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啟準備關閉裂口的剎那，他突然感受到，一股意志降臨到他的身後。

  不過，沒有敵意。

  而且，周圍的時間也已經停滯，所有的物質全部固定。

  無法動彈，物質已經被鎖死。

  能活動的，只有心智。

  「放心，我並不準備插手，時間也已經停滯。」一個聲音在李啟的背後傳來。

  聲音很怪異，聽不出性別，但很好聽，有種音樂般的清脆感。

  因為時間停滯，李啟自己的身體，修為，也全部被停住了，換句話說……他現在動不了，物質世界的『時間』在這裡按下了暫停鍵。

  簡直是駭人聽聞的力量。

  要知道，這可不是說起來那麼簡單，雖然說起來好像也並不簡單……不過，現在，現實與思維的時間，錯位了。

  現實世界的一切運動都靜止了，此刻說是絕對零度也好，說是『熵已抵達最大』也好，總而言之，內能已經歸零，物質已經靜滯，但同時，思維卻並沒有停滯。

  思想之中的時間依然在流逝，現實和思維徹底錯位，李啟甚至想不明白其中的原理到底是什麼。

  怎麼可能？

  對主觀而言，居然還會出現兩條時間軸？雖然李啟知道相對時間的存在，這可也太相對了吧！

  李啟壓制住心中的震驚，想要調動感知和真知道韻回頭查看是什麼東西在和自己說話。

  「別看了，你看不見我的，或者說……你們永遠無法認知到『我』是什麼。」那個聲音如此說道。

  「前輩……前來尋我，何故啊？」李啟鎮定了一下，如此問道。

  應該是沒有敵意的，不然的話，現在肯定會有對應的一品出手，自己可是有巫神注視的，而且一品之間本身就會互相提防，不至於一個動了，其他的卻沒有動靜。

  要知道天魔來找自己都是付出了極大代價的，沒道理別人不付出。

  「你很有天賦，我想傳授給你一些知識。」那聲音如此說道。

  隨著對方的話語，李啟的腦子也在飛速運轉。

  到底是誰這時候會突然前來？

  「別想那麼多，我是……五蘊魔。」那聲音說道。

  如果不是李啟的心臟現在已經停滯了，他的心跳肯定會直接停下。

  一品，五蘊魔。

  媽的，魔道和自己真是有仇啊。

  幹嘛呀，四魔之一，居然親自出現來找我了，還說我很有天賦……

  也不能說不對吧，李啟自己也知道，不管怎麼說，他其實都算得上是『天才』了。

  「別想太多，正如我所說，我沒有敵意，我只是突然發現了你的存在而已，真是利害啊……七品的時候承接我的一滴血，然後居然一點事情都沒有，甚至還因此而獲得了窺破五蘊，直接用思維承接信息的能力，李啟……怪不得天魔這麼喜歡你，我也開始有點喜歡你了。」五蘊魔的聲音如此說道。

  和天魔那種蠱惑妖媚的語調不一樣，五蘊魔的語氣聽起來非常的『正常』，就像是一個理性客觀沉穩的網友在和你打字一樣。

  但是，還是讓李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儘管他的物質身體根本沒有動。

  「前輩說笑了，我何德何能……」李啟的思維有些僵硬，說出來的話也有點乾巴巴的。

  「不，你可以，放心吧，正如之前所說，我沒有敵意，也不準備讓你承擔什麼，我只想告訴你一些知識而已。」

  「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什麼嗎？」

  「前輩……」

  「回答我的問題，這可是一品的傳法，你應該明白是多大的機緣吧？」五蘊魔如此說道。

  李啟想要深吸一口氣來緩解緊張，可惜做不到，他只能在思維里模擬了一下這個動作，然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要在乎對方是不是一品，聽著對方知識就好。

