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天命?哪有什麼天命

  第199章 天命?哪有什麼天命

  夏林要從關內轉院到洛陽去看病,這種要求誰會拒絕誰能拒絕?關內的上下官員那是恨不得求爺爺告奶奶的把他給送走,現在他主動要走,沒點炮仗那已經算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

  他走的那天,雁門關內的大小官員來的可全乎了,又是給備車又是給裝東西,那是生怕他中途什麼玩意沒帶再折返回來,甚至還派了專門的護衛隊全程護送他返回洛陽。

  這一趟雁門關上下那真是被折騰的夠嗆,鹽漕衙門跟河道衙門被查了都算是小事,畢竟大部分人接觸不到這攤買賣,但道里度支衙門下令各個衙門開始自查帳目這一點就讓他們渾身難受,這一趟估計最少三四十個人要被處置。

  甚至這個瘟神還把鎮守北方門戶的倆大佬都弄得一肚子火氣的殺到中樞去了,現在看起來是沒什麼事,這回來之後不折騰他們下頭的人才有了鬼呢。

  所以現在瘟神要走了,他們就差載歌載舞夾道歡送了。

  「河道衙門的事你不管了?」

  「管啊,我這不養傷呢麼,傷筋動骨一百八十天的,傷好了我還查。」

  在車上時老張好奇的問了一句,而夏林的回答讓他笑出了聲來,兩人十分默契的沒有繼續往下說,但同車的冬娘卻忍不住的問了出來:「可是你明明沒有受傷啊,為何不繼續查下去?」

  夏林看了她一眼,老張也看了她一眼,然後兩人對視一眼卻一起爆發出了快樂的笑聲。

  這個笑倒是弄得冬娘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句話說錯了。

  不過夏林倒是好心,他很耐心的給冬娘做出了解釋:「這天底下的事啊,有些事適合一辦到底,有些事則適合半途而廢。我給了他們一百八十天悔過自新的機會,就看他們能不能把握住了。」

  「可是這種事為何要給機會?那些人難道不是貪贓枉法之人麼?」

  夏林看著冬娘眼睛眨巴眨巴著,突然感覺跟這一根筋的人溝通著實有點累,要不說還是唐小姐聰明,聽到夏林假裝受傷之後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了,但冬娘顯然不具備這種職業素養。

  這會兒老張一邊在隨身的麻袋裡掏雁門關的特產一邊笑著說道:「這個案子沒法查,查下去整個大魏都要亂了。一個雁門關虧空就達到百萬兩,全國上下的虧空可能達到五六千萬兩,這筆錢沒人能吃得下去。」

  「那錢呢?」冬娘滿臉的好奇:「都虧空了那麼多錢,不就是被人吃下去的麼?」

  「唉。」夏林這會兒長長的嘆了口氣:「不否認裡頭一部分的確是被人吃了,但大概撐死也不過是二十分之一。剩下的大部分的錢都會被攤派到各個角落上去填補窟窿,比如歙州要修一座橋,這座橋工部給的預算是五千兩,當地的刺史把這個工程給了自己的小舅子,橋建到了一半,發現五千兩花沒了,想要建完就還要三千兩,這三千兩的窟窿從哪來?就只能是從衙門先支出來,到了年底一核算,衙門赤字了,衙門是不能赤字的,所以這個窟窿戶部是要補上的,戶部的錢那也不是張嘴就來的,是要到國庫支的,年頭你計劃報了個三千萬兩,年底發現全國上下花了能有五千萬兩,這兩千萬的虧空怎麼辦?是不是得找地方填補進來?」

  冬娘點了點頭。

  夏林這會兒繼續說道:「所以這個河道衙門就是專門弄出來填補虧空的。你要說這虧空的錢去哪了?當然是各地官商的手裡,大部分還是在商人手裡最終流向了小商人背後的門閥世家手裡。」

  「這個事於是就變成了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但你裝不知我裝不知,陛下知道不知道?他當然知道,百官知道不知道?也當然知道。但這個事怕就怕在有人抖落出來,一抖就是一大片,你去抓就是亡國,你不抓就是城頭變幻大王旗。」夏林拍了拍大腿:「就跟你打個比方,現在的大魏就是一座糞山,你不去動它,它就安穩的立在那裡,可你要去清理它,它當場崩給你看。糞潮洶湧之下,沒有一個人能倖免,不管是蹲在糞尖尖上的皇帝還是在下頭努力搬糞的屎殼郎都沒有了差別。」

