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其實趙煥章也不是不知道顧盼的小名,「窈窈」二字無數次在嘴邊打轉,始終說不出口,他畢竟不是她的親近之人,沒有資格也不合適叫這兩個字。
昏暗燭光落在他平靜的面容,趙煥章模樣亦不差,五官柔和,哪怕不笑看起來也沒什麼攻擊力。
趙煥章忽的自嘲似的笑了笑,碰了下她的臉,又小心翼翼收了回來,「你睡著了也好。」
「這句話,我想讓你聽見,又怕你聽見。」
顧盼三番兩次回絕了他,也說過不要再有交集這種話。
趙煥章忽然想起來,去年還沒過冬,顧盼也是這幅孤零零的樣子,小臉白白的,看上去像生病了,沒有人肯理她,小姑娘也不願意拉下臉同她的幾個姐姐說話,一個躲在角落裡,望著天空問什麼時候才會下雪?
那時趙煥章在顧家做客,臨窗隔樹,他看著她托著下巴喃喃自語,一雙小腿在空中晃來晃去,俏皮可愛。
趙煥章心尖顫了一下,走出去笑眯眯的同她搭話。
顧盼起初有些愣,隨後可能是覺得自說自話讓人聽了去覺得很難堪,沒見過他也沒和他說過話,認不得他是誰,說話就不太客氣,「你從哪兒冒出來的?」
她趾高氣揚問完這句話,連想要聽的意思都沒有,起身轉頭打算離開。
趙煥章從小墨守成規,是人人稱頌的典範,平日裡遇見的都是有禮有節的女子,一時被嗆的愣住了。
離那年冬天已經過去了很久,趙煥章還是將當初的畫面記得很清楚。
鍾硯手裡端著發燙的藥碗,湯藥黑乎乎的,聞著味道就讓人難以下咽,他站在門口看了有好一會兒,親眼見著趙煥章俯身替顧盼拭淚,看著他低聲呢喃,溫柔似水。
鍾硯的眼神越來越冷,結成一層厚厚的冰,鋒利的眸光夾雜著尖銳的殺氣。
趙煥章轉身,不可避免對上了鍾硯的目光,他愣了愣,雖有些尷尬但也算是坦然,問:「藥煎好了嗎?」
像從嗓子深處剝離出一聲低到極點的聲音,「嗯,好了。」
趙煥章覺得鍾硯大抵是沒有看見之前的畫面,也沒有聽見他對顧盼說的那句話。
他道:「你放心,這件事我定然會查清楚,給你們一個交代。」
鍾硯的嘴角勾著冷笑,「好。」
他將手中滾燙的藥碗放在桌上,銳利的眼神直直對著他看,問:「不知道太子來這一趟是不是就僅僅是為了說這一句話?」
趙煥章雖然脾氣好,對誰都一幅溫柔模樣,但他性子也不軟,心中極有主意,「也不全是。」
鍾硯耐心有限,早就被惹的心思在他面前裝,眉間不羈,語氣相當輕蔑,直呼太子名諱,「趙煥章。」
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鍾硯不會讓他好過,搖頭輕笑著說:「太子妃還在大殿等著你啊。」
趙煥章臉色難看,難得一次繃著臉,其實就在剛剛,他是起了撕破臉皮的打算,多年好友,趙煥章看得出鍾硯對顧盼不上心,至少現在絕說不上喜歡,與其如此,哪怕顧盼不願,也不如他直接將人討要過來,當個妹妹寵著也是好的。
鍾硯的一句話讓他啞口無言,是了,他還有名正言順的太子妃。
他同李音畫,雖沒有感情,但她並無過錯,無論如何,他也不該給她難堪。
趙煥章回過神,「阿硯......」
話到嘴邊,咽回了肚子裡。
他說的再多都沒有用。
木門一開一合。
直至趙煥章的背影消失,鍾硯的臉都還陰沉沉的,抿緊唇瓣,強壓怒意,端著藥碗坐在床頭將顧盼扶起來。
她昏睡不醒,紅疹還未消退,看著依然嚇人。
鍾硯倒沒覺得有什麼,丑就丑點,不過他想顧盼若是醒來照鏡子,看見自己這個醜樣子,肯定會不高興。
她這個人,最愛美了。
無論什麼場合都要艷壓群芳,一定要眾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才滿意。
一個虛榮心強的有點可愛的人。
「窈窈。」
鍾硯叫了第一聲懷中的人沒反應。
「窈窈。」
他又叫了一聲,還是沒回應。
鍾硯乾脆掰開她的唇齒,嘗試用勺子將解藥餵進她的口中。
烏漆嘛黑的藥汁輕鬆灌入她口中,許是解藥太苦,顧盼深深皺著眉,在睡夢中也還推拒著不肯喝藥。
鍾硯強勢撬開她的嘴,下了點力氣掐著她的下巴不讓她把嘴巴閉上,又灌了一勺的藥。
「苦嗚嗚嗚。」她迷迷糊糊的嚷了一聲。
鍾硯用手帕替她擦了擦嘴邊的藥汁,邊說:「喝完給你糖吃。」
顧盼覺得自己像被惡狼纏上,哪哪兒都躲不開,惡狼叼著她,鎖著她擺布她,逼她咽下她不喜歡的藥汁。
餵完一整碗藥,已經過去了一炷香的時辰。
鍾硯的衣襟被無辜牽連,他看了眼被藥汁染上的衣衫,皺了皺眉,忍著不適,先給她擦了嘴,隨後真的拿出一塊糖。
修長的手指輕而易舉捏著她的下巴,撬開嘴將糖餵人她口中。
顧盼吃了糖,眉頭漸漸舒展。
又過了一會兒,她覺得好像沒有難受了,胸口沒那麼疼,腦子也沒有之前昏沉。
只是她臉上的紅疹退的很慢。
鍾硯還有件正事要忙,將她重新塞回被子裡,裹的嚴嚴實實,然後起身朝屋外走去。
穿一條長廊再過一個拐角。
顧舒懷站在原地等著他,她作了惡不慌不忙,好像很有自信一定查不到她頭上,就算鍾硯懷疑她又怎麼樣呢?
