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吱」的一聲廂房的門被人關的嚴嚴實實。
燭光上上下下搖晃,光線透亮,恰巧能將鍾硯的臉龐照的清清楚楚。
眉目清冷,眼尾輕挑,手輕輕搭在桌面上,手指指節清瘦分明,手背青筋微凸,蒼白的肌膚下血管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屋內不止他一人,還有一名顧盼以前從來沒見過的男子端坐在他對面,笑臉吟吟,看上去心情似乎很好。
鍾硯方才在樓上看了好一會兒,看著她同她那個妹妹爭吵,當然也聽見了她罵自己的那句話。
「坐。」
快過去一年了,顧盼望著他,發現他除了瘦了點,和以前其實沒多麼大的變化。
顧盼很淡然,和一年前那個在他面前哭著笑的那個她有了很大不同。
時間是治癒一切的良藥。
在鍾硯親自將她送上轎子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徹徹底底的死了。
不會為他難過,不會為他哭泣。
她伸手撫著心口,那裡的心跳和平時並沒有區別,她茫茫然的眨了眨眼,發現自己的這顆心是真的不會為他所動了。
顧盼坐在他對面的位置上,平靜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緊抿著唇瓣,似乎沒有要先開口說話的意思。
鍾硯皺著眉,他也說不清楚心裡什麼感受,胸口堵的慌,有種說不出的難受,跟針扎一樣,輕微的刺痛,但又不致命。
太子府里有他的眼線,他是知道趙煥章對她有多好的,也知道她這一年裡過的似乎還不錯。
並不像剛離開時那種聲嘶力竭的痛苦,她過的很好。
鍾硯抿了口酒,沒有吱聲。
徐長河笑吟吟望著身側的女人,用目光將她細細打量了個遍,當真是個國色天香,傾世的美人。
他眯著眼,笑了笑同她打招呼,「顧小姐,你也來喝酒?」
顧盼側過臉,只看了他一眼便將視線挪了回來,「是啊,不成嗎?」頓了頓,她陰陽怪氣的諷刺道:「不過如果我知道鍾大人也在,我就不來了,平白敗壞了心情真是不值當。」
老實說徐長河也不太清楚鍾硯讓人將顧盼請上來是圖什麼,他以為鍾硯都快將這個女人給忘了。
畢竟這一年裡,鍾硯沒有提過一次顧盼的名字。
甚至於在對顧家下刀的時候,也沒見他猶豫手下留情過。
種種跡象看來,顧盼於鍾硯而言確實是無關緊要的。
但現在看上去又不像這麼回事。
徐長河樂於看戲,不會去摻和他們的事,不過他覺得方才顧盼的妹妹說的話很有道理,顧盼能得意這麼一段時間,風光這一兩年,等到趙煥章死了,新仇舊恨加起來,她的日子不會好過。
看樣子,鍾硯也不會輕易放了她。
「顧小姐,你的病可好些了?」
「這就不勞你操心了。」
徐長河還是頭一次吃癟,顧盼好像不怎麼想搭理他。
他正打算繼續套近乎時,鍾硯出聲道:「你先出去。」
徐長河饒有興致看了眼鍾硯,輕輕一笑,手中的摺扇「啪」的一聲展開,而後起身慢吞吞朝外走去。
顧盼仰著脖子,巴掌大的小臉乾乾淨淨不染塵埃,瞳仁漆黑,她淡淡望著鍾硯,內心像有一陣微風輕輕飄過,平靜寧靜。
她忽然間明白了。
恨一個人也是需要很多的力氣。
她連恨都懶得恨他了。
顧盼緩緩站起來,道:「時辰不早,太子還在等我回去,我先走了。」
她忽然走神了一瞬,想起來這一年裡趙煥章的確治癒了她很多,那顆被鍾硯傷害的支離破碎糊都糊不起來的心,慢慢被他用溫潤包容的愛意所撫平。
