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天底下的牛逼可真多呀
下午的時候夏林還真的就見到了傳說中的袁守誠,這人看上去也就四十來歲,身穿一件道袍,外頭套著個羊皮的襖子,看著的確是沒有什麼仙風道骨,但有一點夏林一眼就看出這個人不一般。
神光內斂,精氣畢現,雙眸特別亮,而且透著一種看破人間的感覺,這種一看就基本上可以斷定那是正經修行過的人,就算沒有法力這麼一說,那也可以稱之為高人。
他是被李世民帶來的,只是他見到夏林的瞬間卻是沒有上前打招呼,反而是愣在了那裡,手上撲騰了好長一陣子,嘴裡一直念叨著:「怪哉怪哉,世間竟有如此之事。」
夏林沒有去追問,因為他知道自己就算是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但李世民到底是與他相熟,於是便開口詢問道:「袁道長這話從何說來?」
袁守誠笑著擺了擺手:「世子不可言,不可言吶,若是泄露了天機,恐怕到時命數就要為之變換,不可言不可言,斷然不可言。」
果不其然,夏林猜的一點錯都沒有,袁守誠果然是什麼都沒說,只是全程他的目光都在李世民和夏林的臉上游弋,每次看他倆時的表情都帶著幾分意味深長。
然後神色說不出的怪異和擰巴,仿佛嘴裡含了一口粑粑,吐不出也咽不下,夏林能看出來這傢伙實在是憋得難受,於是就趁著李世民沒注意的時候湊到袁守誠的面前壓低聲音說了一句:
「怪了,世上怎麼會同時有兩條龍。」
袁守誠當時那一下如遭雷擊,而夏林看到他的表情只是擺了擺手:「逗你的,隨口開玩笑而已。你的台詞不新鮮了,隨便猜猜就能猜到。」
說完他背著手往前走去:「李世民,你要再拔我院子裡的花,我跟你沒完。」
「你這花生得醜陋,寒冬臘月的看著竟是張牙舞爪,不好看不好看。」
「你說它寒冬臘月不好看,那是你沒見它春風正濃時的花團錦簇。行了,我替花求求你,別拔了。」
李世民倒也是個吃軟不吃硬的玩意,他打了個哈欠然後搖了搖頭:「袁道長,此人好生無趣。不過今日看在是他做東請客的份上,咱們便不與他一般見識了。」
說罷,他拿手一杵夏林:「走啊,愣著幹什麼,道長餓了。」
「是他餓了還是你餓了?你說清楚一些。」
「都餓,難不成我還不許餓?」
「你配麼?你在這白吃白喝都多久了?識相的就拿出些錢來,我也不要你的,你就拿個三萬兩銀子把浮梁這邊的育嬰堂給修葺修葺,三萬兩對你來說不算多吧?」
夏林冷著臉攏著袖子說道:「不然你讓袁道長評評理,你一個西北大族的世子,帶著姐姐在我這白吃白喝不說,還要用我那珍貴的藥和物件救你姐姐的命,幾個月了一個子兒你都不掏,不像話。」
袁守誠垂著眼皮一句話不敢說,這會兒他已經看不清未來了,這倆人把誰得罪了自己將來都沒好果汁吃,倒不如現在就選擇沉默,沉默是今夜的昌江河,只有順勢奔涌卻不見浪花喧囂。
李世民當然不可能掏錢,於是就開始跟夏林掰扯了起來,但顯然夏林也不是省油的燈,最後兩人是以一萬兩成交但前提是浮梁的育嬰堂和善堂都要改名為李氏善堂來彰顯他們李家的善心。
對此夏林欣然同意,並直接叫來杜豐錄入縣誌說李家二郎李世民承諾每三年為浮梁擅長無常捐贈一萬兩,為感謝李世子慷慨善意,浮梁善堂特改名為李氏善堂。
這話把李世民給弄蒙了:「不是說好一次性的麼?你三年一捐是什麼意思?」
「你老婆孩子的生活費都從裡頭出,你放心虧不了你的。」
提到老婆孩子,二鳳終究是心軟了,他到底還不是那個冷血的唐太宗,他如今更是一個年輕的父親和一個對家人尚有餘溫的一家之主。
「可要是我沒那麼多銀子呢?」
「放心,你會有的。」夏林回頭看了他一眼:「西北有礦有地,你挖礦也好,放牧也罷,反正錢終究是會有的。」
