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哎嘿嘿

  第168章 哎嘿嘿……

  站在小小的檔案室里,外頭那叫一個冷風嗖嗖,夏林跟安慕斯兩人則靠在那大眼瞪小眼。

  夏林還好,身上穿得極厚,屁股上還有個軟墊,但安慕斯可就慘了,因為擔心把官服撐得變形所以裡頭只穿了一個小單棉襖,這會兒凍得在那嘶嘶的喘氣。

  「傻孩子。」夏林指了指檔案室為了防灰塵的毛氈子:「用那個,你這樣今天晚上肯定凍死,外頭可有零下十三四度呢。」

  安慕斯聞言回頭看了一眼,然後搖頭道:「不可,那是朝廷的東西,拿不得。」

  「怪不得你這個傻卵會吐血,這不鑽牛角尖麼,你又不把它帶出去,你怕個屁。」

  夏林走過去扯下了那防塵的氈子扔到了安慕斯的身上:「你小子官倒是挺大的,腦子不懂變通,你這虧了是在當今皇上手底下,要換個皇帝你都活不到今天。」

  安慕斯沒有搭理他那亂七八糟的話,只是本能的將毛氈子裹在了身上,這會兒倒是也顧不得乾淨不乾淨了。還別說,嘿……這氈子裹上之後的確是不冷了。

  等他回頭看夏林時,正看到夏林在那翻箱倒櫃的找著什麼,於是安慕斯帶著呵斥的語氣問道:「這機要之地你怎的亂翻?」

  「傻卵。」

  夏林甚至都沒解釋直接就是罵了一句,然後繼續翻找了一陣,接著就在一個不起眼的柜子下頭翻出了一個罈子,打開之后里頭竟裝著用油紙包著的工程……酥餅。

  酥餅拿出來,他甚至還找到了儲水的水壺跟生火的爐子和茶葉三件套,然後就這麼開始在這燒開水泡茶了。

  這個操作看得安慕斯是目瞪口呆,他甚至很是不解為什麼這人就能從那些個犄角旮旯的地方掏出這麼多東西出來,甚至連那兜子煤都讓他找到了。

  夏林把窗戶推開了一點,扯過一個毛氈子披在身上一邊哼著歌一邊在那生火燒開水,旁邊的安慕斯看了老半天這才讓自己的好奇心壓過了面子,湊上前問道:「你是如何知曉這裡有東西的?」

  夏林扭過腦袋看了他一眼,然後繼續等水開:「你一看就是家裡有能耐直接去當的官吧?」

  「並非如此,我是鴻寶十年的狀元!」安慕斯揚起下巴一臉驕傲的說:「可不是憑家中才當官的。」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夏林拿出杯子倒上茶水遞給他一杯:「喝點茶吃點餅,明日都不知道能不能出去。」

  「你還未回答我呢,為何能知道這些東西的存在。」

  夏林對這種死鑽牛角尖的人那是真的腦殼疼,他嘆了口氣:「案牘室內避風避光,夏日悶熱冬日陰冷,那些掌案的小吏整日坐在這裡,夏日還好說脫光了便是,可冬日就難過了,若是沒有一些碳火取暖,恐怕是難以堅持。再加上這屋子也需點火祛濕驅蟲,所以一般都會配備炭爐,春日祛濕夏日點艾草雄黃驅蟲,到了這冬日,自然也就成了案牘小吏取暖用的東西。那光坐在這取暖也是無趣,於是便會有人帶些食物,光吃餅會口渴,於是便有人會拿上壺子燒些開水,這有壺有開水了,那不帶點茶葉倒也說不過去。所以找到餅子便能找到壺子,找到壺子就有杯子,有了杯子這必有茶葉。」

  這一通分析下來倒是把這死腦筋的安慕斯給整得有些不自信了起來,他倒是真切的不知道這裡頭的奧秘,但光聽著就覺得很玄奧。

  「你倒也不用詫異,就像乞丐想著皇帝種地一定會用金鋤頭,有那皇帝會問饑荒時災民何不食肉糜。彼此之間不知道對方存在的事情太多了,大多只能靠猜想,你沒有坐在這種地方值過班便不知道在此值班之人的難處。」夏林捧著茶杯喝了一口,然後還吃了一口芝麻餅,雖然沒有剛出鍋時的脆生,但寒冬之夜能吃上一口也算是享受了:「不過你也不用自責,這再正常不過,上下不通是大部分朝堂的弊病,這個根本原因就是選拔機制的問題。」