她身上豎起來的尖銳的刺,鮮血淋漓的傷痕,也漸漸平和起來。
顧盼常常能看見趙煥章站在院子門口等待她的身影,好像他永遠都不著急,有足夠的耐心等她的回應。
他對她說過很多笨拙的笑話,也為她拋下太子威儀爬上石榴樹給她摘新鮮的石榴。
他雖然溫柔,可那些溫柔從另一方面來說,也像拒人於無形的屏障。
只有在喜歡的人面前,趙煥章才會放下待人的溫柔之道。
抬腳離開的一瞬,顧盼被鍾硯拽住了胳膊,纖細的手臂被他用力扼住,男人的眼眸像深不見底的大海,蔚藍幽深。
「坐下。」
顧盼想將他的手甩開,卻沒那個力氣抵抗他,反倒是被強按著肩膀,按回椅子上。
鍾硯單手撐著椅背,將她整個人都圈了起來,「窈窈。」
顧盼恍惚了一下,已經不知有多久沒聽見這個稱呼了。
鍾硯的氣場壓迫著她整個人,他忽的笑了一聲,低笑有些滲人的寒意,「你胖了點。」
顧盼抬起眸,「我說了,我要回去了。」
她要回去了。
鍾硯的眼神一下變得森冷銳利,冷冷瞧著她的臉,「你閉嘴。」
顧盼怔了怔,這似乎是鍾硯頭一次被她所激怒。
這張無論何時都很淡然的、不把任何人放在心裡的臉龐,好像有了裂痕。
鍾硯有些費解,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
胸口不太舒服,沉悶的透不過氣。
在從顧盼口中聽見她要回去了這句話後,那些針芒的痛楚瞬間被放大了幾百倍。
緩和情緒後,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撇開心中那些怪異的痛楚,恢復如常,淡淡道:「酒量不好還敢出來喝酒,你怎麼還是這麼不聽話呢?」
顧盼實在受不了才沖他嚷嚷,「你煩不煩!?我早就和你沒有關係了,你憑什麼來管我聽不聽話?!我不受你管教!」
她有些累了,咳嗽了聲,小臉蒼白,無力的說:「鍾硯,我不怨你了,我們就這樣了吧,你也別來惹我了,我們早就橋歸橋路歸路了,毫不相干。」
鍾硯死死盯著她的眼睛看,試圖找出她撒謊的跡象。
可是沒有。
真的沒有。
這雙漂亮的眼睛裡,連對他的恨意都沒有了。
鍾硯捏緊手指,靜默了好一會兒,他的唇角微微上翹,俯身在她耳畔,吐字清晰道:「你想的美。」
顧盼說的本來就沒錯,他就是個神經病。
哪有那麼容易就撇開關係呢?
他不知道他到底愛不愛顧盼,愛是種什麼東西他都不知道,慶元帝口口聲聲說最愛他的母親,說殺了還不是毫不猶豫的殺了,僅僅是因為他的母親不夠愛他。
所以愛不愛,對於鍾硯來說真的不重要。
鍾硯只知道,顧盼這輩子就是死也是只能死在他身邊,死在他的手裡邊。
他張了張嘴,對著她纖細柔軟的脖頸,咬了下去。
顧盼被他按著雙手,掙扎不得。
女人的鮮血都是香甜味的,鍾硯滿意的看著她脖子上自己留下的痕跡,舔了乾淨唇上的血珠,惺惺作態假慈悲,問道:「窈窈,疼不疼?」
顧盼忍無可忍,看他的眼神像在看瘋子,「滾啊!」
顧盼被迫留下來和他一起吃了個晚飯,氣都氣飽了,飯也沒吃兩口,餓著肚子被鍾硯的馬車送到太子府門前,下馬時臉色依然難看。
傍晚天涼,冷風順著她的衣領往裡灌,簌簌而來的風迎面吹來。
蒼白無暇的臉被吹的有些紅,耳朵尖尖也被這天凍的通紅。
她搓了搓手,腳下步子慢吞吞的,雪地里一步一個腳印。
院前點了一排的燈籠,幽幽火光將漆黑的長夜照的透亮。
門前立著一道欣長的身影,男人手裡提著一盞燈籠。
顧盼忽的停下步子,定定望著不遠處的趙煥章,眼眶熱熱的,她忽然很難過,卻又不知道自己在難過什麼。