「放牧?別鬧了,就那地界,養出來的羊都不夠自己吃的,想拿出去賣是沒門。」
夏林沉默了幾秒:「開春你就知道了,放心的幹了,二鳳啊,能不能起來可就看你這一遭了。」
「二鳳也是你叫的啊?要換做他人,你這與罵人打臉有何區別?」
「得了吧,你還吃不吃飯了?」
「飯還是要吃的。」李世民眼神立刻變得清澈了起來:「這飯若是不吃,人可耐不住了。」
雖然是鬧鬧哄哄,但李世民卻也記下了夏林所說的話,只是他搞不明白什麼叫開春之後就知道了?難不成大西北的荒漠還能長出牧草不成?那地方可是貧瘠的不行,黃河為什麼是黃的,那不就是因為這山野無林麼。
吃飯的時候,袁守誠要了夏林的生辰,夏林知道這傢伙要算什麼,倒也沒隱瞞就直接給了他,而他看到夏林的生辰八字之後,表情從凝重變成驚恐,拿出烏龜殼都快把那殼子給盤爛了,臉上的表情更是便秘。
「兩位,今日我就陪到這了啊,不是不懂禮數實在是今日天降大雪,我還要帶著東西去到縣裡的善堂中去慰問,所以便不相陪了,明日一早我便來尋袁道長。」夏林這會兒起身告辭:「還望多多擔待。」
「去吧去吧,你這也不知是演給誰瞧呢。」
李世民嘴上倒也是不饒人,而夏林笑呵呵的說道:「李世子生來富貴,倒是不知道困苦者如何生存,也倒是罷了,你也不過就是個凡人,未見過天下,罷了罷了。」
說完他轉身而去,李世民倒是被他給氣笑了起來,指著夏林的背影對袁守誠說:「袁道長,你看他!這人可當真是狂傲無禮的很吶。」
「世子。」袁守誠抿了抿嘴:「貧道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講便是了,我這一路看你都欲言又止的,憋得難受的很。倒不如現在就講出來與我聽聽好了。不告訴那廝。」
袁守誠笑著搖了搖頭,輕嘆一聲後說道:「世子,還記得貧道與我那侄子一同推演未來的結果麼?」
「記得啊,怎的了?」
「方才我重新推演了一次,出了一個大變數。本來鴻寶帝之後世上便只剩一條真龍,而如今卻憑空多了一條惡龍。那惡龍威猛,世子前路恐怕是危機重重。」
「你說剛才那廝是惡龍?我不信,他撐死算是個惡蛟,小小書生還妄圖成龍?那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世子莫要如此,天下之事難以明說,方才我已算過,他的命格灼星空而耀日,乃為破局之命。此類命格世間少有,在在他之前卻是未曾見過如此命格,世子還是要小心為上。」
李世民沉默了起來,換做他人的話,他早就大笑起身,但如今其實他也自信不起來了,怎麼形容呢,就如果非要這天下還有誰能讓他看得上,那必然就有夏林這人的位置。
整體來講李世民是忌憚夏林的,他的能力有點卓越,而且行為莫測,不像是別的人,總有個貪圖,而如今他其實看不出夏林有什麼貪圖?
好色?那算什麼事,就他的能耐,他都算是玩少了,而且玩的都不夠花,現在上到京城下到長安,那那幫老爺們都玩膩了常規的,就喜歡去找那些個十二三歲面容俊俏的小生,甚至當為雅好。還有一種就是專門去玩人家娘子的,這種更是叫人厭惡,李世民覺得出去玩很正常,但別那麼齷齪,哪怕花點錢呢,花點,花不了多少,為什麼非要玩這種齷齪的東西。
但夏林其實大伙兒都沒啥好說的,人家幫一百多個花魁贖身,只跟其中一兩個不清不楚,而且還說不準是誰勾搭誰呢,再往後就找不著毛病了。
拜託,想想人家的地位吧,這可是個寫作縣令讀作封疆大吏的人,他哪怕往下頭透露了一點自己喜歡什麼,那就等著吧,那些巴結他的人就會像鬣狗嗅到了肉一樣蜂擁而至,想盡一切辦法去腐蝕他,要錢給錢要女人給女人,酒色財氣他是一點都不會少。
看看現在到處都是的那些個官兒就能明白了,反正別人李世民不好猜,但他娘子的舅父,也就是高士廉家的田產……
說起來都叫人難以置信,七萬畝!