  「哦?為何如此說?願聞其詳。」

  這廝也算是個奇人了,不過也正常學院派的都這樣,夏林在來這邊之前認識不少學院派認死理的,那要是犟起來真的沒法說,簡直可以用倔驢來形容。

  不過這閒著也是閒著,一個人喝茶怪無聊的,夏林就跟他聊了起來:「自有科舉以來,本意便是由下而上,破除門閥推舉之制,一開始的幾年的確頗有成效,大魏三百年國祚靠的便是這前三代的科舉。但到了如今,科舉也漸漸淪為了笑柄,你是狀元難道是因為你聰明?那是你家的資源好,能給你像填鴨子一樣填得滿滿當當,再加上你運氣好,剛好那年的主考欣賞你。真要讓你放到下頭你,你知道五穀怎麼分麼?你又知道如何跟那些渾身污泥大字不識幾個的老農交談麼,你跟他們之乎者也?跟他們張嘴法度閉嘴國朝?人家一鋤頭給你帶走。」

  「那你說該如何?」

  面對安慕斯的問詢,夏林只是呵呵的笑,但卻沒有說出口來,畢竟有些話不能說,說了就殺頭,鴻寶帝來了都保不住他。

  這不知不覺之中時間已經行至深夜,外頭風雪漸漸大了起來,老遠就能聽見雪壓松柏的動靜怪嚇人的。

  這會兒夏林蹲在那正在給安慕斯講畫皮的故事,正好說到「那太原王生趴在窗口這麼一瞧,正見醜陋兇惡的鬼怪在畫一副人皮」時,敞開的窗口一陣陰風吹過,台上的蠟燭瞬間熄滅。

  那安慕斯竟無端驚叫一聲,死死攥住了夏林的胳膊。而夏林一把甩開了他的手,嫌棄的說道:「你狗日的王世充的劍你都不怕,怕個畫皮的鬼是吧?」

  安慕斯倒吸一口涼氣,裹緊了氈子往火爐邊上靠了靠:「王世充的劍能傷我的人,我不怕,我知世道還有公理。這畫皮的鬼他不講道理啊……」

  「哈哈哈哈……」

  夏林笑得前仰後合:「你還真是老母豬帶胸罩,你一套又一套啊。」

  這會兒倒是安慕斯長嘆一聲:「也不知道要關我們到幾時。」

  「他關不到幾時的,你放心。等他想明白過來,就會把咱們放了。」

  安慕斯這會兒詫異的問道:「那你圖個什麼?為何要如此激怒他?」

  「因為啊。」夏林皺起眉頭輕聲說道:「我要給人報仇。」

  「給誰?」

  夏林指了指被攥在安慕斯手中的卷宗封袋:「裡頭那個被馬撞死的人。」

  聽到他的話之後,安慕斯也有些驚愕,看過卷宗的他知道被那蒙縣令之子撞死的人不過就是個無親無故的女子,為了這麼個人得罪河南道的指揮使,這怎麼都說不過去。

  看到他的表情,夏林抱著膝蓋帶著蔑視的笑容前後搖晃著,安慕斯也注意到了他的表情,於是便問道:「你為何一臉輕蔑。」

  「你這傻卵是不是挨罵沒夠?非要我說出來?」夏林這會兒就有點不耐煩了:「你還說自己是個狀元,精通法度。我真是對大魏的官很失望了。」

  「願聞其詳。」

  碰到這種天真又帶著點弱智的逼真的是沒辦法,於是夏林只好嘆了口氣後才開口問道:「我問你個問題,古往今來什麼時候才算是王朝衰敗的標誌或者稱之為分水嶺。」

  安慕斯仰著頭想了想:「橫徵暴斂、君王無道。」

  「你媽的,整天就擱這唱高調,起大譜。什麼叫橫徵暴斂什麼叫無道?說不出來了吧,充其量就是個荒淫啊、不理朝政啊,哎呀都不是。我告訴你吧,國朝衰敗的原因有無數,可能是天災橫行可能是官員貪腐可能是皇帝昏庸,但歸根結底只有一個,那就是不把百姓當人,不管是被動不當人還是主動不當人。明白吧?而怎麼才顯示出不把百姓當人呢?就是從你這樣的人開始。」

