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並不安定，因此李正景選的安定帝，心中也難以安定。

  如果正景仙尊是一位修行了上千年的老怪物，或許會讓安定帝認為，他是深不可測的古老存在，不敢有半點敵意。

  但是正景仙尊太年輕了，年輕到可以讓安定帝認為是同齡人，從而產生一種對方可以做到，自身也未必不能做到的感覺。

  「朝聞道，夕可死矣。」

  安定帝微微閉目，吐出了口氣，低語道：「我記得這句話，是正景仙尊年少時，在京城所言，也正是因為這句話……當初的建安侯，才選擇送他前往羽化仙宗，修行道法的罷？」

  只是誰又能想到，短短數年光景，便造就了一尊可以動念之間，毀天滅地，堪比古老仙神的強大存在！

  這樣的人物，曠古絕今！

  但如今他也將擁有這樣的希望！

  「那就進行籌備罷。」

  「反正是要搬遷中州之外，終歸是要興師動眾，只要處理得當……雲空山方面，會認為大周王朝在積極配合搬遷之事，不會懷疑是要起兵討伐！」

  「只要能讓朕一步登天的物事到了，便是起兵之時。」

  「若是長久不到，那朕就乾脆搬遷中州之外，也不影響。」

  安定帝這樣說來，道：「在此期間，方印國師與李普，我會命人暗中監察，但不會對他們出手。」

  這太監含笑點頭，應了一聲是，旋即說道：「神尊會在三日之後，送來寶物。」

  神尊！

  如今天界之中，被稱之為神尊的存在，是當今舊神一脈的領袖！

  五行造化樹，凡塵之間一株靈藥，陰陽圓滿之後，堪稱大妖，然而得獲先天雷神之位，便凌駕於人間之上，成為了近乎於真仙的強大存在。

  也就只有舊神一脈的神靈，傳下神位，才能讓一個凡夫俗子，一步登天！

  「原來如此。」

  安定帝這樣說來，眼神複雜。

  ——

  與此同時，天界之上。

  鎮守天門的趙還真，露出了複雜神情，低語道：「終於來了？」

  此世人間，原本就蘊藏大秘。

  而在帝君隕落之後，逆仙墜落於此，仙道正統同樣落在此界。

  此前天界各方，並不知曉此界之秘，只當做是與尋常凡塵俗世一般無二……諸天萬界之中，此等凡塵俗世，如恆河沙數，數不勝數。

  可是在十大天星降世以來，又逢李正景起勢，不但引動了陰世的關注，更是引起了天界各方勢力的注視。

  逆仙昔年墜落與此，仙道正統也在此處。

  這是天界各方勢力追尋多年的方向所在，就算有帝境存在親自出手，趙還真也不會意外。

  但出於各種各樣的顧慮，以及對陰天子的謀算，各方勢力達成共識，憑藉陰世的道路，對此方人間施壓，而沒有從天門方向涉足人間。

  之所以如此，還有一點。

  趙還真已經三身合一，展露出了仙王的修為。

  趙還真晉升仙王之後，憑他的劍……堪稱是仙王之中最為凌厲的存在，攻伐之力，不容小覷。

  除非帝境出手，否則就算是巔峰仙王，也沒有十足把握，可以拿下趙還真。

  正是因此，近來這座天門，也算平靜……只在不久之前，太一天王來犯過一次，但也只有太一天王而已。

  但現在的風波動盪，讓趙還真目光之中顯得極為凝重。

  超越仙王的存在！

  在過往時候，這個層次的修為，沒有準確的定位，只有陰天子位於此境，一人之下，眾生之上！

  但天帝隕落之後，占據中央天宮的那位，也達到這個層次，隨後稱帝。

  於是超出仙王層次之上的存在，便開始被稱為帝境！

  「終究還是對本座出手了嗎？」

  趙還真屈指一彈，仙劍出鞘，鋒芒照耀，所及之處，虛空寸寸撕裂。

  他看向前方風雲動盪，說道：「也算是等你很久了，不知是哪一位帝境？」

  「趙還真！」

  來者並未直接回應，只是道出了趙還真的名號。

  而聲音伴隨著氣機臨近，趙還真便已經明白了對方的身份。

  舊神一脈的當代領袖！

