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老曾的心意
作為一個新人能夠得到一個宰相的支持,這其實已經等於就是把這層關係公布於眾了,沒有絲毫演示。
夏林心裡當然明白,老曾這人不圖財不好色,人還有些古板,他就圖一個名,這是個能抬棺死諫的臣子。
說他好吧,其實也一般,人太古板了做事沒有變通其實也並不是什麼好事,他欣賞夏林的原因其實無外乎就是夏林雖然很多事情的做法跟他不同,但這小子不貪私財、不慕旁騖的風格倒是跟他曾明有幾分相似。
再加上高士廉都有了馬周這樣的接班人,但老曾卻到現在都沒有一個接班人,而且他到處跟人說夏林是自己不成器弟子,這話里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雖然這種事多少有點不要臉,但其實這不過就是老頭子的執念幻化出的實體罷了。
有了老曾態度強硬的支持,這件事自然也有了一個挺不錯的結果,畢竟為了幾個玩忽職守的監工得罪一國宰相著實不划算,工部的人吃下了這個啞巴虧,回去開會罵屬下去了。
而夏林則在中午十分,拎了一些糕點食物來到了中書省的辦公地點。曾明這會兒正眯著眼睛費勁的看著書卷,聽聞夏林來訪倒是笑盈盈的喚他進來了。
「若是為了今日之事前來感謝,大可不必,臣子本分罷了。」
夏林能跟別的人狂,但在老曾這裡他還是要恭敬一些的,一來是他是個宰相,再一個這人在民間的風評可比高士廉牛逼多了,而且他雖然在朝堂上跟高士廉對抗略站下風,但整體卻還是能制衡高相三四十年,卻也不是個草包之輩。
「曾相您也是,這麼些年了,您還不了解我麼。我是那種拍馬屁的人?」夏林走過來將糕點放在了桌上:「這不是前些日子一直在秘密處理僧眾之事麼,京城裡我誰也沒拜會,當下手頭的事情鬆了一些,於是便來拜訪一下您嘛,而且我還有不少不解的事情想向您討教一下呢。」
別的事老曾都不在乎,一聽有討教,他的精神頭立刻就上來了,畢竟這要是真討教,他再跟人說夏林是自己的不成器的弟子那可就名正言順了。
但他到底也是個長輩還是個宰相自然不能像個舔狗一樣巴巴的上前,反倒是放下的手中的文件捋了捋鬍鬚:「你倒是說來一聽。」
有時候人不那麼聰明並不是一件壞事,哪怕是裝出來的不那麼聰明也是可以的。
而這問問題也是有講究的,一來不能太難,太難的問題容易讓人覺得是在找茬,要是上去問老曾一句「統治階級權力邊界到底應該怎麼界定」,這擺在誰那都是故意來刁難人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幾千年了,還有個錘子邊界,要的就是一個完全掌控嘛。
可要是這個問題過於簡單了,那被提問的人一個是會懷疑自己的智商被侮辱,還有一個就是能確定提問之人不是真心求問而是過來套近乎。
總之這種事情要酌情審視,既能讓對方有成就感讓他覺得自己賊牛逼對你賊有用,還得注意不能超綱,不然反倒弄巧成拙。
就這個提問環節,持續了一個下午,老曾甚至推掉了好幾批人過來面見的請求,那回答的叫一個認真仔細,甚至可以說是捏著夏林的脖子掰開他的嘴往裡灌東西,不光講解還要他知其然知其所以然。
就比如商人地位問題,老曾就從田陳篡齊、三家分晉講到買狐降代、買鹿制楚,然後再細緻的講到了商人的管制和利用。
其實能幹到宰相的讀書人,用屁股想也知道肯定不能是草包,夏林使的招其實算不上新鮮,只是在當下比較實用,所以老曾還是很仔細的分析了其中的利弊。
在這個過程中夏林還真的是學到了不少東西,而他引申提問更是經常能叫老曾拍著桌子說問得好,然後進一步的進行分析和講解。
「今日幸得曾相授智,當真是三生有幸。」
在今日的問題都回答完畢之後,夏林畢恭畢敬的給老曾行了個禮:「要是來日學生還有疑惑,不知可否再勞煩曾公之智?」
老曾聽到他的話,心頭狂喜,今天一下午的授課,他算是真的知道夏林是個多好的學生了,人家是舉一反三,他能舉一反十,甚至還能延伸出許多連曾明也只是氤氳之思的東西。
天底下沒有老師不喜歡這樣的學生,所以老曾這會兒自然是一百萬個願意,只是畢竟好面子,臉上不能表現的太過欣喜:「那是自然,提攜後生為前人之責。」
他說完之後,夏林突然哎喲了一聲:「一下午沉浸在曾公所思之中,竟還忘了東西。」
說著他從荷包里掏出一個木盒子,打開之后里頭是一副老花鏡,外頭是玳瑁殼加工而成,精巧低調但盡顯沉穩,看著還挺好看。
「這是?」
「弟子聽聞曾公目力阻障,於是便叫人弄了一副眼鏡贈與曾公,還望不棄。」
「眼鏡?」
曾明結果眼鏡盒,拿出裡頭老花鏡戴在了耳朵上,當時那一下他身子都直挺起來了。
自從五十之後眼疾愈發明顯,這些年隨著年齡增大更是吃力,每日用眼甚至都能疲乏不堪,遍尋良醫卻也無可奈何,而這所謂「眼鏡」之物戴上之後,立刻便能恢復清明,這簡直叫曾明欣喜若狂。
「這一定很貴重吧,不可不可,斷然不可收取。」
曾明摘下眼鏡,雖心中不舍,但他也知道這是個寶物定然價格不菲,要是收了豈不是壞了他的名聲?