  似乎是感覺到李啟的心境平靜下來，於是，五蘊魔再度問道：「那麼……告訴我，這世上，最重要的是什麼。」

  「是本質，也就是先於一切存在而存在的『道』。」李啟回答道。

  「這是巫道和道門的看法，道門的『道』和巫覡的『自然』都是先於一切而存在的。」五蘊魔並沒有癲狂的認為主觀意識就是一切，而是認真的和李啟分析了起來。

  「道門之所以叫做『道門』，就是他們以那虛擬出來的『終極大道』作為指引，而巫覡們則融合了這一看法，提出了『道法自然』，本質上來說，你們在這點上是共通的，所以道門和巫覡並無道爭，關係還很不錯，你和你的妻子，能夠相處融洽，也是因為這點。」

  「不過，你能夠認知到那樣的本質嗎？」五蘊魔問道：「理道對這個問題有過剖析吧？」

  李啟有些驚訝於五蘊魔的條理分明，他原本認為魔道都是精神病，但五蘊魔說話也太有章法了。

  完全就像是個正常，而不是魔道，甚至『有可能』是魔道的四位終極存在之一的『五蘊魔』。

  是的，李啟到現在也沒全信對方是五蘊魔，他說是，那就是啊？李啟還說自己是巫神嘞，他一樣能唬的七品八品分辨不了自己是不是巫神。

  不過，李啟沒有停止回答，而是說道：「是，理道給過了答案。」

  理道對『終極大道』的認知其實很簡單，那就是『沒有終極大道』，或者說，『終極大道是不可認知』的。

  因為，『為什麼』是沒有極限的，哪怕你找到了『終極大道』，也可以繼續追問：「為什麼有終極大道？」

  只要一直追問下去，那麼這個問題就是無解的，除非有個答案能夠具備完全的邏輯完備，能夠將任何形式下的自我指涉問題和不可知論全部解決，而不是忽略，這才能夠證明終極大道的存在，或者說，證明自身就是終極大道。

  這個問題的本質是很難的，關鍵在於，如何讓一個問題能夠回答自身？

  這不是之前那個問題，比如說，一本書，包含宇宙中所有的書，那麼這本書包含自身嗎？

  如果包含自身，那麼說明這本書的一部分，也包含了宇宙中的所有書，然後這一部分，又包含了宇宙之中的所有書。

  無限遞歸下去了。

  這個問題，瀋水碧給出了答案，那就是『分形』，局部自相似是可以的，一個無限細節的圖案，可以做到『一即全，全即一』，某一部分的特徵，就是整體無限的所有特徵。

  但是，如果把問題稍稍修改一下。

  變成：「一個答案可以回答所有問題，那麼這個答案的問題是什麼？」

  一個可以回答所有問題的答案，他的問題是什麼呢？

  那麼，這個『答案』，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一下子，又卡住了。

  這是理所當然的，如果沒有卡住，說明終極大道已經被找到了。

  正是因為沒有找到，所以才會卡住。

  李啟搖了搖頭，說道：「這個問題在當下沒有意義可言，除非窮舉所有的問題，然後這個答案都能回答，否則便無法證明這個答案能夠回答所有問題。」

  「你說的對，這個問題本身就沒有意義，因為沒有任何神通可以窮舉所有問題，所以這個問題是無法驗證的。」五蘊魔如此說道。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你才應該意識到，在這個宇宙之中，重要的從來不是本質或者表象，而是『詮釋』。」

  五蘊魔說完，沒有再繼續下去。

  因為已經足夠了。

  李啟的天賦和悟性，肯定能理解。

  如果不能理解，那他也不配五蘊魔繼續說下去。

  而李啟這邊，則突然愣住了。

  重要的不是本質，也不是表象，而是『詮釋』。

  這個世界的本質是什麼，很重要嗎？我們看見的這個世界是怎樣的，又很重要嗎？

  舉例而言，『看見了一束紅光』，這一個事件發生了。

  紅光的本質是什麼？是『紅色』，還是『特定波長的電磁波』亦或者『火辣』，或者『太陽』之類的引申義呢？

  紅光的本質是什麼，是無從追究的，就像是之前論證的一樣，你不管怎麼去發掘本質，最終都會發現，這是一場空，是無盡的『為什麼』，理道就是因為這個答案，轉而放棄了追逐終極大道。

