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東邊不亮西邊亮

  第283章 東邊不亮西邊亮

  「嘿嘿嘿嘿……」

  吳寧叉著腰站在那直樂呵,但現在其實已經沒啥人顧得上跟她搭話了,畢竟這一上來就是「老林,你要老婆不要」,著實是一招剛猛有力的超級王炸。

  關鍵自家閨蜜看上去也挺滿意,畢竟少爺是個紈絝不假,但人家現在改了,看上去還挺有樣的。

  而林家老頭老太太也樂意,高興的很,漂漂亮亮的兒媳婦自己上門了,關鍵家門也不差,出身也乾淨,還知書達理,這樣的好事放在誰那誰不高興。

  至於吳寧,她的目的也達到了,只要能進入到這裡,那就能見著張仲春跟夏道生。

  人家徐小姐被帶去挑選首飾和綾羅綢緞,一臉茫然的少爺也被拽走了,就剩下了個沒人管的吳寧坐在亭子裡翻看擺在旁邊的自製《資治通鑑》。

  一開始還以為是什麼不明來源的書,但看了兩頁之後她整個人都震驚了,記事上起周威烈王二十三年一直到司馬晉,上下一千年的光景,不光有注釋還有考究出處,從史書到縣誌,事無巨細。

  她可從來沒見到過這麼牛逼的史書,不由得坐在那就看沉迷了進去。

  直到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將她嚇了一激靈。

  「好看麼?」

  轉過頭來,正巧見到夏林站在後頭,吳寧趕緊放下書嘿嘿的笑了幾聲:「好看好看,這史料是誰編的啊?好厲害的。」

  夏林坐了下來,拿過那本書指了指上頭的名字。在資治通鑑四個字下頭赫然就是兩個名字——編撰夏林、張朔。

  「啊……原來是你們編的。為何不見刊印呢?」

  吳寧這會兒已經沒有了之前那種輕鬆愜意的狀態,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畢竟面對真正的偶像,她心中多少還是有些忐忑。

  「史料能隨便刊印嗎?太史公沒點頭呢。」夏林笑著說道,然後展開扇子上下打量了一圈吳寧:「為了找我,你連自家閨蜜都給搭上了,看不出來你吳小姐也是幹大事的人。」

  「瞎說……」吳寧被戳中了心事,連忙否認:「我那姐姐不過就是因為見過林家少爺之後念念不忘……」

  夏林充滿不屑的笑了一聲:「幾時見的?」

  「就……就我扭了腳的那天晚上,在酒樓上。」

  「哦?那日酒樓之上共有男女七十六人,男子五十九人,女子一十七人,這十七人中可沒有這位妹妹。她從哪裡見的?」

  「你……」

  夏林的本能就是到一個地方先算人頭,然後默默關注在場每一個人的神態動作長相,他有過目不忘之功,這是兩世為人的共有技能,絕對不會記錯。

  正說話間,下人給夏林端來早餐,他也不客氣的吃了起來,吳寧坐在那尷尬的要死,被戳中自己本意之後的難受讓她如坐針氈。

  沒多一會兒老張也從後宅那邊溜達了出來,看到吳寧之後啊了一聲,接著也坐了過來:「你都抓到這來了?」

  「好你們兩個,可是真厲害。居然互換身份玩這種腌臢的把戲。」吳寧這會兒詞窮,只能挑起個頭兒反問起來:「你們好歹也是當世文豪呢。」

  夏林吃東西不出聲,老張卻只是挽起了袖子指著桌子上的兩個本子:「這裡有一本是浮梁書局的刊印本,一本是宣城書局的刊印本,兩本書放在你面前,你告訴我,哪一本是浮梁的哪一本是宣城的。你分不出來對吧,可能浮梁的更清晰一點,但你看上去本質沒有差別。」