  老張在旁邊咂摸了一下嘴:「你這比方也太噁心了,但倒是貼切,那些世家官吏就是屎殼郎,他們雖然在搬,但其實想要搬空還是需要些日子的,這會兒大魏最怕的就是一場不明緣由的屎崩,真查下去別說是夏林了,就是皇帝的親兒子都只能滾去瓊州挖生蚝。」

  聽到這冬娘算是勉強明白了一些,長長的哦了一聲:「所以你也不敢繼續查了對吧。」

  「不敢倒不至於,是不能。人在官場你可以橫衝直撞,但得給彼此留點體面。你得不停的斗,但差不多的時候你得收,不然撕破臉誰都沒好果汁吃。我要的是達到我的訴求,他們心裡大概也是明白。」

  夏林說完之後就半閉著眼睛靠在了那裡,表情倒是非常自在,而老張則笑呵呵的說道:「所以你算定了你一定能官復原職對吧。」

  「不然呢?誰敢再讓我掛在外頭溜達?」

  之後兩人就沒有再說話,而在他們還在前往洛陽的路上時,陳指揮使就已經來到了金陵城。

  這大朝會還沒開始,陳啟就已經站在了鴻寶帝的面前,那叫哭得一個傷心,恨不得把這些年的委屈全部都抖落出來。

  「陛下,臣跟隨陛下足足二十有七,不念功勞也念苦勞,若是陛下覺得臣已無所作為,大可以一道金牌將臣貶斥回鄉里當個農人,臣斷然不會有半句怨言,可是如今他們卻不給臣留下半條活路啊。」

  陳啟說著說著,突然噗通一聲跪在了鴻寶帝的面前:「陛下,您索性將臣賜死吧!陛下……」

  這會兒鴻寶帝剛剛生了場病,這風寒感冒剛剛痊癒,人還有些虛弱,這早晨剛吃了一碗小米粥,人正迷糊著,突然一個封疆大吏跑過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跟他說請賜死……

  這會兒鴻寶帝都還沒反應過來,所以只能轉過頭看了一眼田恩,田恩輕輕搖頭,然後湊到鴻寶帝耳邊小聲說道:「手下的探子還沒能返回,但聽說那夏道生就在河東道。」

  聽到夏道生三個字,鴻寶帝一下子就支棱了起來,看這陳啟的樣子八成是被那夏道生折騰的不輕啊。

  於是他立刻起身走上前親自攙扶起了陳啟:「陳愛卿,你這是?」

  「陛下……」陳啟五十歲的人了,哭得那叫一個滿面桃花開,一說話鼻涕泡都冒了一個出來:「臣活不下去了,陛下。」

  「快快快,田恩給臣愛卿拿椅子來,叫他好生坐下說。」

  不過這次陳啟卻死活不敢坐,剛被扶起來他又跪了下去,仿佛是有天大的委屈一般,接著就那麼匍匐著把這些日子所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說到夏林從使者之死查到河道衙門的時候,鴻寶帝心裡都咯噔了一聲,但接著當他聽到夏林被刺殺時,卻是勃然大怒了起來。

