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啟看來,佛法從來沒有在佛國流淌過。
真正讓佛國變成現在這樣的,是雲鯨和其他三妖的善良,但為了維繫這善良,雲鯨付出了太多,甚至付出了他自己的善良。
他以自己不再善良的代價,換來了善良的結果。
這個答案就連李啟也答不出。
畢竟,雲鯨做的壞事,可不算少。
如果不談目的,只談手段,那他打擊異己的手段,和那些心懷鬼胎的敵人,其實並無不同,他並沒有用佛法去征服這些人,而是以最簡單粗暴的武力去征服的。
用李啟的話說,那就是……他所踐行的並非是佛,而是武。
不能依靠佛法來建立的佛國,就算推行佛法,人們也並不會相信佛法。
他們只會相信武,也就是以力量來解釋一切。
就好像現在一樣。
李啟已經看見了未來的景象,那不是真正的未來,而是李啟推算占卜出的可能性。
在那許多的可能性之中,李啟都看見了無數的叛亂,以及佛國的隕落。
其原因就是很簡單的……雲鯨以自己的力量建造了佛國,那麼自然也會有其他人以力量顛覆佛國。
「噢,都不用推算。」李啟看了一眼宮殿之外。
在雲鯨死後這幾秒鐘,就已經有人察覺到了。
外面的人馬上就要進來了,篡位者已至。
李啟搖了搖頭,一隻手放在雲鯨的屍身上,隨即身形消失。
叛軍們在下一刻破門而入,但是卻沒見到雲鯨的屍體。
他們沒來得及動手,另一支叛軍也隨之而到,兩邊立馬開始交戰,爭奪對這座城市的控制權。
原本屬於雲鯨的勢力也馬上動作了起來,不管怎麼說……還是有很多人堅定的信仰雲鯨的,他們不信任佛法,但是信任雲鯨本身。
這或許也是雲鯨的悲哀吧。
雲鯨篤信佛法,但他所做的事情卻不是依循佛法的,如此所做的佛國,其中所信仰的自然也不可能是佛法。
一切的一切,早有因緣所定啊。
李啟消失,雲鯨的身軀也隨之消散,真靈投胎。
李啟這下有些迷茫了。
雲鯨是舍利弗嗎?
可是,雲鯨既沒有長久下去的毅力,也沒有修行本身的智慧,他所有的,只有佛性,而且這佛性還被他越來越深重的執念給掩蓋了。
執念,妄念,對佛法的那種執著,甚至讓雲鯨死之前在李啟面前失態了。
哪怕再厲害的佛性,也因此而被蒙蔽,失去了光彩,天生的大光明鏡,自此一生都蒙塵無用。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沒有執念之時,心境圓滿,有大圓覺智,執念一起,便再也看不見周圍的人心了。
「唉,這幫人都這麼搞,那舍利弗得找到什麼時候去?」李啟回到了瀋水碧的旁邊,在無垠虛空之中哀嘆著。
「找不到的話,就會去說找不到唄,或者你現在就可以直接呼喚菩薩或者佛陀,讓他們來找,畢竟已經在這個世界了。」瀋水碧則隨口提議道。
李啟則搖了搖頭,表示不可。
他說道:「天魔遮掩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除非我真正確鑿無疑的找到舍利弗,否則很有可能白辰狐王菩薩親自到了,舍利弗就擺在她面前,她也會視而不見。」
如今李啟四品,瀋水碧五品,所以很多大能者的神通,瀋水碧其實沒有李啟知道的多。
曾經,都是兔子給李啟科普,但如今已經到了李啟給兔子科普的時候了。
大能者的力量匪夷所思,只要邏輯說得通,那無論現實情況怎麼樣,都可以實現,神通術法對他們來說就是『設定』,而『設定』是可以自己改寫的,他們要做的只是讓『設定』契合自己的邏輯,也就是『自己的道』。
不過,聽了這話後,瀋水碧歪了歪頭,想了想,隨即說道:「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豈不是說明,天魔一定是在背後操縱?」
