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開始的第三秒。

  此刻的戰場，周圍一千二百里已經成為了死地，燃燒著地靈屍身所化的灰色火焰。

  而李啟甚至不敢讓自己的法力沾染上這些火焰。

  對地祇一脈的祝人來說，哪怕只是法力沾染，也會如同附骨之疽一樣緊緊貼上來，順著法力開始燃燒李啟的修為，蔓延到他的肉身和內天地，最終將他整個人焚滅。

  而且，這一切仍然在飛速擴張，地靈們的哀嚎不斷響徹，大地之死不斷蔓延。

  天神，是指那些創造事物的最初之神。

  地祇，則是指這些被創造的事物的靈，比如世界的天道，比如物質之中的靈。

  地祇的死亡，就代表著這些事物的消亡。

  戰鬥開始的第五秒，損傷範圍已經來到了三千里。

  從此刻的天上看下去，就會發現，一條條山脈，一條條水脈，就好像一張街道縱橫交錯的巨大網絡。

  聚居點、各種建築、各種地形，星羅棋布，但都已經變成灰色，像一幅巨型地圖鋪開，然後被人用墨水抹黑了。

  地圖上仿佛被潑上了墨水，正如一股墨水在吸墨紙上蔓延一樣，每一股黑糊糊的潑濺持續擴展，蔓延，到處分支，時而遇到高地堆起來，時而迅速漫過山腰，湧入一座山谷。

  這些墨水籠罩著呈大理石花紋的一堆迷霧，部份是白霧，部分是黑氣，又是迴旋，又是混合，怪異極了。

  但當真正深入的時候，就能夠看見，這全是灰色的火。

  戰鬥開始的第七秒，方圓三千八百里已經化作死地。

  這點距離，對四品來說，和貼臉來說沒什麼區別，所以並沒有威脅到李啟，只要李啟繼續閃躲，這個速度是碰不到李啟的。

  可是，還要躲嗎？

  第七秒的時候，死去的地靈之中已經有七品的了，隨著地靈死亡的蔓延，灰色火焰逐漸強盛起來，死亡是會疊加的，李啟之前就判斷過了，在第十五秒的時候，堆積起來的力量足以發動一次讓自己躲不開的攻擊。

  時間不多了。

  第八秒，邱直不慌不忙的踏步前進著，真正的人，是不懼怕自然的死亡的，什麼和環境共存這種蠢話只會由巫覡說出來。

  大量的山水神祇全數毀滅，戰場已經波及到有人煙的地方了。

  灰色的火焰以緩慢但堅定的步伐蔓延著，大量的妖物，山精野怪，不斷逃竄，恐懼猶如瘟疫一樣不斷傳播，凡是被灰色火焰所波及的生物，都會被大地拖著一起歸亡。

  各種飛禽走獸，精靈野怪，全都都躁動起來，他們奔出家門巢穴，跑到路上，用各種各樣的手段逃跑著，匯成浩浩蕩蕩的群流，向火焰的反方向涌去。

  不過，對於四品來說『緩慢』的蔓延速度，對他們來說卻是無法逃脫的天塹，這火焰再怎麼慢，也有一秒數百里的速度，儘管因為覆蓋面積的增大，蔓延速度也在逐漸減少，但比八品九品的速度還是快得多。

  毀滅，蔓延了出去。

  既然如此……

  在第九秒之後，李啟終於出手了。

  在猶豫了九秒之後，他還是選擇了承受。

  這個剎那間，卻見方圓四千五百里的圓內，大地突然下沉。

  在這個圓的邊緣，約莫一里寬的環，環中的大地被碾平，變成了一塊光板，所有的地形都變成了大平原，不過這平坦而無垠的平原上有著些許不起眼的起伏。

  這個環，將正在擴散的灰色大地給框在了裡面，似乎是想要阻止灰色大地的繼續蔓延。

  這讓邱直微微訝異，但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繼續前進著。

  李啟的法力只要觸碰到這些火焰，那麼就會立刻蔓延到對方的整個大道之上，逼迫對方和地祇一齊面對死亡。

  他不急，只看李啟怎麼應對了。

  卻見李啟那邊，他雙手掐訣，然後，這些起伏，突然爆發出光芒。

  仔細一看，這才發現，那些不起眼的起伏，其實是一道道符文，這些符文如果站在地上看，那就是一座座沒有被壓平的山脈。

  這個圓環，是陣法。

  這個陣法的作用是……切割。

  由閃爍著光怪陸離的顏色的符文所構築的群山突兀的下沉。

  再向前看，環所包圍的那些「世界」隨之斷裂。

  大地也好，世界也好，甚至包括了『方向』本身，都被切開，然後，一尊古怪的巨人，從大地的下面，站了起來，他扛著這四千五百里的圓形大地，站了起來。

  被扛起來的大地，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圓柱體，高約莫萬里，方圓四千五百里，整個灰色大地