  「我為何要知道它們是哪個是哪個呢?」

  老張一攤手:「對啊,你為何要分清哪個是哪個呢?」

  吳寧一拍手知道自己中了他圈套,這下好了她自己回答了自己的問題。他娘的……張夏雙絕到底不是吹出來了,這反應也太快了一些。

  以往吳寧是真沒吃過這種委屈,但此刻她動了動嘴卻發現自己竟找不出駁斥之理了。

  「天底下的事大多如此,裝糊塗比裝明白可難太多了。」老張輕輕搖頭:「多聽,多看,多做,少說,少問,少臆斷。」

  這會兒夏林抬起頭:「得了吧,你這個逼嘴能活到現在都算是福大命大,你還給人家講道理呢。」

  老張嗤笑一聲:「知易行難嘛,天底下最難之事,不就是知與行合二為一麼。若是我知皆為我行,那我不成聖人了?」

  夏林猛然抬頭:「我操……」

  「幹什麼玩意?」

  「你等等。」夏林抬起手:「你把這個提煉一下,精選一下,你還真的是要成聖人了。」

  「隨口一說而已,你這麼激動作甚啊?」

  「不是我這麼激動,你這已經摸到心學的邊了。這是入世之學吶。」

  然後他倆就討論了半個時辰的心學,吳寧坐在旁邊聽得腦袋裡頭一片空白,只是知道他們從老莊到孔孟,從諸子百家聊到三教核心。

  「那你說修道修道,何為道啊?你說不清楚嘛。」

  「這怎麼說不清楚?」老張眉毛一擰:「所謂道其實是人慾嘛,所欲者引人入道,你夏道生有夏道生的道,你貪財好色,所以你一定會走上一條貪嗔痴的道。修道其實本質是逆道,道家講究順勢而為、佛家講究扼欲修心、儒家講究天人合一,一個是順、一個是阻、一個是引。其實核心都差不多,就是控制自己無端的欲望歸引正途嘛。為啥自漢以來獨尊儒術,因為要是道家,他順著順著就雷公助我了,佛家……你覺得什麼佛能阻隔欲望,越阻欲越深,唯獨儒家它是引,給你引到另外一條道上去,你貪財好色,他跟你說這樣不對,你該為國為民,於是你就覺得為國為民是對的。」

  老張說完一拍桌子:「他媽的,貪財好色哪裡錯了!?」

  到這其實就已經不是夏林所能參與的內容了,老張這個悟性那是沒的說了,有時候簡單的幾句話他就能悟出新東西。

  但對旁邊吳寧來說就是一次大震撼,因為她讀書,但不精,她只知四書五經,懂的卻是別人的道理,書上說該如何,她就覺得本該如此。

  今天聽到張仲春的一番話,她心中如天磬長鳴,震得她耳清目明。貪財好色,錯在哪了?

  對啊,錯在哪了?

  錯的不是貪財好色,錯的是巧取豪奪、是淫人妻女、是不擇手段,貪財好色哪裡有錯,這是本心啊。

  人的貪圖就是本心,七情六慾就是人道。只有清楚自己的道為何處,才能真正的做到知行合一。

  哎呀……文豪就是文豪啊!之前覺得夏道生要強過張仲春,但今天看來這二人絕對是伯仲之間,根本分不出個勝負,甚至在學問思考這方面張仲春反而更強一些,夏道生更擅長處理實際的問題。

  雖然他兩人就像是鬥嘴一樣討論了一圈,但給吳寧帶來的震撼卻是顛覆性的,這導致她坐在那思考了很久。

  「我先回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吳寧站起身來,渾渾噩噩的走到一半突然回頭說:「我還能再來麼?」

  「又不是我家,你能不能來你問人家老爺。」夏林靠在那吃起了餅子:「我們又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吳寧鞠了個躬然後快步的回到了自己家中,然後迅速的把今天所得見聞記錄了下來。

  這轉眼可就到了第二天,吳寧又是大清早過來拜訪,這時天氣已經漸漸冷了下來,而今天的吳寧可是穿得格外正式,手上拎著琳琅滿目的東西。

  今天她來,不為別的,就是為了拜師。

  她昨天回家之後想了一整夜,今天她死活也要把這個師給拜下來,到時不光是跟姐妹們能吹個大牛逼,而且跟著他們也是能學到真東西的。

  為此她大清早就跟父親聊了老半天,父親拿她也沒法子,知道這個女兒任性,所以也只能任由她就這麼幹了。

  等到拎著東西的吳寧再次出現在夏林跟老張面前時,她把東西往桌上一放:「我要拜師。」

  夏林眨巴著眼睛抬起頭來看著她:「拜什麼師?你也要科舉啊?你科舉算欺君啊。」

  「不是,不科舉。我就是想學東西。」

  夏林聽到之後倒是哈哈一笑,指著老張說:「你還不如嫁給他算了。」

  老張一腳踩在他腳背上:「這等玩笑是不能開的。」

  吳寧垂著眼皮沉默了一陣:「也行。」

  「不行!」老張連忙擺手:「你別給我胡說八道,你聽這廝的話?你還活不活了?」

  夏林在旁邊笑,這虧了是少爺今天被老爺太太拉去徐家提親了,不然還真不知道該怎麼笑話吳寧呢。

  「那我就拜師,要不我就嫁給你,就這樣了,沒別的選。要麼你收我當徒弟,要麼我跟我爹說咱倆已經有夫妻之實了。」

  吳寧說著瞄了一眼夏林,然後態度堅定的看向老張。

  「哦!你看他一眼什麼意思?就是你訛不了他,就回頭來訛我唄?我就是好欺負的是吧?」

  吳寧沒說話大抵就算是默認了,夏林已經在那笑到捶桌子了,然後他趕緊擺手:「我不管啊,我什麼都不知道,只是我是沒想到老張啊老張,你個人模狗樣的東西居然幹這種事?她才幾歲。」