好像有一股巨大的悲傷無法宣洩。
趙煥章緩步朝她走來,低眸望著她的臉頰,溫熱的手掌輕輕覆著她被凍的冰冷的臉龐,「被凍著了吧,下次出門多穿些,你怎麼樣都很好看的。」
姑娘都愛美,顧盼格外要漂亮。
寒冬臘月都不肯多穿一件,嫌不好看。
顧盼哽著喉嚨,嗯了一聲,「好。」
進屋之後,趙煥章往她手裡塞了個暖爐。
顧盼問:「你等我多久了啊?」
趙煥章道:「也沒多久,半個時辰。」
他聞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酒氣,淡淡一笑,「喝酒去了?」
顧盼低著腦袋,「嗯。」
趙煥章不會為這種小事而生氣,反而覺得挺好的,小姑娘這一年都蔫巴巴的,好像被抽去所有生機。
他覺著顧盼張牙舞爪時的樣子最好。
「那你在外邊吃飯了沒有?」
顧盼想了想,還是搖頭,「沒有。」
她沒吃飽。
趙煥章命人將溫在廚房裡的菜端了進來,「先吃飯吧。」
顧盼本來覺得自己沒胃口,但被趙煥章這麼盯著看,她莫名多了些食慾,吃完了大半碗的飯。
晚飯過後,趙煥章在她的屋子裡坐了片刻才打算離開,臨走之前,他將顧盼抱在懷中,輕撫著她的後腦,「以後多和朋友出去逛逛。」
「你之前那幾個月並不快樂。」
「我很高興,你終於肯走出去了。」
趙煥章走後不久,便命人將他白日裡從賣藝人手中買來的白貓送到她的屋子裡。
貓兒可憐,被主人拴在鬧市中取寵掙錢。
趙煥章花了十兩銀子買了下來,直覺告訴他,顧盼會喜歡這隻貓。
鍾紹願已經三歲半了。
他很久很久沒有見到過自己的母親,一開始還會哭鬧著要去見母親,不過小朋友也發現儘管自己在父親面前哭的嗓子都啞了也沒用。
起初還有嬤嬤無意喊過他的小名,第二天便被父親送走,於是再也沒有人會叫他的小名了。
所有人都叫他願哥兒。
他沒有玩伴,也沒有母親。
願哥兒不像以前那麼喜歡撒嬌,也不會動不動就要父親親親抱抱,不過他依然很聽話。
博平郡主一日比一日喜歡這個孩子,有事沒事就把他接到棲築院裡玩。
這孩子除了那雙狐狸眼,其他的都更像他的母親。
所以博平郡主對著願哥兒這樣一張臉,也討厭不起來。
反而總能從他身上看見自己早逝大兒子的影子,他們都一樣的乖巧。
博平郡主正抱著願哥兒,她的屋裡沒有孩子的玩具,她索性挑了些金元寶擺在他面前讓他拿著玩。
願哥兒其實不太喜歡被大人抱著,他雖然不樂意,但在祖母懷中也沒有掙扎,任她抱著自己。
午間,博平郡主讓廚房裡的人準備了一大桌子的菜和甜點。
燒鵝醬鴨,看著就讓人食慾大增。
願哥兒吃飽了飯,博平郡主還將面前的甜點推到他面前,「你不是愛吃甜的嗎?快點吃。」
鍾硯平日管的嚴,半個月才准他吃一次甜點,怕他吃壞了牙。
願哥兒盯著晶瑩剔透的糕點咽了咽口水,蔫蔫的說:「父親不讓我吃。」
博平郡主呵了兩聲,「你父親這個不讓那個不讓,他有毛病我可沒有,給我吃,不吃不許你出這個門。」
他搖了搖頭,小朋友什麼都好,就是太聽他父親的話了,把博平郡主氣的夠嗆,點著他的鼻子說:「鍾硯要是有你一半聽話該多好。」
可惜那個人小畜生養不熟。
吃過午飯,願哥兒又被博平郡主抓著一同玩遊戲,玩了沒兩局,他便困了。
博平郡主便讓人抱著孩子去裡間睡了個午覺。
她自己卻睡不著,靠著窗戶下的軟塌,太陽照得她渾身都暖洋洋。
她自詡是個惡毒刻薄的人,可能是年紀大了心腸反而變軟。
博平郡主當真是有些心疼願哥兒的,小小年紀就差不多算是沒了娘,等長大後知道事情真相,他又該站在哪一邊?
