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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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了裡屋,妞妞在哭。閱讀

  問她怎麼了,她也不說,只是哭。

  黃寡婦其實知道這孩子是有病的,可惜家裡沒銀錢看大夫,只能這麼著。她現在心裡七零八落的,自然也沒心思哄女兒。

  她想了很多事,想著自己當初嫁進黃家,想著當初公婆打罵她說她剋死丈夫,想著那晚後有了身孕,那是她第一次自己有主意,她去求了她那與她同樣苦命的娘,讓她娘去求爹假裝來接她回娘家。

  她爹不願,她抖著嗓子說自己有身孕了,鬧這麼一場,婆家肯定不會讓她走,還會給娘家一些銀子安撫。

  她爹這才點了頭。

  後來鬧了那麼一場,果然公婆不打罵她了,附近的鄰居們也紛紛贊她是個好女子,竟如此忠貞良善。

  那是黃寡婦第一次被人夸。

  她打小就知道,婦道人家就指望著名聲過活,就像她家旁邊的陳寡婦,年紀輕輕坐瞭望門寡,可因為有座貞節牌坊,誰都不敢欺負她,官府每年還給些銀子過活。

  所以她像侍候自己親爹親娘一樣侍候公婆,又給他們送了終。

  鄰居們贊她,保長媳婦贊她,連保長也點頭說她是個好女子。後來,去學館做工的活兒,就是保長看她名聲好,專門照顧了她。

  有人問,這麼苦的日子怎麼熬過來的?

  其實黃寡婦從不會覺得苦,她覺得只要在苦水裡想著甜,以後一定是甜的。就像她每次被小叔打罵後,她就想著別人會說——

  「那黃爛牙真不是個東西,竟這麼對他寡嫂,黃寡婦真是可惜了,命太苦了。」

  她就一點都不覺得苦了。

  「別怨我,我也不想,可小叔逼我。小叔說了,你只是壞了名聲,你是個男人,名聲其實不當什麼,不同我是個婦道人家,我沒名聲我日子就不能過了。還有我的妞妞,當時小叔說如果不把欠債的事解決,就要賣掉我的妞妞還債,我也是逼不得已……」

  黃寡婦嘴裡絮絮叨叨,一邊摩挲著手里的繩子。

  「娘,娘……」

  隱隱約約,黃寡婦似乎聽到了女兒的哭聲。

  她恍恍惚惚去看。

  屋裡實在太暗了,本來黃寡婦不打算點油燈,太費油,可她這不是怕自己吊上去,小叔看不見自己,沒能急時把她救下來。

  她抱著女兒哄道:「妞妞別怕,娘就是跟你小叔演一場戲,一會兒就沒事了,你先睡,娘一會兒就好了。」

  「要不你先去別的屋睡?」她想了想,又道,「罷了,你小叔那脾氣不好,他那屋你別進,小心他打你。🎈💛 6❾S𝓱ᑌ𝓧.Ć𝕠Μ 💜🔥」

  妞妞還是在哭,嘴裡喃喃地喊著娘,這孩子只會喊娘。

  黃寡婦看了看外面夜色,心裡尋思著時間,想著時間估計差不多了,她心裡有些急躁起來。

  想了又想,腦子裡還是一團糟,她一咬牙將女兒放下來。

  「你聽話。」

  她去挪了張凳子。

  看了看,凳子的一條腿兒有點瘸。

  她又去換了一張,還是四條腿兒都穩點才穩當。

  她站在凳子上,將麻繩拋過房梁,兩頭一拉,打了個結。

  夜色深沉,萬籟俱寂。

  太安靜了。

  她心裡有點怕,忍不住叫了聲:「小叔。」

  隔壁屋響起一陣咯吱咯吱聲。

  是隔壁屋的床發出的聲音。

  那張床早就有問題了,一翻身就咯吱咯吱響。

  小叔是醒著的。

  她不禁又叫了一聲:「小叔。」

  沒人理她。

  黃寡婦愣愣地站在那兒,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又聽到女兒喃喃的喊娘聲,她心裡有些著急,忍不住大聲喊道:「小叔。」

