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恨與怕
「那李淵坐鎮西北,兵強馬壯,就算是您巔峰時遇見了也要頭皮發緊,更何況如今您為了京畿安危差不多也被連降了三級,手底下死活也拿不出二十萬人了。全部歸攏歸攏也不過就是十三萬出個頭,破虜重騎一萬編,在編不過二千三,就這今年還要退下來七百,只留兩千部。」
夏林坐在旁邊開始給老郭洗腦:「再看李家,以戍邊之名弄得倒是個兵強馬壯,長安、龍城兩地各囤十五萬兵馬,還有三千玄甲重騎虎視眈眈。您看如今這李家幹了什麼事?四處謀劃生意囤積資源,還有給那西域、草原免了稅,想想都覺得頭皮發麻。」
聽到這裡老郭的眉頭也皺了起來,他側過頭小聲道:「這李家承蒙聖恩,真的會反?」
「陛下還在,他家沒理由反,反了就是忘恩負義之罪臣,有負陛下之仁德,其他人是不會響應的。但咱們這是說一句,但凡是陛下有天不在了,那可就說不準了。雖然現在還沒正經立儲,但大伙兒都知道儲君是誰,臨安王嘛……咱們爺倆在這聊聊,說實話跟陛下差的不止是一個檔次,雖然我是他提起來的,但這天底下就沒有王爺信得過的人。」
夏林一番話倒還真是說進了老郭心坎里,他的確是忠誠,但要他效忠臨安王,他心裡還真有幾分芥蒂,那孩子小聰明是有一把的,這一點的確比四哥強,但大局觀和氣度上差了四哥十萬八千里。
老早就聽聞他打算收攏重騎,也就是不打算讓邊將配重騎兵,知道他是為了維持穩定,但這想法就跟開玩笑一樣,那些重騎都是他們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一個個都是死士,他說收編就收編,李靖的山海精騎、李淵的玄甲重騎、老郭的破虜重騎,三大立國之本,誰願意拱手讓出去?
「削藩嘛,小王爺是有點想法的,他是想加強皇權集中,削弱其他藩王。但問題就出在這裡了,內憂外患里的外患還沒解決,草原現在還虎視眈眈、高句麗還在秣馬厲兵,西域在幹什麼?西域在整合部族,完成一統。這個時候他去整削藩這一套。那不是給人送菜麼?」
夏林說到這裡長嘆一聲:「倒不是錯,這種分封藩鎮制的確是有問題,造反成本太低,歸入朝廷管轄也屬正常,但不是這個時候該乾的。現在冷不丁的這麼一來,那就是明晃晃的告訴天下人,朕不信任你們嘛。」
老郭摸著鬍鬚眯著眼睛在那思考,這會兒夏林則繼續說道:「郭爹,您自個兒來回切個視角想想,要是你是各路的藩王,你突然聽到說陛下要削你的權,你心裡是什麼滋味?再換回新君的角度,你看著這些藩王大吏一個個在交權的事情上磨磨蹭蹭不情不願,你又是什麼想法?」
「那不得壞事啊?」老郭一拍大腿:「真得壞事。」
「李家離得最遠,勢力最強,說他掌握整個西北都不為過。只要他家帶頭起兵,給個名義說是新君無道,兔死狗烹。天下諸侯八成紛紛起之響應,畢竟流水的皇朝鐵打的世家,到時大魏皇帝不就落得個周天子的下場了?」夏林盤著腿雙手撐著膝蓋:「郭爹,我跟您也不說些虛的,我這人談不上忠君,但我見不得生靈塗炭,兵災四起。我許是知道天下大勢可能非我等人力所能相抗,但還是那句話,盡人事聽天命。而且說實話,李唐斷不能容我,若是他家拿了天下,我只有兩天路可以走,一個是引頸就戮,一個是遠遁草原。去了草原,十年之內,我可就要入主中原的。可那也避免不了一場兵災,所以這是下策。」
「所以你怕的就是這個?」老郭眉頭挑了一下:「入主中原,你真能做到?」