侯府上下只有他一個孩子,身邊也沒個玩伴,孤孤單單沒人陪。
她輕嗤了聲,也不知道鍾硯每次看著兒子那張和他母親肖像的臉,會不會覺得難受。
鍾硯來棲築院接孩子時,臉色陰沉,冷冷瞥了眼博平郡主,眼神嫌惡,隱忍著怒氣沒發作。
他闊步走到裡間,將尚且還在熟睡的孩子抱了起來,在博平郡主跟前停了下來,「管好你自己的兒子,別來管我的兒子。」
「願哥兒又不討厭我,你不想他過來又有什麼用?而且名義上我可是他的祖母。」
「對,你是他的祖母,你死了也是他的祖母。」
「鍾硯,你別太過分了。」博平郡主敬告自己不能生氣,她面色稍緩,說:「你是不是擔心我對他提起顧盼啊?這孩子記掛著他的母親卻又不敢問你,怕你不高興,可憐了孩子無辜。」
鍾硯沒理她,抱著孩子去了前院。
願哥兒稍晚時在自己的床上醒來,揉了揉眼睛,然後乖乖穿上鞋子跑去找他的父親。
鍾硯順手將他抱起來,「不困了嗎?」
願哥兒趴在他的肩膀上,奶聲奶氣,「睡飽了。」他揪著父親的衣裳,小聲問道:「爹爹,今晚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
鍾硯沉默幾秒,拍拍他的後背,「可以。」
晚上願哥兒又說夢話了,鍾硯聽著兒子輕喊著要娘親,摸了摸他的臉,一夜都沒怎麼睡。
春分那天,慶元帝宣告了一件大事。
對群臣稱道鍾硯乃是他淪落在外的三子,也就是晉王殿下。
慶元帝兩鬢斑白垂垂老矣,也是趁著自己還能爬起來上朝這天頒了聖旨,給鍾硯冊封了爵位。
只有慶元帝身邊的掌事太監才知道這道聖旨是皇帝被迫頒的。
一年多以前,慶元帝幾乎將所有朝廷事務都交由太子處理。
他對鍾硯這個兒子儘管有愧疚,但也不會為了他去廢了一個樣樣合格的太子。
他們都低估了鍾硯的本事,沒想到他能掀起這麼大的風浪,慶元帝最後悔的便是當初給了鍾硯兵權。
前不久這個兒子前來探望,扶他起身,餵他喝藥。
先禮後兵,做完這一切,鍾硯笑著將李貴妃這些年殺過皇子的證據遞給他,以此威脅慶元帝。
慶元帝不是不知道李貴妃做的那些事,礙於她是太子的生母,他從未管過。
沒想到這些把柄都會落到了鍾硯的手裡頭。
如今太子名聲已是岌岌可危,若是他母親犯了這麼大的錯事被捅了出去,於他而言又是一次重擊。
慶元帝被鍾硯氣的吐血,第二天的早朝,他才不情不願承認了鍾硯的身份,然後將李貴妃殺皇子的證據給燒了個乾淨。
鍾硯被冊封晉王的消息很快也傳到顧盼的耳里,她知道,還有不到半年的時間,男主就要造反上位了。
原著里,鍾硯就是在有了爵位之後,才開始他的帝王之路。
顧盼不關心鍾硯此時有多麼的春風得意,她關心的是趙煥章,這幾日他的心情顯然不太好,面對她時強顏歡笑。
春日多雨,連綿不斷的雨下了大半個月。
那天,她去找趙煥章時,遠遠看著他站在橋上淋雨,她打著傘走過去。
男人身上帶著些許淺淡的松針冷香,謙和矜貴。
趙煥章沒說話,她也沒說話。
雨水轟然砸在油紙傘上,噼里啪啦的響聲迴蕩在他們的耳畔。
良久之後,趙煥章握著她的手,對她說:「走吧,回去了。」
他的衣裳已經濕透,發梢滴著水珠,俊俏的臉龐被水洗了一遍,趙煥章去屏風後的浴桶里洗了個澡。
顧盼覺著冷,便脫了外衫爬上床縮進被子裡準備睡了。
趙煥章穿著裡衣從屏風後走出來時,她毫無察覺,等人靠近,後知後覺望著他。
趙煥章擦乾了濕發,握著她的手腕,隔著朦朧的燭火,他的眸色有些深沉。
真正面臨這件事的時候,顧盼心裡並不抗拒。
趙煥章很有耐心,無論何時都顧慮著她的感受。
深夜事畢,顧盼窩在他懷中沉沉睡去,來日清晨,身子並不覺得難受酸軟,她的枕邊多了個精美的白玉髮簪。
髮簪最上雕刻的是一隻小狐狸。
顧盼拿著這隻髮簪,臉頰發熱,一股暖流自心底而過,她沒想到原來自己在趙煥章心中像一隻狡猾的小狐狸。
侍女給她梳妝盤發時忍不住說:「姑娘,這隻髮簪是太子殿下親手雕刻而成的,太子不僅念書厲害,干閒事也是很厲害的。」
顧盼笑了下,「是嗎?他沒跟我說過。」
她攥著髮簪捨不得鬆開,看了一遍又一遍,都覺得不夠。