  「你喊魂!」

  黃爛牙翻身下床,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

  進來後,看見站在凳子上的黃寡婦,他愣了一下。

  也僅僅是一下,他不由自主便壓低了聲音。

  「別喊了,聽著呢。」

  黃寡婦有點委屈道:「我怕你睡著了。」

  「你趕緊的吧,別磨蹭了。」

  「那你記得到時候取我下來。」

  黃爛牙本不想說話,見她含著眼淚瞅著自己,一副你不答應我就不動的模樣,十分不耐地點點頭。

  「你可一定要記得趕緊取我下來。」

  「知道了。」

  黃寡婦把脖子伸進繩索。

  她隔著繩索去看,站在下面的黃爛牙似乎走了形,她隱隱似乎聽到一陣細微地熟悉的哭聲,卻沒有理會。

  「小叔,你可記得一定要取我下來。」

  回應她的,是黃爛牙不耐地一腳把凳子踢翻。

  隨著撲通一聲響,黃寡婦整個人都懸空了。

  她就感覺脖子一疼,隨著身體的下墜,胸腔的空氣全部被擠了出來,她感覺頭在充血,臉在燒,眼前一片亂影在晃。♦👍 ➅9ⓈʰǗχ.ĆO𝕞 💢♘

  小叔,你快,快取我下來!

  她的臉都木了,想喊喊不出來。

  小叔為何還不動?

  對了,小叔應該是要叫人的,要把人都喊了來,戲才能演下去,才能把她取下來。

  小叔,你快喊啊!

  可亂影中的那個身影,一動未動。

  她努力睜大眼睛去看,好不容易才看清站在下面的黃爛牙。

  「嫂子你也別怨我,這是你欠我們黃家的,你克了我們黃家三條命,現在輪到你還債了。」

  黃爛牙好像在發抖,又好像十分亢奮,臉色通紅。

  「你放心,妞妞我會好好照顧她的,她到底是我們黃家的血脈。路上你安生地走,以後我每年都會給你燒紙錢。」

  「是,我是騙了你。」

  「但你不死,這齣戲沒辦法演,只有你死了,才能把那秀才釘死在逼/奸的罪名上,只有你死了,這事才算完。」

  「我不想進大牢,我還沒娶媳婦,那人說事後再給我一筆銀子,有了那筆銀子,我以後去哪兒都行,我會帶著妞妞一起走的,那天晚上的事,後來我算了算日子,說不定妞妞是我女兒,我不會扔下她的,如果錢夠的話,我會帶她去看病……」

  原來小叔從沒想過要取她下來?

  黃寡婦踢著腿,感覺舌頭不由自主往外伸,在窒息的前一刻她還在這麼想著。

  ……

  嘩啦一聲響,灰塵四起。

  竟仿佛地龍翻身,地動山搖,一瞬間從房頂上落下幾個龐然大物,還有許多瓦片。

  黃爛牙上一刻還在胡思亂想,下一刻被巨響驚呆了。

  為什麼房頂上竟掉下來幾個人?

  劉成嗤笑一聲,拍了拍褲腿上的灰。

  「幸虧這家窮,房頂上的瓦都爛透了。」

  還有兩個男人也在拍身上的灰。

  一個穿黑衫,還有一個竟穿著衙役的衣裳。

  黃爛牙瞠目結舌,還不及他說什麼,就被人一腳踢到在地。

  ……

  與此同時,因為這裡發出的巨響,驚動了附近許多住戶。

  門外,有人詢問怎麼回事,越來越多的人往這裡聚來。

  劉成見薄春山已經把人取下來了,便走出屋子去外面開門。

  「衙門辦差。」

  別看他面冷目厲,丟下這話,他轉身就走了。

  門外的人們猶豫了一下,跟著都涌了進來。等走到近前才發現,黃家的屋頂塌了一個大窟窿,連著外面的房子頂都塌了。

  劉成進去時,衙役正在訓斥黃爛牙什麼,見他進來了,當即笑著對他拱了拱手道:「今天這事還多謝劉頭兒提點了,本來大人就在催,沒想到這成了送上門的功勞。」

  「這不當什麼,都是兄弟。」劉成淡淡地道。

  這一夜並不平靜。

  黃寡婦在鬼門關的前一刻被救了回來,黃爛牙被帶去衙門連夜審訊,趙四本來正在屋裡睡著大覺,被人從床上抓走了。

  他怎麼都想不明白,怎麼會查到他身上?