「不是我吹牛啊,郭爹。我這一門派最擅長的就是農村包圍城市,只要還剩下點火苗子,分分鐘燃燒給你看。」夏林拍著大腿說道:「我在這是個五品破官,我去草原可就是一字並肩王呢。只要給我充足的時間和空間,再高的城牆也攔不住我,再多的兵馬也擋不住我。我能從漠北一路透到嶺南,再打個折返順便辦了高句麗收復東三省,甚至還能想想辦法把西域四十七國給全吃下,直接跟大食對上,波斯招惹我就滅波斯,羅馬牛逼我就干羅馬。」
老郭哈哈哈大笑:「什麼騾馬不騾馬的,你咋還自己往外編國家。」
「意思就是這麼個意思。」夏林躺在草叢裡頭:「但我不是那種胸懷天下的人,我就想當個太平犬。沒事摸摸漂亮姑娘的屁股,想法子開發點好吃的。至於我死了之後,天下成什麼樣,我不管,那自有後來人,反正只要我還活著,我就想安安穩穩的種地,誰不讓我種地我就把誰種地里。」
老郭伸出手來在夏林的腦袋上拍了一下:「小子,你這志向可大的很吶。老子也不管你那些,你爹我是個糙人,沒你那些個花花腸子,不過只要我還活著一天,你擔心的事就不會發生。」
「嗯,那當然最好。」夏林坐起身來:「所以我現在就是安穩的賺錢,種地。至於跟高士廉,那就只是逢場作戲,玩玩而已,你就別酸了。」
「我酸那個老匹夫做什麼,只是我擔心你與那人相處的時間久了,容易遭他侵染,變成第二個高士廉。」
「那必不可能,一個高士廉他吃過見過什麼吶,一個沒見識的老東西,老子變成他?他也配?」夏林啐了一口,臉上滿是不屑。
老郭也沒再說話,兩人在那坐到了傍晚時分才各自散去,夏林這會兒沒地方亂跑了,畢竟把新婚的公主扔在那自己滿世界溜達也不像個話,但老郭卻沒了束縛,畢竟這次是跟陛下一塊過來的,家裡的悍婦也不好說什麼,他就溜達到了足道工坊裡頭準備來一次盛夏時節的馬殺雞。
這剛一進門,正好遇到了滕王爺也在往裡頭走,兩人默契的相視一笑,背著手並肩而立。
「這次做個什麼項目啊?」
「聽說來了個開夏鹽浴,說是去濕氣,剛巧身上痒痒,來試試看。」
兩人簡短交流之後便各自洗浴去了。
與此同時,鴻寶帝這會兒正坐在路邊的一家小攤上吃著麵條,這家的蓋面那是極好,滷料都是西域過來的,那豬蹄子鹵得酥爛脫骨,雞蛋也非常入味,一根豬蹄一碗麵加上兩個滷蛋,這盛夏時節吃上一口是真的比那大餐舒服許多,還有那糖醋拌的青瓜,上頭加上一些辣蓼汁,酸甜辣在一塊,更是解膩下飯。
旁邊的田恩坐在那不敢吃,反倒是柴紹吃得那叫一個風捲殘雲。
鴻寶帝吃完碗中的面,轉過身看著身後長街上的行人,看了許久,突然說出話來:「哎呀,這夏日終究還是來了,夏日來了好呀,山中有兔水中有魚,倒是餓不著肚子了。」
他的話叫那開面鋪的老闆聽見,老闆遞了一碗清水上來,笑道:「這位老太爺說笑了,我們這浮梁多久沒聽見有人餓肚子了。除非真的是十足的懶漢,哪怕是老弱病殘再不濟也是有一口吃食呢。我那宅子後頭便有一個孤老頭子,老伴前些年死了,兒子去年也因偷竊入了大牢,他一個瘸腿的老頭在外頭可是要餓死的,但這邊官府里每個月還會給他送二十斤糧半斤的鹽巴,隔三差五還會送去些豆腐青菜,倒是比之前過得還好些。」
鴻寶帝聽完之後微微仰起了頭來,身子前後輕輕搖晃了幾下,然後便是感慨了一聲:「若是天下皆能如此該是多好。」
其實作為一個皇帝,他怎麼會不知道浮梁的模式根本無法向外頭發展呢,一個地方是不是能發展,因素可是太多了,但最關鍵的還是當地官員的態度以及周遭鄉老、宗族的態度。
他夏林在浮梁幹的事情,那在鴻寶帝眼裡就是叫割肉餵鷹,不斷的在用本該自己收攏起來的錢去飼餵那些商賈宗族,這樣人家的確是會跟著他做生意,但商人地位低不是沒有道理的,只要有一天夏林這地方無法給他們斂財了,這些人會第一時間棄浮梁如敝履。