  「我?」

  「就從你一臉不解我為何要給一個被撞死的報仇而不惜得罪一方大員時,這個時代就註定要走向混亂了,無非就是早一點晚一點。你,安大人,在牢房裡指著鼻子罵我無視法度的人,自詡清流猛士,視死如歸。但你近乎是本能的認為那個被撞死的女子的命,不是命。她在你眼裡與一條野狗一頭豬是沒有區別的,所以你才會驚愕、不解、詫異、好奇,甚至還會問我為何發笑,為何發笑?當然是為你那被狗吃掉的良心和讀到狗肚子裡的書發笑。」

  安慕斯像一尊雕像一樣坐在那,被夏林怒噴一頓之後他腦子裡一片空白,一邊是責怪自己為什麼又要去招惹這個逼,一邊卻在被自己的良心反噬。一時之間如同萬蟲蝕身,痛苦難耐。

  當他開始意識自己真的如同夏林所說的那樣開始漸漸麻木的時候,痛苦就翻湧起來了,緊接著就是慚愧和羞恥。

  一時之間安慕斯面色通紅,眼神躲閃,竟不知該怎麼跟夏林繼續說下去。

  「小安子啊,你個法師就要記住一點,那就是人命大過天,殺人償命才是天經地義,而這殺人者你不要去看他到底是幹什麼的多高的權威,只要他無端的殺了人,那就需要償命,至少被發現之後是如此。當你開始在腦子裡盤旋說為了某個人而覺得不值時,你就已經髒了呀。」

  「別說了!」

  安慕斯輕聲念叨著:「我已經知道了。」

  「所以別說是這王世充了,就是高士廉來了,哪怕他宰了我,今天我也要把這牙關死死鎖住,你不是信天地之間還有公理麼,那你也得咬死這口牙,哪怕是咱們真死在這裡了,史官也會給你我記下一筆,千百年後孩童課堂上課時便會在書上讀到——鴻寶十六年冬,御史夏林、刑部法師安什麼什麼於洛陽偵辦殺人案時遭王世充殺害。後世的某個法學院的正門口會有兩尊雕像,一個是拿著卷宗的你,一個是拿著筆的我。」

  「啊?」

  安慕斯聽完之後腦子裡仿佛有了畫面,未來法家學堂之外的雕像之中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一手持法典一手持令牌,如同怒目金剛一般站立在那,每逢考試之時學生們紛至沓來祈求自己能順利考過……

  哇!那種感覺,簡直如同升仙了一般,此時此刻生死仿佛也沒那麼令人擔憂了,甚至恨不得現在就被突然衝進來的王世充一劍攮死,那樣他的血肉就會永遠與法家的精神融為一體,永世不會分離,法典之上永遠會有他的一席之地。

  「好!」

  突然而來的咋呼生生把夏林嚇了一跳,他側過頭看了一眼幾乎魔怔的安慕斯:「你有病吧?」

  這會兒只見安慕斯滿面紅光,攥著卷宗的手骨結髮白,好像在暢想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唉!回魂了老兄。」

  被夏林一嗓子喊了回來,安慕斯的呼吸變得急促了起來,他腦袋一側,凶神惡煞的問道:「王世充在哪!讓他殺了我!」

  「你冷靜點……」

  而這時,這王世充正在跟手底下的謀士商量這左右而相同時派人來這裡搞一個縣令的深層次意思,突然就感覺心中一陣悸動,一股涼意從尾巴骨升騰了起來。

  「指揮使大人,眾所周知這左右二相向來不合,但今日他們各派一名官員去往洛陽,這裡頭恐怕有蹊蹺。」

  「放你媽的屁幹什麼,誰不知裡頭有蹊蹺,可到底是什麼蹊蹺?」王世充坐在那揉著太陽穴:「高士廉也好曾明也罷,為何非要過來為難我這個外放的官員?」

  謀士眼珠子轉了幾圈:「之前那巡察御史就已經把洛陽搞的是烏煙瘴氣,我還以為是路過的御史來撈些油水,可連續數位縣令落網,如今看來這是在斬王大人的臂膀。」

  聽到這裡,王世充用力的捶在了桌子上:「高士廉,我艹你媽!」

  想那王世充也是出生於書香門第,但多年軍中生涯讓他多少也沾染了一些粗鄙的毛病,而這次他也是真的氣急敗壞了,索性一咬牙:「好!高士廉,那咱們就斗上一斗!」

  今天就先更一章了,白天實在沒空了,家裡大掃除……唉,家沒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