而且還是明面上的,其他人占據的山林田畝更是誇張至極,但他來夏林這之後卻是發現,這邊的田地居然不讓買賣,不是不讓誰買賣,是任何人都不能買賣,地是公家的,分派給農戶去種,以租代稅,這樣下來一紙契約三十年租賃,甚至還能免去爭奪之嫌。
這個法子是頂好的,但在別的地方就推不動,因為只有這浮梁是個新地方,原本都是荒地,墾荒之後才有的田地,但在長安周圍,那些個地早就已經歸攏到了各大家族豪強手中去了。
不過李世民還是覺得這個法子好,他甚至已經動了念頭去找尋一個地方按照夏林的模式自己弄一個西北小浮梁,依託自己與西域草原的關係,在那邊也做大做強一把。
而夏林似乎也一點都不吃世家那一套東西,怎麼說呢……反正夏林這人給他一種感覺就是——你讓我這麼幹,我就繼續幹下去,哪天你不讓我們這麼幹了,我就把你們全宰了。
他就是這麼一個感覺,畢竟其他的新銳官員上來之後沒多久,基本都會被豪門世家招攬,然後站隊。但夏林這都多少年了,別的都不用看,就看他對自己、對盧郡公等人的態度就知道,他把世家的人當狗呢。
除了對姐姐好一點,那還是因為他是姐姐的緋聞男友。
「袁道長,不如我們也隨他去瞧瞧,看看他是怎麼做戲的?」
袁守誠笑了笑:「世子請便。」
然後這個愛看熱鬧的李世民還真的找了個空檔跟著夏林一塊下鄉慰問去了,他到了現場才看到原來他們是真在發東西。
鄉里其實還有很多孤老幼殘的,這些人屬於典型沒用餓死活該的東西,但夏林卻是在鄉口上擺了一張桌子在那叫號,叫到的人就會上前去領取一套被褥、五十斤糧食、三斤臘肉和一些油鹽醬醋。
這些東西並不多,但要給那麼多人去分發,那可就不少了。而夏林還給了這邊的巡查御史一個非常嚴格的巡查計劃,就是每三天到各級鄉鎮裡去巡視,看看誰家生病了,誰家孕婦要生了。
醫學院,現在主要接納的就是小兒與孕婦,原本鬼門關里走一遭的孕婦到了醫學院中之後,保住命的人顯然多了起來。
而這可都是要花錢的,難怪夏林整天跟自己哭窮,現在看來這鎮上雖然賺的多,但花出去的也不少,的確是得哭窮。
「你這麼幹圖個什麼啊?圖萬民敬仰啊?」
李世民看著夏林在那全程監工發放物資,然後突然側過頭問了一句:「還是說你也想造反當皇帝在這收攏人心呢?」
「你啊。」夏林輕笑了一聲:「我既不圖萬民敬仰,也不要當皇帝。我是在完成我老師交給我的任務。」
「你師父?他給你什麼任務了?」
夏林背著手,聽到這話時卻換成了叉著腰的模樣:「站起來,不許跪!」
「昂?」
李世民愣了一下,旋即大驚,往後退了幾步,他腦子裡嗡嗡作響,他突然意識到夏林謀的不是皇位,他要逆天!