「太子從來不會對您說這些,您不知道吧,您剛來太子府的那段時間,天天夜裡都在做噩夢,太子殿下怕您見了他會難過,都是晚上偷偷過來看您。」
顧盼手指一頓,當初看書時她和大多數讀者都有一樣的想法,太子殿下不過是小說里最常見的溫柔人設的炮灰。
相處下來,顧盼發現並不是這樣的。
趙煥章的溫柔只是一種處事的手段,可以避免很多的麻煩。
他內心溫柔,卻也強大,並不是優柔寡斷的男人。
他有自己的抱負,也有強大的事業心。
顧盼從來沒見過比趙煥章耐心還要好的男人,北蠻送了頭獅子過來,逃跑了十幾次,次次都趙煥章親自抓了回來,受了好幾回傷。
若是旁人早就沒這個耐心,直接殺了。
溫柔是陷阱。
顧盼已經掉進趙煥章為她織的這張網裡。
愛恨都是一剎那的事。
那一瞬間忽然就不愛了。
而漫長的柔情蜜意之後,愛意悄然而至。
顧盼問:「他今天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侍女捂嘴偷笑,「姑娘,這好像還是您第一次主動問起太子殿下的行蹤呢!」
顧盼眼睛彎了彎,「所以太子有說嗎?」
侍女搖頭,「奴婢哪裡能知道這些呀。」
顧盼便不問了。
後來趙煥章知道這事,每次臨出門前都會告訴她自己去了哪裡何時回,有時人在宮中趕不及回來陪她一起吃飯,也會派人專門來告訴她。
這大概是顧盼穿書後過的最輕鬆的一段日子,沒有任何的煩惱,沒有壓抑的看管。
她活的像一團燦爛的日光,自由而又熱烈。
春末夏初,顧盼在同南安郡主一同去廟裡禮佛時,跪在佛像前昏了過去。
儘管很快她就醒了過來,南安郡主還是擔心她,當天便同她一起回了京城。
趙煥章請了宮裡的御醫給她診脈,擔心受怕,面露憂色。
御醫開口便是給他賀喜,「這位......」想了想,御醫換了個稱呼,「夫人是有喜了。」
不多不少三個月。
便是在那個雨夜裡有的孩子。
顧盼在震驚中回不過神來,趙煥章怔了好一會兒,眉間躍著喜氣,笑了起來。
御醫領了賞錢,行禮告退。
等顧盼回神後,她眼前能看見的只剩下趙煥章一個人了。
男人喜上眉梢,連笑容比平時都深。
他應該是真的很高興。
顧盼剎那間紅了眼,發熱的眼眶裡溢滿了水光,匯聚成一顆顆透明的淚珠,順著她的面頰往下流淌。
她哭的像個小孩子,用力抱住趙煥章嚎啕大哭。
顧盼只是太難過了。
她被原著情節逼的呼吸不上來,時至今日,沒有一件事是被改變了的。
她所經歷的一切都是原著顧六小姐所要經歷的事。
這個孩子不該來的,他會死在鍾硯的劍下,連出生的機會都沒有。
趙煥章以為她是被嚇壞了,輕撫著她的後背,低聲哄她,「不怕,我在呢。」
顧盼哭的停不下,大哭變成抽噎啜泣,喉嚨哽咽的沒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趙煥章替她抹了眼淚,眼神擔憂,「怎麼了?」
他深吸了口氣,問:「你是不是不想要這個孩子?」
他沒有忘記,顧盼還有一個快四歲的兒子。
趙煥章有些愧疚,只顧自己高興,卻忘了顧慮她的感受,「窈窈,哪怕你不想要這個孩子,我是想要的。」
「這是我的第一個孩子。」
「你就聽我這一次,把他生下來好不好?」
「嗯,將來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好不好?」
「你看我從來沒騙過你,就答應我這一次好嗎?」
顧盼抱著他哭的更厲害,被命運推著往前走,還要眼睜睜看著她所在乎的人一個個死去,她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她邊大哭邊說:「我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你。」她擦了擦眼淚,眼眶布滿密密麻麻的血絲,她緊緊握著他的手,語無倫次,「那你去殺了鍾硯,你不要離開我,你去殺了他!」