  黃爛牙是個骨頭軟的,開始還不認,只咬著說是嫂子自己上吊尋死,他是來救人的。後來刑具一上,就老實招了,一五一十都說了出來。

  趙四倒是個骨頭硬的,咬死了與自己無關,不認識什麼黃爛牙黃寡婦。

  劉成哂然一笑,道:「行吧,交給我。」

  把人送進刑房,劉成一邊擺弄著各種刑具,一邊給趙四介紹這些刑具怎麼用。他說得極為詳細,配合大牢里陰暗壓抑的氛圍,簡直讓人毛骨悚然。

  趙四覺得自己碰到了對手,這個人其實本質和他一樣,都是看似正常的瘋子。

  「看得出你認識這些東西,估計以前也是做這行的吧?咱這裡地方小,人也沒見過什麼市面,東西有限,不過時間多,可以慢慢來,今天就當咱們交流交流心得了。」

  趙四一直覺得在大牢里待久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正常。

  你想想,常年對著那些犯人,幹什麼的都有,又常年待在大牢那種環境裡,裡面的人是瘋子,其實看守瘋子的也是瘋子。

  他以前就是在牢里對一個犯人用刑,用過了頭人死在當場,誰知那人背後勢力不小,後來他不光丟了差事,還要給人賠命。

  若不是碰見宋淑月,以前的宋家二小姐,他可能早就死了。

  真是成也宋淑月,敗也宋淑月,他這次算是栽了。

  看著湊到自己面前的鐵烙,燒得滾紅滾紅的,還離著距離他都能嗅到上面的皮肉被燒糊的味道。

  他知道烙在身上是什麼滋味,他雖沒嘗試過,但在別人身上嘗試過,沒有人能堅持幾下。

  他能堅持幾下?

  第一下趙四就受不了了,他終於體會到曾經被他動過刑的那些人的感受。

  他被捆在刑架上的手腳,一下子鼓脹起來,明明掙扎不了,身體卻下意識掙紮起來。手腕腳腕都已被鐵環磨破,血肉模糊,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疼似的,掙扎著,抽搐著,嘶吼著。

  他的面孔已扭曲到了極致,眼角崩裂,幾欲滴血。

  可還不等他緩過來,又聽到『滋』的一聲,他脖子上的青筋快要爆出來,眼睛外凸。

  「我招。」

  劉成嗤笑一聲:「善泳者溺,善戰者歿於殺,我以為你是個骨頭硬的,沒想到不過如此。」

  說著,他將烙鐵扔進了火盆里,轉身走了。

  等去了外面,薄春山正翹著腿在那兒吃花生米,一顆一顆往嘴裡扔。

  劉成見他閒適的模樣,沒好氣道:「老子在裡面下苦力,你倒好還吃上了?是你娶媳婦,還是我娶媳婦?那又不是我的老丈人。」

  薄春山笑眯眯地站了起來:「這不是能者多勞。」

  「滾蛋你小子。」

  「成了?」

  劉成翻白眼:「我出馬能有不成的?」

  「那行,我先走了。」

  「又去闖人閨房?」

  薄春山停下腳步,轉身挑眉,雖然沒說話,但都明白他的意思。

  你怎麼知道?

  劉成嗤笑:「就你小子,進人家門就被人打出來了,也就只有半夜偷偷摸摸上門,說不定還能占點人姑娘便宜。」

  你怎麼這麼懂我?

  薄春山訕訕地摸了摸鼻子。

  「對了,那人的身份可不好辦,即使我們這被辦成鐵案,縣太爺那會不會處置還是未知,人家不一定會有什麼損失。」劉成道。

  「我懂,」薄春山皺起眉,「我先去跟她說,至於接下來怎麼辦,還要看她。」

  「讓我說,你也勸勸你那小媳婦,有時候胳膊擰不過大腿也是正常。」

  「那倒也不至於,她這個人就喜歡胳膊擰大腿,不然也沒今天這一出了。」說到這裡,薄春山笑了起來,「你放心那個什麼太太討不了好,我話給你放在這。」

  真的?

  劉成有些不信。

  不知道想到什麼,他突然笑了起來:「你小子不趁機落井下個石?」

  薄春山也笑了。

  「就這樣,用得著我落井下石?」

  劉成笑罵道:「你小子真是運氣好,這事一過,半個媳婦算是到手了,我說你小子辦事這麼勤快上心。趕緊滾吧,折騰了一夜,老子要去睡一會兒。」

  「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