  那麼，紅光的表象又是什麼？

  是『紅色』嗎？還是別的什麼呢？

  不，其實也不重要，因為，對五蘊魔來說，只需要輕輕扭曲一下五蘊，紅光就會變成藍光，甚至變成蘋果或者橘子也說不定。

  是的，扭曲五蘊，將信息扭曲成另外的樣子，就是五蘊魔一脈最擅長的事情。

  那麼，對五蘊魔一脈而言。

  我看見了紅光，這紅光是真實不虛的嗎？

  李啟思考了一下。

  答案竟然是：對！

  無論如何，對你的主觀意識來說，紅光都是真實不虛的

  我看見了紅光，那就是紅光，哪怕我其實是色盲，或者我已經被五蘊魔扭曲了心智，可對我的主觀意識來說，那就是紅光。

  同理，這個世界也是如此。

  我怎樣認知到這個世界，那這個世界就是怎樣的。

  我的認知，即是這個世界的樣貌，因為無論這個世界的本質如何，它都只能以『被我認知』這麼一個方式來進入到我的主觀意識內。

  這就是『重要的不是表現，也不是本質，而是『詮釋』。』

  這個世界最重要的，是「我」如何去「詮釋」這個世界。

  為什麼要尋找終極大道？

  就是因為，想要詮釋這個世界啊。

  這麼一看，五蘊魔一脈，也癲的要命啊！

  他們追求的不是客觀實在的詮釋，而是自己主觀意志上的詮釋！

  所以，五蘊魔扭曲的並非是人的感官，而是扭曲了『意識』對於這個世界的詮釋，將這個世界的詮釋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於是……這個世界便由他們說了算。

  沒有天魔那麼極端癲狂的唯我。

  也沒有死魔那麼狂暴的毀滅性。

  但是……

  那種高高在上的，唯我獨尊的，將世界視之為自己手中玩具的感覺，一點都不弱。

  果然，依然是魔道。

  只是，李啟搞不明白，五蘊魔為什麼會找上自己。

  「前輩……我理解了你的結論，不過，恐怕我暫時不能認可。」李啟如此說道。

  「不需要你認可，我只是將這一切告訴你了而已，對了，再送你一個禮物吧。」自稱是五蘊魔的存在如此說道。

  然後，李啟突然感覺到，自己的『真知道韻』，多出了五縷。

  整整五縷，甚至比李啟之前自己持有的還多。

  「這個東西，可以讓你直接意識到『信息』的存在，也能讓你更直觀的了解所謂的『詮釋』，很不錯的玩意兒，給你……算是物歸原主吧。」五蘊魔如此說道。

  下一刻，時間開始流淌。

  一切的一切都回歸到了平常。

  李啟終於能動了，這讓他忍不住回頭。

  回頭一看，什麼都沒有，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沒有發生過一樣。

  但是……真知道韻，強度翻了……大概，五次方。

  沒錯，是乘算的，不是翻了五倍，而是增加了五次方。

  李啟展開真知，僅僅是一剎那，這條道韻……不對，這不僅僅是道韻的程度了，這是一條可用的『道則』！

  所謂的『道韻』，其實就是世界，奇觀，法寶，或者高品修行者『道』的殘骸顯化而來的。

  而完整的一條大道，則是一個修行者一生的體現。

  李啟手中的真知，雖然不至於到一條完整大道的程度，但已經脫離了『道韻』的程度，這已經不是殘骸了，非要形容的話……應該稱呼為『部分』比較合適。

  「部分嗎？」感受到真知在欲界無限蔓延，輕輕鬆鬆獲取到了比以往多上百倍的信息，李啟忍不住感嘆。

  而且，似乎還能繼續擴張，完全沒有到極限，之所以只擴張到上百倍的程度，是因為李啟暫時只能處理這麼多信息。

  到極限的是李啟，而不是真知。

  那麼，如果是完整的『真知』，那效果是怎樣的？

  魔道，又是怎麼想的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