到時也不知道那夏小子到底該是怎麼處置才好,不過鴻寶帝並沒有給他潑冷水的打算,只是想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裡,看看他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都說皇帝擔心臣子反叛,但不知道為何鴻寶帝從來沒擔心過夏林當叛徒,這是一種感覺,鴻寶帝一生憑藉自己的感覺避過了無數危機,臨到老來也斷然不會不信自己這最後一把。
鴻寶帝見過太多的眼神了,貪婪成性、不屑一顧、迫不及待……唯獨在那夏小子的眼裡看到的神采是不一樣的,那少年的飛揚,五光十色的遠眺,那種摯愛入骨的光是騙不得人的。
一個摯愛入骨的地方,他不會去毀了它。
這正思索著呢,就見前頭不遠地方有人給麵攤老闆送來了剛出鍋的芝麻餅,一掀開外頭的罩子,裡頭一股子奇香就涌了上來,老闆將這餅子放在一旁的盤子裡準備售賣,這邊則拿出銅板跟那送餅子的小伙兒結帳。
這下鴻寶帝忍不住了,他拿起一塊餅子:「店家,我拿一塊,你記得帳。」
「老太爺您吃便是了,一個餅子值什麼錢呢,不打緊的。」
鴻寶帝拿下還有些燙手的餅子,吹了幾下便放入口中,一口餅子下去便是那種酥脆濃香,裡頭還包著糖,糖漿子燙嘴,他不得不趕緊喝了一口麵湯。
「哈哈哈……舒坦了。」鴻寶帝三兩口吃完一個餅子,側過頭小聲說道:「田恩啊,這個餅子你打聽一下,到時候弄個會做餅子的匠人去宮裡,我是真喜歡這一口。」
「好嘞,奴婢明日一早便去張羅。」
衣食住行,這四個基本的民生分類就能體現出一個地區的基本富裕程度,一個入目都是土胚房的地方,就不可能有什麼好吃的東西,更別提衣裳和馬車了,鴻寶帝年少時遊歷山川,見到過那種一家人共用一條褲子的,誰出門誰穿。
當時他人都在笑話,唯獨他笑不出來,因為若是有法子誰願意如此呢,那不都是窮鬧的麼。
而浮梁縣這邊,似乎每一個方面都做的很好,雖然這裡的人口已經僅次於洪都府成為江南道第二大人口聚居區了,但大伙兒似乎都有自己的謀生之道。即便是那些個沒有一技之長的人,也能在這賣個力氣,拉個車掃個地也能混上一口吃的。
正在鴻寶帝坐在那思考的時候,突然見到一個老頭兒從他面前走過,他越看越眼熟,連忙起身走上前仔細這麼一看。
「唉?十常?」
鴻寶帝叫了一聲,那老頭轉過身來也是仔細的看了一圈:「唉?殿方?」
這老頭是誰啊?正是那冬娘從終南山中請出來的藥王爺孫思邈。他比鴻寶帝大個十歲,兩人早些年就相識相交,關係也頗為親近,從鴻寶帝登基之後便給孫思邈封了一個藥王。
這可不是一個稱號而是正經的王爺,雖然沒有封地,但卻享著王爺的待遇,去年孫思邈還去了一趟京城為鴻寶帝瞧病,這沒想到會在這浮梁縣再見面。
「十常你來此地作甚?」
孫思邈朝鴻寶帝拱了拱手,然後讓出了一個身位:「應我這師侄之邀,來這地方主持個叫醫學院的地方。師侄說這地方山好水好風光好,我便是來了,倒是沒想到在此遇到你了。」
冬娘在後頭歪著頭看著鴻寶帝,而鴻寶帝則笑盈盈的問孫思邈:「醫學院?是何地啊?」
孫思邈這會兒搖了搖頭:「不太清楚,我這師侄嘴巴不利索,講不明白。明日打算去問問這的縣令。」
「莫要等明日了,今日我便將他抓出來。你且等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