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2章 時空圖
燃燈佛和死魔,在過去對峙了許久許久。
已經沒人知道有多久了。
眾生如塵,一塵一劫,按照佛門的算法,一劫大概在十二億年左右。
那麼,一個生靈便是一次十二億年,而且還會輪迴,每個眾生都被死魔施加了百千萬億那由他阿僧祇劫。
宇宙中有多少生靈?
一個生靈,百千萬億那由他阿僧祇劫,可想而知,這場在過去的鬥爭,持續了多久。
「又有什麼意義呢?」燃燈佛笑道:「我於過去,八劫即超於生死海,如今重複再多次,浪費的也不過是你的時間而已。」
「時間?只要讓你退去,我立馬就能回到我想去的時間點,一秒鐘都不會耽擱。」死魔如此說道。
「那可不一定,人,巫,神,天演四邊,都不會讓你前往那個時間點的,他們好不容易,損失如此巨大,才終於將現狀推進到這個程度,你想改,可沒那麼簡單。」燃燈佛輕鬆的回答道。
「喔,也就是說,他們確實是有推進是嗎?你把我攔在這裡,就是為了造成既定事實?那你們不管天魔了嗎?」死魔說道。
就在他們言語之間,四周發生著無以計數的,難以表達的『事件』。
這些事件之中包含了永恆,也包含了真正的無限。
但是永恆之中又有大量的彼此界限分明的時間順序。
所有的時間都出現在永恆之中,無限的力量,完美無缺,甚至已經達到了完全成就了所有可能的創造。
這非常不可思議,因為除非是無限絕對的精神在有限的、暫時的創造模式中構思並且執行了這全部系列的創造,否則這一切都不可能實現。
但偏偏就實現了,為了創造,永恆無限的精神在永恆中加入了時間,將這漫長的一系列的創造包含在內。
如此美妙的現實,然而……
毀滅也正在降臨。
所有的『事件』都被隔離開了,就像是一顆顆無法互相影響的石頭。
因為所有的變化都停止了,每個荒蕪的宇宙上嚴格意義的時間也就停止了。
這應該就是靜止的、永恆的終點了,哪怕是永恆也會疲憊不堪。
無法想像,難以揣度的力量。
到底是怎樣的存在才能夠催生出這樣的場景呢?
死亡嗎?
不可能,區區死亡,怎麼可能創造出這般的無限呢?死魔的力量絕對不是死亡。
或者說……死魔的目標是死亡,但他的存在並非是死亡所維繫的。
死亡只不過是他的一個小小註腳,絕非他真正的道基。
那燃燈佛呢?他的力量又來源於何處?
難以理解,無法想像。
但卻切實存在,並且影響著足夠多的事物。
然而,就在此刻,燃燈佛的力量逐漸消退。
寂靜的死亡吞沒了周圍的一切。
沒有大張旗鼓,也沒有什麼巨大的聲響或者光芒。
有的只是……一個個陷入呆滯糊塗,最後無一例外都進入了睡眠,也就是我們所說的死亡。
死魔脫困了。
他離開了過去,然後回到了『現在』。
儘管對他來說,其實他只是從一個地方來到了另一個地方。
對三品以上的存在來說,宇宙中沒有時間可言,有的只不過是存在著一個又一個獨立的事件,這些事件雖然是關聯的,但並沒有固定的因果順序可言。
過去發生了一件事,那件事的坐標我知道了,那麼就前往那件事所在的地方。
所謂的『時間』也不過是時空圖上的一根坐標軸而已。
知道了空間方位的坐標軸,也知道時間方位的坐標軸,那麼就直接前往那個地方就可以了,就和逛街去某家店一樣。
去了那裡,然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就這麼簡單,所謂的穿越時空一點都不玄乎,如果畫成地圖的模樣的話,就是地圖上多了一根T軸。
只不過是在坐標軸上多加了一根時間軸而已,和之前的XYZ三個軸沒什麼區別,而不同的事件就分布於這張時空圖上,由四個軸所定義的不同的點。
去什麼點,就能見證那個點發生的事情,然後你做了事情,就改變了這件事。
既然你已經加以改動,那自然會出現對應的改變,就好像你把一個杯子從桌子上推下去,杯子自然會摔下去,很正常,一切都順理成章。
完全沒有任何玄學的部分。
所有的『事件』都同時分布在同一張時空圖上,每個事件都單獨成立,就好像杯子和桌子一樣。
杯子站在桌子上,所以杯子和桌子不是互相獨立的嗎?我想不會有人說杯子不能脫離桌子而獨立存在吧?