  「刺殺欽差?」

  鴻寶帝難以置信的問道:「可是當真?」

  「千真萬確啊陛下,那刺客一共兩人,一人已被擊殺,另外一人臣已經將她安置在刑部大牢之中。陛下啊陛下……這哪裡是刺殺欽差,這分明是要了微臣的命啊,陛下!」

  「好了。」鴻寶帝一甩袖子:「你莫要哭了,哭得朕煩躁,起來說話。」

  陳啟的眼淚瞬間收了回去,回了一聲「哦」之後便站了起來。

  「那夏道生如何了?」

  「他並無大礙,只是對外說是遇刺受傷需休整一百八十天,還要臣……臣……」

  「說!」鴻寶帝這會兒的耐心也變得不好了起來:「你陳啟幾時候變得如此婆媽?」

  「陛下,他還讓臣對外說刺客傷到了他那裡,恐以後便生不出孩子了。」

  鴻寶帝還在品味這句話,田恩突然在旁邊嘿了一聲笑出了聲來。鴻寶帝側過頭看向田恩:「你笑什麼?」

  「陛下,我是笑那夏林好生兒戲,這等話也能說出口。」

  「他?」鴻寶帝眼珠子一轉:「他恐怕不是因為兒戲才說的這話。陳愛卿,你繼續講下去。」

  陳啟拱手繼續說道:「如今在外頭說起來就是他受了重傷,無法繼續偵辦案子,等傷愈之後方能繼續查案。」

  「這個滑頭東西。」鴻寶帝這會兒倒是坐了回去:「朕知道了,明日便是大朝會,現在說這些倒也不合時宜,你且先去休整片刻,五日後的早朝再來商議。」

  今年的大朝會沒有往年的熱鬧,因為江南、嶺南兩道還在打對抗賽,河南道也清理了一大批官員,李靖、李淵等人也在駐守邊關,所以整體來說都比較平淡,還要等事情都解決之後才能恢復正常。

  不過就在這期間,雁門關的消息也陸續流傳回到了京城裡。就在大朝會結束的頭一天,高士廉剛剛回到府中打算歇息,外頭的心腹突然跑了進來:「主上,雁門關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

  「河道衙門遭查了。」

  高士廉翻了個白眼,讓婢女為他寬下朝服,換上了居家的便服,嘴上卻不屑的說道:「年年被查,有何稀奇?這也值得你如此驚慌失措?」

  「主上……是那夏林夏道生在查河道衙門。」

  這剛拿起茶杯的高士廉突然頓住:「他在查?查得如何了?」

  「倒是……就查了個鹽漕衙門虧空了一百萬,河道衙門還沒正經開始查,他就遇刺了。」

  哐當一聲,高士廉手中的茶杯落在了地上,他三步並做兩步的走到心腹的面前,雙手揪住他的領口將他生生提了起來:「遇刺?誰幹的?誰!?」

  朝堂上誰最不想夏林死,那必然是高士廉,因為這會兒夏林不管是怎麼死,他都必然要陷入巨大的被動,被刺都不行。如果夏林查下去,他反倒是不擔心,因為這裡頭包括他的靠山們都躲不開避不掉,沒有靠山的夏林不過就是個任憑拿捏的小癟三,但他偏偏不能出事,一旦出事就必會有人在此做文章。

  「是……是戶部左侍郎……」

  這親信都沒說完,高士廉甚至一隻腳的鞋都還是趿拉著就匆匆跑了出去,他二話不說就直奔向了戶部時侍郎的家中去了。

  打開門,時侍郎還驚愕這高相怎麼還親自拜訪呢,正準備說一套恭維話,卻迎面遭了高士廉的一腳,當時時大人正拱手鞠躬呢,這一腳算是正中面門。

  同時時大人也被一腳踢翻了出去,摔倒在了地上,痛呼了一聲。但他不敢怠慢,連忙起身卻還要賠上笑臉:「高相……您……」

  「混帳東西,你真是個混帳東西。是你叫人去刺殺欽差的?」

  「欽……欽差?什麼欽差?」

  「雁門關!夏林!」

  聽到夏林的名字,時大人算是想起來了,他愣了片刻之後臉色頓時煞白:「欽……欽差?我以為……我以為就是個普通御史。」

  「你連查都不查!?」

  高士廉瞬間暴怒,他此刻只想拔出利刃一劍把這個蠢貨給透了,但將要拔劍之時卻感覺一陣頭暈目眩,差點就一頭栽倒在地,好不容易緩過來之後他指著呆愣在原地的時大人:「你……你……你!」

  「高相……高相啊,我是真不知道啊。」

  時侍郎頓時跪在了地上一步一步的挪到了高士廉的腳下,哐哐磕頭:「高相,您看在我跟著您多年的份上,一定要救救屬下啊!」

  「救?我都要被你害死了,這還如何救?」

  高士廉扶著旁邊的一顆桃樹坐在了石凳上,胸口極速的起伏:「廢物,都是一群廢物,我怎麼就養了你們這群廢物!」

  過了好一會兒,高士廉不愧是高士廉,他站起身再次一腳將時侍郎踹翻,然後抿著嘴說道:「你準備準備,稱病辭官。那刺客不知是你吧?」

  「那是自然不知。」

  高士廉點了點頭:「剩下的事情我去打點。滾!莫要讓我再看到你,有多遠給我滾多遠!」

  「多謝高相救命之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