  脫離天下，四處皆為無底深淵，往下一看，真不知道離地面幾萬里。

  巨人身高數萬里，再加上那一萬里高的圓柱大地，就這麼屹立而起，被無數人目睹。

  這個巨人，他的存在……就像是一個世界一般，這是一尊山神。

  這個龐大如世界的巨人，有著四條像是承天柱的足，令它得以在支撐自己巨大的身體移動的同時不至於倒塌。

  它的皮膚是岩石一般的材質，所以整個身體看起來就像是被山丘覆蓋起來。

  隨後，這巨人撐起了頭顱，但因為其龐大的軀體，無法看見全貌，即使盡力眺望，也只能看到它身軀的一小部分而已，甚至於到了站在它的頭上，就無法看見除了頭以外的事物。

  畢竟，這個巨人的身軀和一顆行星差不多，站在上面就和站在星球上一樣。

  這就好像是地球是個球體，但人類站在上面卻只看見了平地一樣。

  當一個物件太大，站在上面，就看不清他的本來面目了。

  「身中神？」邱直馬上察覺到了這是何物。

  李啟召喚了自己的身中神，作為四品祝人，他的身中神也毫無疑問的具備四品戰力。

  如今，這尊身中神配合李啟本體，將世界切割開來，獨立出來，使得灰色的大地無法再繼續蔓延。

  可是……這也導致了這尊身中神被侵蝕，長戈斬下，身中神的身軀也隨之變成了灰色，被灰暗的火焰覆蓋。

  按照邱直的理解，這些身中神將會把侵蝕帶到李啟的身上。

  只是，下一個剎那，他突然意識到……這一切並沒有發生。

  他立刻察覺到了李啟做了什麼。

  這讓邱直不禁讚嘆道：「有膽識，只是這樣又能支撐多久呢？你有幾尊身中神可以這麼用？」

  問話之間，李啟卻沒有理睬，他在進行下一步的行動。

  正如邱直所說。

  他支撐不了幾次。

  實際上，他剛剛做的事情，是在切割自身，他將自己的身中神斬了出去！

  換個說法，他在割肉。

  不讓灰色火焰蔓延到自己身上的方法就是乾脆斬掉觸碰到的地方。

  每次接觸到灰色火焰之際，他都會永久損失掉這部分修為，就好像用手碰見硫酸之後，又馬上把手給砍掉。

  這種損失是無可挽回的。

  比如眼前那尊巨人，就是李啟的五尊山神之一，現在李啟永遠失去了這尊山神，想要靠修行修回來……是不可能。

  他需要重新構築內天地，甚至可能考慮在不投胎的情況下進行重修，並且還需要一個好醫生幫忙，才有可能恢復。

  但那些都不是現在考慮的事情了，損失再大也比死了好。

  李啟雖然已經切割了身中神，導致了身中神只是一具軀殼，但依然可以通過提前布置的術法進行控制。

  隨著他的控制，巨人一腳踏出，在大地上震盪出波紋。

  那巨人的身體拉扯，變長，開始像是揮舞柱子一樣揮舞自己手上的萬里巨柱！

  這一擊掀起的颶風，僅憑藉風壓都能夠在地上摩擦出岩漿！

  無數的岩漿河流，沿著地面上巨大裂縫溢出地表，產生猛烈的爆炸，噴出大量的氣體和火山碎屑，形成強大的火山碎屑流，大量岩漿令火山口崩塌！

  這一幕，簡直就是——

  挾泰山以超北海！

  只聽得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就像是大地裂開了無數蜘蛛網一樣，震人心魄，這聲音傳出好遠，在方圓不知道多少里之內迴蕩。