  「你!」

  老張咬牙切齒:「行,你去告訴你父親。」

  「好,我這就去。」

  吳寧真的就起身要往外走,只是她的腳步很慢,心中也焦急了起來,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快喊我……快喊我……快喊啊!」

  這會兒卻聽見了夏林的聲音:「等一下。」

  吳寧頓時心頭卸下萬鈞重擔,歡快的回頭:「答應我拜師了嗎?」

  「不是。」夏林擺手道:「回去跟吳郡守說,這個事定下來之後,婚禮爭取在年前辦,明年這時候差不多孩子就該出來了。」

  嗯?這不昨天自己說徐小姐的詞麼?

  吳寧抿了抿嘴,站在那也不再動彈了,她是真沒想到對面這麼扛折騰,自己都走到這一步了,他們還不肯往回退一步呢。

  老張這會兒終於還是開口說話了,他咳嗽了一聲:「收徒我就不收了,不過我們還在這裡會逗留一些日子,你要想學每日早晨就過來跟林少爺一塊學吧。」

  「真噠!?」吳寧激動的喊了起來。

  「哎呀,真噠真噠。」老張擺了擺手不耐煩的說道:「下次莫要用這樣的套路了,遇到我這種宅心仁厚的還好辦,若是遇到夏道生那樣的瘟神,他定然想著反正你都要誣賴他了,倒不如生米煮成熟飯。」

  夏林愕然轉過頭看向老張:「你他媽……」

  「你不就是夏道生麼?」吳寧側過頭帶著狡猾的笑容:「你親口說的。」

  「妙啊!」夏林在旁邊拍手大笑:「好好好,看來終究是有了對抗。」

  雖然不算正經拜師,但吳寧終究還是加入了學習小組,夏林仍舊每天過來上課,老張也日常與他發生爭執。

  不過這次唯一不同的就是這裡多了一個女版的老張,夏林覺得他們兩個的對抗賽著實精彩,不管是辯論什麼話題,雖然最終老張都是能贏的,但這個過程也堪稱困苦。

  不知不覺這可就到了年關,少爺在十天前成了親,也算是有家的人了,但因為要考學所以仍舊每天大清早就要起床看書。

  只是再也不出去女票了,什麼花魁不花魁的,基本上也斷了念想。而老張趁著這段時間算是閉關也跟夏林一起把自己的知行之說進一步的完善了起來。

  他們的日子算是也無風雨也無晴,平平穩穩的過著。

  但有一位老兄的日子可就不那麼好過了,那就是被拉去北方守關的小辰子,他一個人帶著一群老弱病殘孤守懸關,這地方別說外族士兵了,就是連條狗都不會輕易過來。

  即便真的是跟高句麗發生了衝突,除非是他們要行險兵,否則斷然不會挑這個危險的路徑過來。這地方與其說是防止外敵,倒不如說是防止內鬼走私東西過去。

  而隨著雁門關的關口開放,現在真的是狗都不從這叢山峻岭之中走私了,人家直接走關外路線名正言順的做生意。

  所以黃崖關這邊就成了一個人跡罕至飛鳥絕跡的苦寒之地。

  不過小辰子到底是小辰子,這地方苦雖苦,但他的能耐還是有的,他趁著天氣還好的時候讓這裡的守關士兵蓋起了連成片的房子。

  然後學著浮梁的別墅區那樣串聯起來燒鍋爐,這裡就不到八百人的規模,一個冬天下來也燒不掉多少煤,反而讓一直都苦守嚴寒的將士們算是過了一個暖和的冬日。

  「將軍,事情都安排下去了。明年開春之後,我們在關外也會弄一個商貿的場子,然後引周圍的百姓過去跟那邊的百姓做生意。」

  「嗯。」小辰子裹著毯子深吸了一口氣:「能不能想法子去聯繫一下室韋的首領,我想與他們的首領聊一聊。」

  「將軍,這個恐怕有些難,我們這是個小關口。」

  「草原王庭不是在攻打他們麼,你就去說我有法子遏制草原王庭的攻勢,若是遲疑的話,明年此時可就沒了室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