儘管,桌子消失了的話,杯子會掉下去摔碎,但這件事也是獨立存在的,沒有人會覺得『杯子碎了』,所以完整的杯子就不存在吧?
每件事都是獨立存在的,這也是一種存在方式,尤其是對具備實在性的存在而言。
死魔再度回到了這個世界。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
細嫩白皙。
又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身體。
天下人族的軀殼,只有十二三歲,生的一副可憐樣,看起來像是隨時隨地要哭出來似的,不過搭配起死魔那淡漠的表情,反而有一種別樣的感覺。
她和天魔的關係並不算好,但天魔提出了一個相當有誘惑力的條件,只要她穿上這具軀殼,天魔就會幫他。
簡直是白賺的。
天魔總是會做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不過無所謂了,它的事情,死魔並不關心。
死魔本身就覺得,這個世上沒有什麼有意義的事情。
空虛,寂滅,這一切才是這世上的本質。
爭的什麼善惡,對錯,什麼道與非道,都沒什麼意義。
沒有立場就沒有對錯和善惡之分,任何事情都本無對錯善惡,但有了立場就有了對錯。
事物就只是存在而已,要說山,水,風,星星,太陽是善是惡?是好是壞?
沒有意義的。
這世上所有的東西都沒有意義。
意義是主觀意志賦予事物的,而主觀意志,即是一切的來源。
魔道有很多辦法可以證明這個世界是源於主觀意志本身的,死魔自然也是如此。
這世上的一切意義都是『我』來賦予的,那麼,追求『道』還有什麼必要嗎?
如果真理,或者說……終極之道存在的話,那麼終極之道存在的意義,也是要由『我』來賦予的。
假設一個凡人,他認為自己和妻子的愛超越了一切,他願意為了『愛』放棄接觸『終極之道』的存在,你能說他是錯的嗎?
很明顯,不能。
就這個例子而言,因為『意義』是『我』賦予的,所以,對『我』來說,終極之道未必能有『愛』更重要。
主觀意志賦予了世間一切的存在以價值,換而言之,意思就是說,世間的一切本就毫無價值。
如果剝離了主觀意志的存在,那麼萬物都是等價的。
一塊石頭未必會比一塊金子更廉價,因為不管是金子和石頭的價值都是主觀意志所賦予的,主觀意志承認有價值,那才有價值。
所以,『道』也未必真的高於其他事物,那只是那些『主觀意志』賦予『道』的價值而已,並不是『道』真的很重要。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萬物真的有什麼存在價值嗎?
