音。
顧盼看著他慘白的臉色,內心快意,「對。」
她說的風清雲淡,「早就不喜歡你了。」
博平郡主被鍾硯的人趕了出去,門被人重重的合上。
鍾硯掐著她的手腕,還逼迫她仰著臉望著自己。
顧盼抬眸望著這張精緻如畫的臉,出奇的平靜,曾有過的悸動、愛慕都被封塵在劍下。
她笑的直不起腰,好不容易止住笑聲,隨即抬眸,漆黑的瞳仁就這麼靜靜的望著他,說:「怎麼啦?你還記得趙煥章這個人吧?」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一柄鋒利的匕首,不偏不倚朝他的心臟刺去,「就是你親自把我送過去的那個男人。」
「我愛上了他,哪怕他已經死了,但我唯一真正想要留在身邊的只有他一個人。」
「他活著我陪他,他死了我永遠記得他。」
「當年是我蠢是我笨,是我活該被你利用,我早就不喜歡你了。」
她每說一句話,鍾硯的臉色就白了一分,眼睛中的茫然逐漸化作痛感,血絲爬滿了他的眼眶。
男人指骨作響,攥緊了十指,慘白的臉色仿佛受了劇烈的重擊。
顧盼已經很久沒這麼對他笑過,此時毫不吝嗇她的笑容,道:「鍾硯,或許你沒聽清楚,那我就再說一遍,我早就不喜歡你了。」
「所以你現在也不必如此驚詫。」
「你在我心裡,不重要了。」
顧盼親眼看著鍾硯臉上的血色退的一乾二淨,男人的手指冷冰冰的沒有絲毫溫度,無言的心臟的抽痛,指尖不受控制在顫抖。
他沒呼吸一口,喉嚨處仿佛都有尖刀而過,一口一口吃刀子。
顧盼靜靜凝望著他:「剛才博平郡主問我要怎麼樣才會原諒你?」
鍾硯身體前傾,捏著她的手腕,側耳等著她的回答。
顧盼含著淺笑,輕聲吐字:「除非你去死。」
作者有話要說: 來晚了!!!!
來來來啦
恭喜狗硯!火葬場!
嗚嗚嗚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tronging、飄呀飄2個;君屆、塗若、阿吾、39748469、薛二羊羊羊、生而為人·、lammo、趙煥章今天上位了嗎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袞袞50瓶;曉37瓶;芽芽22瓶;薄荷草20瓶;k某人11瓶;慕子千、25143520、咯咯咯hh、初一的蝸牛、群群10瓶;毛利蘭的劉海、盛華處、後苒、吳磊也太好看了吧5瓶;一條煎焦鹹魚4瓶;whale、槐葉冷陶、柏柏栢栢3瓶;你若無心我便休、矜、穗穗、23085035、易大佬吖2瓶;忔笙、韶華正好、醉人一夢、白雲大海、椰子、萌萌噠蜻蜓隊長、我有一隻小毛驢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