他拿不出證據,誰都拿不出證據。
顧舒懷這次雖然心急,但也不傻,這種事也會假借他人之手,東宮查來查去最多只死一個侍女罷了。
「世子爺。」她畢恭畢敬對鍾硯行了禮。
鍾硯視線清冷,淡淡看著她,「顧小姐。」
顧舒懷微笑,「不知道世子爺特意留我下來是想說些什麼?」
鍾硯靜靜望著她,又好像沒有看她,神情難辨,冰冷殺意自他眼底浮現。
顧舒懷強撐著氣勢,勉力一笑,「世子爺莫非是在懷疑我,我可......」
話音未落,她被男人一腳踹在地上。
男人眉眼神色平靜柔和,仿佛自己不是那個殺意騰騰踹了她的人。
鍾硯往前走一步,顧舒懷就往後縮一步。
因為鍾硯看起來好像是真的想殺了她。
鍾硯停在她跟前,居高臨下盯著在發抖的她。
顧舒懷頭皮發麻,既然已經被人看穿,就沒有繼續演下去的必要,她冷冷笑出聲,抬起眸,說:「世子爺也會生氣嗎?我以為這世上沒有你在意的人和事呢?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顧盼那個賤人成了你的心肝肉,碰都碰不得了。」
鍾硯沒什麼反應。
顧舒懷咬著牙繼續說:「你喜歡顧盼?別騙人了,我有眼睛,你看顧盼的眼神和看其他人差不了多少。」
「你為了她出這口惡氣又是何必呢?」
「她死了對你百無一害。」
「我比她聰明,我能看透你的野心,只有我才能幫你。」
鍾硯嗤的一笑,甚至不屑於再動手,「你還是想想一會兒在太子太子妃面前怎麼解釋吧。」
顧舒懷被他這一腳踹的幾欲吐血,疼的要命,一時半會兒都沒法子從地上爬起來。
她眼中似含著血,眼睛珠子都快要瞪出來,狠狠盯著鍾硯離開的背影,咬牙切齒低叫了兩聲鍾硯的名字,又愛又恨。
顧盼醒來時渾身汗津津,黏膩貼著裡衣,額頭汗珠一顆顆順著頰邊滑落,胸口沒了煩悶感,能喘上氣,也不怎麼想吐。
她坐在床上,只記得自己被下/毒,還被顧舒懷身上那股香味熏的吐血了。
短短的時辰,她臉上的紅疹消退了大半,眼瞧著總算沒有之前那麼可怕。
顧盼渾身軟綿綿沒多少力氣,掀開棉被,身上只穿了中衣,她赤著腳走到鏡子前,盯著自己看了一會兒,除了臉白些,也看不出其他的不對。
春天多風,窗扇被風吹的吱吱作響。
顧盼有些冷,慢吞吞挪到窗戶邊將窗子緊緊關上,回過身,四目相對,她遲鈍了片刻,不知道該說什麼。
「太醫說你體質不好,底子也差。」鍾硯上前包著她的小手,順手拿了件紅色斗篷披在她的肩頭,「日後少胡鬧。」
顧盼眨巴眼睛,「我怎麼就胡鬧了。」
鍾硯冷笑,「冬天跳湖,雪天光這腳在外邊跑,只喝涼水不喝熱茶,從來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冬天跳湖說的是那年,顧盼壞他名聲逼娶的事。
鍾硯之前不止見過顧盼一次,光腳在雪地亂踩,腳丫子凍的通紅,還玩的不亦樂乎。
從前冷眼旁觀是覺得她把自己作死了無所謂。
現在她的命是他的,不由她自己做主。
顧盼不以為然,「我沒有糟踐自己的身體。」
她伸手抱著他的腰,軟綿綿靠著他的胸膛,用力聞了聞屬於鍾硯身上乾淨味道,「唉,我不想和你鬧了,冷落沒意思。」
鍾硯說:「我沒有冷落你。」
顧盼嘆息,「是我單方面冷落你,在和你生氣,行了嘛?」
男主狼子野心,手狠心硬。
她勸不了管不住,現如今想開了,完事先保全自己,有多餘的空閒再去管旁人死活。
「阿硯,你將之前新送來的兩個丫鬟撤了吧,我用不了那麼多人伺候。」
鍾硯考慮片刻,「可以。」
顧盼心中一喜,「你不要再追究從前的事了,我們都就此揭過,好不好?」
「好。」
顧盼這段日子憋壞了,繼續說:「我想回顧家小住幾天,看看我娘和我弟弟。」
就她努力的這段時間,男主事業線穩如泰山,沒有任何改變,一切照著原書的線路在走,再過幾年,男主大殺特殺榮登寶座。
那時候離她炮灰的日子就不遠了。
她若是不能讓鍾硯愛上他,只剩下另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離開他。
鍾硯掀開眼皮,等了好半天,眼角上挑,諷刺般吐出五個字:「你貪得無厭。」
作者有話要說: 修了很久
嗚嗚嗚
來了!!!!
火葬場大家不要急啊……慢慢鋪墊
反正你們記住
鍾硯日後住在火葬場相當慘烈
餅要讓他哭爹喊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