  灰色的火焰燒遍天空！越來越旺盛，甚至有些瘋狂了起來。

  天空被映得紅彤彤一片，無數地靈的痛楚和恐懼，在邱直的畫卷之中展現出來，似乎帶著某種隱隱的壓迫感。

  而這一擊的目標，就是邱直！

  邱直在下方，面對身中神的砸擊！

  一個在下，一個在上，兩者迸發的威壓甚至讓空氣發出爆鳴，石頭化為齏粉，從下面看上去，宛若神明降下天罰一般。。

  轟！一聲巨響，一道巨大的，如同流星一樣的光芒划過。

  天地湮滅！巨大的衝擊波沖天而起！萬里之內的雲層統統被掀翻，地面下沉，一道深刻的劃痕從交機處誕生，就像一道無底深淵。

  這撞擊發出巨大的震動，然後……物質盡數消解。

  僅憑蠻力和速度，就將物質撞碎成了氣……對很多低等文明而言，僅僅是觀測這樣的撞擊，就足夠他們的基礎科學飛速發展，因為這本質上是一次超級巨大的強子對撞實驗。

  這次對撞，讓海量的物質崩散成基礎的粒子，成為了一團霧狀。

  霧氣之中，什麼東西摩擦著火花沖了上來，在聲音還沒傳到的情況已經後發先至，輕輕砸在了身中神的身上。

  輕輕一下，雲開月明，那些霧氣全部散盡。

  無聲無息間，身中神已經徹底毀滅，身軀被直接貫穿，空洞巨大到可以把大地的圓柱塞進去的程度。

  邱直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力量浪費的太多了，波及的地方也太多了，不是說好了不要波及太多人嗎？」

  李啟沒有回話。

  只是，不知不覺間，一切都重新來過。

  擇定未來，剛剛那一秒的事情，被『抹掉』了。

  祝鳳丹也曾經展現過類似的力量，當初在清霧城的時候，面對金齒的出手，李啟就用『辰』之氣將金齒的攻擊消弭掉了，使之完全沒有發生過，而且因為金齒沒有實在性，所以根本就不知道他曾經攻擊過。（詳情見第一百五十五章）

  如今這也是類似的手段，不過因為邱直具備初步的實在性，所以邱直記得剛剛發生的事情，他知道剛剛確實發生了，只是被抹掉了。

  但這也讓邱直暗自心驚。

  四品具備了初步的實在性，可以在回溯之中保持記憶，但他們依然會一定程度上受到回溯的影響，而且四品通常情況下是無法自己主動回溯的，他們只能保全自身，卻無法將時空重組。

  擇定未來，並且回溯，這是這是典型的三品特質，而且據資料里說，李啟五品的時候，就已經具備了這樣的特質了。

  真厲害啊，可惜……能夠將自然殺死，這是自己的底牌，也是自己能夠被選拔前來對抗巫覡的原因。

  對身為地祇一脈的李啟而言，這是無解的，這是得到兵部尚書和樞密院雙重認證的，李啟絕對沒有應對這一招的辦法。

  迄今為止，死在他手裡的巫覡都沒有應對之法，甚至就連更高品級的也無法，三品也只能在自己使用之前將自己殺死，而無法正面破解這一招。

  不過是再來一遍而已。

  邱直這麼想著，面對著被改動之後，毫髮無損的身中神，他再度發起了攻擊。

  先前那一次，他一下就把身中神打了個對穿，這次想來也不會有什麼變化。

  李啟本體也不可能和他對轟，別說一個身中神了。

  匯聚力量，經由術法控制，將能量轉化為破壞力。

  術法是必須的，如果只是單純的力量爆發的話，一份力量就只能發揮出一分破壞力。

  而一個優秀的術法，則可以將一份力量發揮出百分破壞力來。

  當然，有些術法會事倍功半，花了大力氣，卻出不了多少力，這種一般都是有特殊用途的。

  又是一擊轟出。

  能量匯聚，再度穿過身中神的防禦，躲開那一下揮擊，精準的打在身中神的軀幹之上。

  毀滅性的力量爆發！身中神被這一下擊中，身體不受控的踉踉蹌蹌。

  但是這讓邱直瞳孔一縮。

  剛剛還是直接轟穿。

  怎麼這一下只是踉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