「你……」李世民的聲音甚至都有了顫音:「難啊。」
「當然難,但我相信總有一天。」夏林回頭看向李世民:「我跟你講啊,功成不必在我。」
「你太危險了。」
夏林垂下眼皮,輕笑一聲:「放心,我沒有這個能耐,我也就是個縣長的水平,再往大了去,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都說治大國如烹小鮮,我既治不了大國也烹不了小鮮,天下終究是有能耐者得的。」
李世民還是心慌慌的,他真的是慌了,夏林這句話什麼意思知道吧,就好像說一個人雄心勃勃的正要上去打擂台,還在台下的時候跟旁邊一個抱著劍的劍客聊天。
他問:「兄弟,你不上去比比啊?」
那劍客說:「不去了,謝謝。」
他還是好奇:「不上去比比怎麼知道不行呢?」
那劍客又說:「我不是為了比賽的,你看我這把劍沒有,誰是魁首我就殺誰。」
聽聽,聽聽這多嚇人,他在這苦心經營,又是內鬥又是準備起事又是打算匡扶宗室,旁邊一個人抱著膀子在那等著挖墳掘墓,誰家祖墳冒青煙他就去把人祖墳刨了。
「你這麼早跟我說,不怕我防備?」
「防備?」夏林仰頭看著天:「哎呀,滾滾洪流如錢塘江的浪潮,豈是人力可阻啊?你就是防備也防不住,我上手四個二加倆王,再加一套飛機,我明牌跟你玩,你又怎麼贏?殺了我?沒事,我的種子早就播撒下去了。有我沒我,他們也是要發芽的。有我,我給他們施肥澆水,他們長得快一些。沒我,他們艱難一些,但卻更加堅定。」
李世民這會兒也上了火氣:「好好好,好一個狂妄的書生,你想得倒是好,我就見識見識你到底有幾分把握能逆了這天。」
「我一分都沒有,我說了,功成不必在我。」夏林晃了晃腦袋:「我這麼跟你說吧。三十年,我五十歲那年,如果你我還活著,我定要叫你見見什麼叫日月換新天。」
「好!天底下已經沒什麼能叫我動心的事了,這三十年之約,我應下了。」
「行。」夏林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膀:「好好的造反好好的活,我要你親眼看見那一天。」
「行,就為了你這句話,我就是當狗也要苟活到那一日。」
兩人此刻皆為最當年的時候,指點江山、揮斥方遒,意氣風發之容貌如同初生之旭日。
不過李世民也知道夏林為什麼在這一畝三分地,他簡直比皇帝還受歡迎了,因為他是真的是瘋了,就根本不像是一個當官的人,可問題是他當官的手段該有的一個也不少,官場與百姓兩頭都不耽誤。
李世民這幾日都很認真的觀察了一下夏林的日常行為,他越是觀察他越是能發現此人的可怕,這廝每次看似漫不經心,卻可以仔仔細細的將每個地方發現的問題都掃入眼中。
然後回來就是抓起人來處理問題,他辦事情也簡單,就是給個日期,到日子這個問題和你,只能回來一個。然後人家辦好了事情,他就會去叫另外一批跟這一批有些不大不小矛盾的人回訪。
李世民覺得這不純他娘的帝王心術麼?誒!人家不這麼叫,人家說這叫監督制度。
回訪的人回來匯報,說沒有什麼差評,這件事就過去了,但要回來說下頭民怨沸騰,那這個辦事的人就下去了。
李世民說這樣弄不會弄到最後官官相護麼,這是最常見的。但夏林不慌,因為夏林還有一個絕殺法寶,就是駐留在這裡滿縣各個角落溜達的巡查御史。
他們就是靠挑刺兒攢Kpi的,要是人人都是今日無事勾欄聽曲,明日無事姑娘大腿的,三個月不到他們就得回京領死,因為曾明會辦他們,為什麼?因為夏林會告他們呀。
巡察御史三月無事,那可就不是無事了,那是他們有事。
曾明不圖財不圖色就圖個名,敢壞他的名,那就是要他的老命,誰要他的老命,他就先干誰的老母。
李世民這算是看明白了,夏林之前說的話純放屁,他他娘的還一個縣長的水平,這哪怕是放到金殿龍椅之上都是一把好手,左右制衡之術,里外互博之術,那是被他玩得明明白白。
直到有一日,年終休沐前的最後一天,李世民終於找見了已經空閒下來的夏林。
說出去都沒人敢相信,人家大佬放假都高冷的很,這廝放假之後直接應邀去河邊烤毛芋了。
邀請他的人里年齡最大的十四,最小的六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