答案是,沒有。
既然存在價值是『我』賦予的,那麼『我』認為沒有,那就是沒有。
既然沒有的話,那麼毀掉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
沒有存在的意義,那就不須要存在。
不須存在的事物,毀滅也是順理成章的。
死魔行走在虛無的空間之中,環顧四周,視線所及之處——
星系凋亡,文明滅絕。
他什麼都沒有做,也沒有刻意施展術法,僅僅只是路過而已。
但是不可避免的,萬物的衰敗開始了。
一個個的世界裡,經濟和生產都越來越困難,人口數量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削減,人口已經降到了不足以維持自己世界集體的水平了。
眾所周知,存在『文明最低人口』這麼一個數字,為了維持醫療、能源、教育、交通、工業等各個系統正常運轉,就需要許多的工作者。
在人口過低的情況下,文明本身的技術水平不但會被永遠鎖死在某一水平,甚至還會發生倒退。
就像是大腦里的神經中樞一樣,一個環節退化了,再也不能承擔它在發展中的任務,大腦整體也會跟著迅速退化,變成痴呆。
本來是不會這樣的,文明有『自持』的傾向,會傾盡全力存活下去。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失去了這種東西。
這些文明不再願意『繁衍』了,他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反正就覺得滅亡了也無所謂。
就這樣,文明便一步步地走向死亡。
死魔經過的那些星河,那些可觀測宇宙,其中的文明,所有的功能都在衰退,不斷衰敗的社會嚴重地侵蝕著他們本就日漸式微的勇氣。
或許還有一些文明之中的先驅者或者領袖,他們對過去的奮發進取的歷史依然還有模糊的記憶。
但是,他們阻止不了這一切的發生。
就在這時候——
另一個長相幾乎一模一樣的,純白色的少女,親昵的從後面抱住了死魔,高興的說道:「哎呀,你回來了?」
幾乎是瞬間,那具少女軀殼就已經開始凋零。
但很快又再度復甦。
如果世界沒有意義的話……
那『我』來給它賦予意義不就行了嗎?
這世界的意義是由『我』定義的,『我』就是一切存在的意義,不是嗎?
同樣都是『我』。
但,死魔和天魔,就像是陰陽的一體兩面似的。
從同一個角度出發,卻得出了完全相反的結論。
天魔可不認為這個世界沒有意義,完全相反,她認為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全部意義,她自己當然是很有意義的,所以這個世界也很有意義。
邏輯完全通順,也完全符合魔道的認知。
就這個方面來說,死魔的『凋亡』完全影響不了天魔的肉身。
但很明顯死魔也不願意讓她一直抱著,所以死魔,將她推開,依然保持著面無表情的樣子說道:「我已經復生了,所以,接下來,是要幫你脫困嗎?」
「幫我脫困就不必了,鎮壓我的可是世尊如來,現在可不能讓他離開無色界天,我還有很多話要和他說呢~,哼哼~。」天魔很高興的發出鼻音,就像是只貓似的。
「那你要做什麼?按照你的性子,我應該是要回報的吧?」死魔說道。
如果可以的話,他並不想和天魔牽扯太多。
但是如果在事前說好,等到天魔上門討債的時候,就算是一品也會覺得頭痛的。
同為魔道一品,死魔非常清楚天魔有多難纏。
自己被『殺死』了這麼久,可天魔……從來沒死過。
天魔是『道敵』。
他最喜歡以誘惑、脅迫、恐嚇、誘導等等方法企圖阻礙修行者的求道之路。
他有無限的力量,他的形象變化多端,可能以猙獰的面目出現,也可能以仁善的形態現身,有時候還會以誘惑的身姿出現,不過他的目的,不論威脅利誘,都是要修行者脫離自己的道而墜入邪道。
不一定非得是魔道,只要是脫離原有的道就行了,讓人變巫,讓妖成龍,或者由佛入魔,都無所謂。
她只是覺得這樣好玩而已。
儘管實際上想碰到天魔還挺難的。
非大修行者,毅力堅定者,其實不容易受到天魔的困擾。
一般的俗人,終日在煩惱及五蘊之中打滾,也在生死之中流轉,豈能遭致天魔的出擊?他們還輪不到天魔出手。
說白了,天魔只打高端局,招惹的都是大能者。
僅僅是天魔的存在,就已經讓無數修行者頭疼不已了,誰也不知道自己的念頭到底是不是自己的。
這麼惡劣的行為,而且理由更惡劣,所以天魔樹敵之多,比死魔也差不到哪兒去。
但它卻一直活著,一直興風作浪,還沒被人打死。
足以說明她有多強。
而此刻,這位讓死魔都忌憚的天魔,發出了可愛的笑聲,露出了惡作劇一般的臉。
「哼哼哼~,要說報酬的話……」
「那你幫我去大鬧一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