她跪坐在床上,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趙煥章心疼她,「好,都聽你的。」
顧盼在他的輕撫下平息劇烈起伏的情緒,她已經不哭了,看上去依然很悲傷。
顧盼身子骨弱,趙煥章本想著接她的母親過來幫她好好安胎,想起她母親身體似乎也不太好,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顧盼懷孕,對整個東宮都是好事。
消息傳出去,多數人都道她是真的命太好,前世是個活菩薩才換來今生的好命。
她懷的可是太子的頭一個孩子,若是個男孩,更是不得了。
鍾硯是從徐長河口中知道的這件事,沉默了幾秒鐘,煞氣沖天,一腳狠狠將面前的案桌踢翻。
幸虧徐長河躲的快,要不然就要被砸到了。
他笑眯眯的問:「阿硯,你這麼生氣是為什麼?」
鍾硯抬起手邊的花瓶朝他的臉面砸過去,「閉嘴。」
他緊緊咬著牙齒,扶著書架的手指在發抖,殺了趙煥章的**從未這麼強烈過。
孩子七個月大的時候,正巧又到了冬天。
初冬的京城算不上冷,不過南方卻遭了雪災,趙煥章因為賑災的事和鍾硯起了衝突。
這小半年裡,他們二人在朝堂上勢同水火。
針芒對麥芒,誰也不會退讓。
趙煥章遇事碰了底線,便會十分強硬,連商討的機會都不給,撥了十萬兩白銀,且派自己信得過的親信帶著銀子去往南方受災之地。
鍾硯這回竟然沒說什麼,趙煥章只當他終於明事理肯消停一次。
冬至後的第五天,京城總算飄起小雪。
那看起來大概是很平常的一天,和其餘日子沒有任何的不同。
趙煥章入宮去探望他的母妃,他剛換好衣裳,顧盼踮著腳摟著他的脖子,說著稀疏平常的話:「孩子今天踢我了。」
她打了個哈欠,「早些回來。」
顧盼比之前粘人,也更願意和他親近。
趙煥章替她捋乾淨碎發,「我聽說母妃宮裡的鶴望蘭今年竟然開花了,你不是一直都想看看嗎?等我回來給你帶一株。」
鶴望蘭形狀奇特,卻異常的美,顏色嬌艷,倒也配得上她。
顧盼眨眨眼,「你母親會願意讓你帶一株回來?」
趙煥章莞爾,「一株花而已。」
顧盼聽了很高興,「那我等你。」
趙煥章入宮後,雪勢奇異的停了下來。
丫鬟們在打掃院子,顧盼便坐在窗戶邊發呆,等著趙煥章給她帶的那株嬌艷的鶴望蘭。
等到了下午,趙煥章遲遲未歸,還沒有從宮裡回來,顧盼有些不安,肚子也有點疼。
侍女勸她睡一會兒。
顧盼惴惴不安在床上睡了小會兒,醒來天都快黑了,趙煥章還是沒有回來。
顧盼捏緊了床單,臉比紙還白,說話的聲音在顫抖,「太子可有派人來遞話?」
虛弱的嗓音里夾雜著絕望的顫音。
侍女點燈,邊回:「不曾,許是宮裡有什麼事耽擱了吧。」
顧盼手腳一陣冰冷,渾渾噩噩穿上衣服鞋子,她深呼吸兩口,安慰自己不要亂想。
她掌著燈籠,固執的站在門口,不安漸漸擴大,拽著她的心不斷往下沉。
顧盼找出之前趙煥章親手雕刻的那根白玉狐狸髮簪,緊緊抓在手心,額頭冒著虛汗。
冷風過吹起她的衣擺。
太子府里外透著詭怪的安靜。
時間過去了仿佛有半輩子那麼長,顧盼的腿又疼又酸,她扶著門框,強撐著力氣,穩穩站在迴廊之下。
遠處的火把閃著微微搖晃的光。
大門被人緩緩推開,門板不輕不重撞到牆面,在寂靜的夜裡,發出一聲令人難以忽略的聲響。
顧盼被這道突兀的聲音驚動,手鬆了松,白玉髮簪從掌心滑落,響聲清脆,碎成了兩截。
她低頭看了眼,著急忙慌想撿起來,卻彎不下腰,等她再次抬起臉時。
太子府里里外外已經被黑衣玄鎧、手握長刀、面無表情的金吾衛包圍了。
鍾硯一身月牙色的衣裳,意外刺眼,
寬袖長衫,衣袂飄飄。
青年指骨削瘦,冷白的手指執著一柄長劍,以血洗劍,劍身上的鮮血順著往地上落。
殺氣漫天。
顧盼忽然明白了為什麼方才府里如此安靜。
鍾硯血洗了東宮。
作者有話要說: 來晚了
但字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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