「不一定關注,但這些事情會自動受影響,天魔遮蔽的東西太多了,實際上,根據我的了解,和佛門有關的東西大部分都有他插手,就好像……我一樣。」李啟說著,突然忍不住感嘆。
沒錯,就是李啟。
或者說,李啟就和佛門一樣……
這個宇宙之中,凡是被天魔盯上的道統,人,或者事物,都會遭到這種待遇,天魔的心眼很小的。
佛祖和他有過過節,所以整個佛門都是天魔的針對對象,佛魔之爭是從遠古時代一直流傳下來的。
李啟惹來了他的注意,結果也是如此。
天魔似乎並不會專門關注這種事情,但他一定會插手,通過某種李啟不知道的自動機制,天魔總是會在自己被無色界天封印的時間裡,做出種種奇異的布置。
天魔說不定還在無色界天內一無所知,可是他在外界的布置會自動幫他搞定這些,將一切導入他想要的未來。
「等等,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應該從其他方向下手才對,我覺得真的是天魔的自動機制布置的話,那麼也絕不可能就這麼放著,讓你去慢慢搜查可能的對象。」瀋水碧說道。
李啟搖了搖頭:「不然還能如何呢?難道我感知全開,直接大規模搜魂讀心?那樣的話,恐怕要打很多架啊,這裡畢竟是二品世界,四品足足有幾十位呢,我已經和人打過一架,這才能讓長橋的行動暢通無阻,若是再囂狂一些,怕是要被群起而攻之了。」
「不是,我不是讓你去強行搜查,而是說,天魔之所以讓你來查這件事,必然是因為……你能夠做到他想讓你做的事情,如果從這個角度思考的話,或許就能找到機會?」瀋水碧如此說道。
這話讓李啟陷入了沉思。
的確。
佛門搜不到,而且是明確搜不到,甚至菩薩乃至於佛陀都找不到舍利弗,最終的結果是只能讓李啟來負責這件事。
李啟指使的搜查,就能找到,而其他人自作主張的,那就絕對找不到,這是來自概念上的遮蔽,只有李啟能夠突破,或者說,天魔只給李啟開了權限。
換而言之,來找舍利弗這件事,必須是李啟來做,而且,天魔認為,能夠通過李啟的手,去完成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從這個角度來看,想要找到舍利弗,就需要揣測天魔的態度。
天魔為什麼強迫李啟來找?李啟能夠幫到他什麼?或者換個方式理解,李啟要怎麼做,才能噁心到佛門?
受到了瀋水碧的提點,李啟從這個角度出發,開始思考。
從動機上來看,這件事的本質是佛門和天魔的博弈。
佛門認為,交給自己應該沒問題,可以找到舍利弗,天魔不會造成什麼太大的影響,甚至可能讓他栽個跟頭。
天魔則相反,他肯定是覺得,自己能夠藉助李啟的手,完成他的布置,讓佛門狠狠吃一個大虧。
那麼,這件事情上,自己到目前為止的所作所為,到底對哪一方有利呢?
李啟開始復盤,推算自己如今所做的一切造成了什麼後果。
他開始反覆觀測自己過去兩百多年的每一秒鐘,以及造成的每一個後果,全部拿出來細細品味。
他造成的後果,有哪些?
小狗的兩次死亡,以及兩次智慧的浪費。
二狗的入魔。
以及現在,雲鯨的佛性被遮蔽,執念深重。
李啟突然毛骨悚然!
他奶奶的!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眾所周知,舍利弗是不可能入魔的!這點所有人都有共識。
舍利弗的佛性,智慧,道心,都是一頂一的強,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可能入魔。
但是,如果佛性,道心,智慧,被拆開了,單獨歷劫呢?
李啟猛的意識到了這一點。
沒錯,二狗不是舍利弗,雲鯨也不是舍利弗,小狗更不是舍利弗,但他們極有可能是被舍利弗拆開的部分!
舍利弗投胎,被拆分成了三份,分別代表了他的智慧,佛性,以及道心!
這難道是……李啟親手將舍利弗的佛性和道心干碎了?