「曾公多慮了,這物件本來就是做出來孝敬父伯的物件,雖市面上見不著,但其實不過就是幾塊玻璃罷了,算不得值錢,頂多有些巧思。家中父伯年齡都漸長了,目力衰敗在所難免,有了這個倒是能叫人輕鬆自如一些。」
這話說得極漂亮,把老曾說得心中暖暖的,然後便執拗不過收下了這眼鏡。
等夏林走後他戴著眼鏡看看這裡看看那裡,感覺仿佛回到了二三十年前,看書看字再不用眉頭緊蹙擠眉瞪眼了,倒是叫人極為舒適。
而後他就戴著這眼鏡趁著還沒下班就在中樞裡頭到處溜達,有些幾十年的老夥計一看還會問上一句:「誒?曾大人,這是何物啊?戴上之後倒是有幾分好笑。」
「好笑?」
曾明將他拉了過來,把眼鏡戴在他鼻子上:「你瞧瞧。」
「喲!如此清晰!這是哪買的寶貝?倒是給我弄一件來。是不是很貴?多少銀子?」
「那倒是不知,就是不成器的弟子送的,哎呀我都叫他莫要送東西了,他老是送,真是令人煩惱。」
說完他就走了,而這老友在他背後模仿他剛才那不可一世的表情蛐蛐他,老曾倒也是沒看見。
他不光在同事面前秀,回去之後還在家裡老太太面前秀,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得了個好寶貝一樣,最後甚至都秀到了鴻寶帝的面前。
鴻寶帝哈哈一笑,也拿出了一副:「我也有。」
「看來就是陛下與我二人才有啊。」
「那不是因為你我眼睛瞎嗎?」
老曾沉默了一陣:「是也不是,眼瞎者何止你我二人!」
說完他便匆匆告辭,而鴻寶帝知道這老傢伙的性格,倒是哈哈大笑起來,卻是給病殘之軀添了幾分樂趣。
雖說是君臣,但這一晃大半輩子的相處,在脫離朝堂之後與其說是君臣更像是老友,老曾就是那種脾氣擰巴古板倔強的好心老頭,而高士廉就是那種愛占小便宜加上有點尖酸刻薄的老頭。
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一輩子了,如今退下朝服以朋友相處時,倒才是曾經的那番滋味。
「這老小子。」高士廉眺望老曾離去的背影:「倒是叫他炫耀起來了。」
「怎的?你沒有?」
鴻寶帝的話叫高士廉搖頭一笑:「我怎會有,這老小子就是故意來譏諷我的。」
「哈哈哈哈,你二人乾脆打一架算了。」
而此時此刻夏林正在秦淮河的碼頭上,大量的貨船烏央烏央的來了,這些都是從浮梁運來的貨物,新城建設需要的東西還有一些貨物都紛紛的運了過來。
不過讓夏林沒想到的是隨船還附贈了一個小「哥哥」,小小個子的獨孤寒從船上下來的時候,倒是叫夏林吃了一驚。
「你怎的來了?」
「我自然是要來。」獨孤寒瞥了他一眼:「你打著我的名義在我獨孤家吃拿卡要,我要再不來,我祖宅都要叫你騙了去。」
「咱倆的關係怎麼能叫吃拿卡要呢。」夏林的胳膊搭在獨孤寒的肩膀上:「你還沒地方睡吧?剛巧,今晚跟我在一張床上對付對付,你我兄弟擠一擠沒人會說什麼的。」
獨孤寒把他的賊手扒拉了下來:「我,獨孤寒,京城人士。」
「你是來買拿塊皇家地的吧?」
「怎的?要與我搶?」
「我不跟你搶,但想跟你搶的可大有人在。」
獨孤寒冷笑一聲轉身上了馬車:「放馬過來……誒!你上來作甚……下去下去,髒東西!不要挨著我!」
「走,去舊城工地。」夏林只是撩開帘子對車夫說了一句,然後便又撂下了車簾。
「你離我遠一些!」獨孤寒滿臉憤怒:「我不喜與人觸碰,你離太近了。」
「耶?你的手好小啊。」夏林抓過獨孤寒的手腕:「來,我們比比。」
「你有病!」獨孤寒努力把自己縮在馬車的角落:「你再過來我可用刀扎你了。」
「說起來,你的小說寫的如何了?寫完給我看看。」
「不給。」獨孤寒扭過臉:「你想也別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