佛性沒有智慧支撐,便無法掃清迷障。
道心沒有智慧幫助,會迷失心之所向。
而智慧沒有堅定的道心,就只能能看見路,卻走不過去,出現「我一直都知道正確的路是什麼,但我就是不走,因為那太苦了!」這種話。
同理,有智慧而沒有佛性,最終走向何方,那就猶未可知了,李啟也有智慧,但他可並不覺得佛門是對的。
這三者,佛性決定了要走的路,智慧看見了路通向何方,而道心則是邁開的雙腿。
缺一不可。
而如今,在李啟的干涉和試探之下,小狗身死重入輪迴,雲鯨佛性蒙塵,二狗道心入魔!
那麼,剩下的,難道就只有『智慧』了嗎?
李啟想到這裡,立馬起身!
他曾經收起來作為線索的那座四品佛像,或許也是某種象徵,李啟之前全部修為灌注進去都只是裂一個縫而已,之前的幾百年時間,他一直抽空在研究琢磨這個東西。
如今看起來,這玩意兒……或許就是在提醒他,乃至於有可能是舍利弗出現的關鍵!
這所有的猜想,只是一個可能性而已,但已經是不容忽視了。
好不容易有了猜想,那必須去試試,更何況很有可能來不及了!
他對瀋水碧說道:「玉兒,你提醒了我,此事或許確實有蹊蹺,我去看看。」
「嗯,當心。」瀋水碧點了點頭,既然李啟有思路了,那就支持就行了。
李啟則立刻加速,轉瞬之間,就已經來到了小狗的真靈所在。
李啟不知道小狗在什麼地方,不過,他可以強行推算出對方的位置,然後擇定自己接下來不管做什麼,都會很快遇到小狗。
推算得到的結果是,他只要走二百萬里,就能見到小狗。
真是有意思,域外那麼廣大,按理說,沒有李啟控制輪迴,操縱投胎,小狗死後,大概率會轉生到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裡面,搞不好會投胎到距離李啟幾十億光年之外的那些世界。
但實際上,並沒有出現這種事。
小狗依然投生在了妖萬池界。
這讓李啟加深了自己的懷疑,於是他稍稍加速。
二百萬里,不過轉瞬而已。
眨眼之間,李啟就已經來到了小狗的身邊。
小狗的上一世是金烏,這一世,已經是垂垂老矣。
這一世,他是個男人,轉生為了普普通通的人族,生活在這個妖物橫生的世界。
妖族沒有種族觀念,認為萬物有靈,所以這裡也有類人種族。
不過,現在的小狗,不是類人種族,而是貨真價實的『人族』,也就是來自天下的移民。
天下那麼大,總有些人混不下去,或者不想在天下卷了,亦或者只是外出公幹的,總而言之,因為各種緣由,來到的域外,並留下了血統甚至可能是一整隻移民團隊。
他們有的就乾脆不回去了,就在域外紮根了。
如今妖萬池界的這座人族城市,也是如此。
李啟心中焦急,所以沒有耽擱,也不曾和這裡的地頭蛇打招呼,直接闖入了其中。
好在他的動靜很小,幾乎沒人發現。
眼前的小狗,噢……不對,李啟讀心之後,發現對方這一世叫做陳吉浪。
眼前的陳吉浪,已經百歲高齡,在沒有修行過的人族之中也算是高壽了,如今這個老者,困頓了一生,看起來運氣並不怎麼好。
李啟掐指一算,輕易的推算出了對方的一生。
陳吉浪,出生普通,平凡,就和大部分人一樣,沒什麼特別的,既不悽慘,也不風光。
他依然繼承了那天生的智慧,但和大部分有點天賦的普通人一樣,他的智慧並沒有得到很好的利用。
嬰孩時期,他以極快的速度學會了走路和說話,小時候,他聰慧機敏,三歲吟詩,五歲作對,是十里八鄉聞名的天才,只是家裡沒有那麼多錢讓他去修行,他只能讀書。
到了十六七歲,他開始繼承家裡的農田,耕讀傳家,也不再像小時候那樣聰明。
小時了了,但智慧不經過培養,那大未必佳。
於是,碌碌一生,但也算是無病無災。
「陳吉浪。」李啟走到了這個老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