  這是一尊古神，也是天地生成的存在，在舊神時代之時，地位極高，舉足輕重，是僅次於神皇的那一批古老大神！

  而神皇隕落之後，神位傳給了這尊古神！

  這尊古神獲其權柄，成為了舊神一脈，在這一代的領袖！

  原本天帝尚在時，舊神一脈幾乎無法在天界立足，遁逃至天界之外，被稱為天外天的混沌之地。

  隨著時代的變遷，天庭時代的穩固，而舊神一脈，步入黃昏，日漸衰落。

  可是天帝隕落之後，舊神捲土重來！

  這位當代神尊，原本已經跌落到了仙王層次，但藉此時機，攻占了南部天宮，並且煉化了其中權柄，恢復了帝境的戰力！

  但儘管如此，舊神一脈的頹勢，仍然無法逆轉。

  所以南部天宮的所有舊神，依然還在不斷衰弱。

  就連當代神尊，幾乎也快淪為「帝境」之中最為薄弱的一位，長此以往，再過數千年光景，也許就連這位神尊，都要跌落帝境！

  「早該猜到是你了。」

  趙還真感慨道：「天界之中，每一尊仙神，都渴望得到仙道正統，但若說其中最為迫切的，莫過於你這位神尊了……」

  仙道正統，是帝君創立天庭的根基，這是時代的象徵。

  如果舊神一脈，獲得仙道正統，也許可以重現舊神的榮光。

  那麼天地生成的諸多舊神，就不用淪落到日漸衰落的地步，更可以恢復到全盛時期，重現遠古時代的神庭榮光！

  「既然你早已知曉，就該明白本座心志堅毅，絕非是你能夠動搖的。」

  神尊的聲音，響徹八方，說道：「你一心修劍，而今修為踏足仙王層次，堪稱是仙王境界當中數一數二的存在……但比起帝境，還差得遠了。」

  「那又如何？」

  趙還真抬起了劍，吐出口氣，說道：「鎮守天門乃是職責，就算你強大到昔年天帝的層次，我也不可退卻，你要干涉此世人間，便誅殺了我……但我有三成把握，可以在臨死之前，讓你受到反擊！」

  仙王的反擊，對於帝境而言，自然不算強大。

  可是對於不斷走下坡路的神尊而言，確實是值得慎重的事情。

  所以此次神尊到此，其實也並沒有決意要殺趙還真，僅僅是想要借著天門行事。

  而這並不是難事。

  「趙還真，本座賜你一道神環，且看你多久能夠掙脫得過！」

  神尊這樣說來，屈指一彈，便有萬千光芒，匯聚成了一道神環，朝著趙還真束縛而去。

  與此同時，在神尊的身後，諸位舊神現身出來，朝著天門而去。

  趙還真被神尊困住了，對於諸位舊神而言，天門再無看守，任由祂們拿捏。

  但第一尊舊神，風聲吹拂，臨近天門之時，陡然有劍光亮起，將祂斬做兩半。

  而這兩半神光，瞬息退去，才在不遠處重新聚合，化作人形，臉色蒼白，眼中猶有餘悸。

  祂悶哼了一聲，又從體內取出一道神光，赫然是剛才劍光殘留的氣機，糾纏不休……只得捨棄部分神軀，將劍光剝離出來，此舉不亞於割肉求生。

  「鎮守天門數萬年，趙某人可不是在此枯坐的。」

  趙還真笑了一聲，持劍斬向了這道神環。

  而神尊沒有繼續對趙還真出手，而是屈指一點，光芒凝聚，打在天門之上。

  「人間所在，仙神止步！」

  趙還真伸手將仙劍往回甩去，定在天門之前。

  仙劍有靈，聽從趙還真吩咐，但凡仙神臨近，都要被劍光阻攔。

  「無妨。」

  神尊平靜說道：「爾等不必入世，可將信物投入塵世間……自有神徒接應！」

  祂這樣說來，動念之間，天雲凝聚，壓落了下來，加重了神環的壓力。

  祂要斬殺趙還真，並不容易，但卻也並非做不到。

  只是到了這一步，神尊隱約覺得，其他各方勢力的帝境，只怕已經將視線投在此處。

  如果自己耗費了太多的力量，用來鎮殺趙還真，甚至被趙還真的劍所傷……那麼其餘帝境，必然會合力圖謀，誅殺自身！

  天界的各方帝境，終究是為了爭奪天帝權柄……若是看出了破綻，找到了誅滅神尊的機會，可以減少一個競爭的對手，祂們必然不會手軟。

  而且作為舊神的領袖，祂原本就是過往時代的存在，其餘帝境對祂的敵意是最重的。

  正是顧慮太多，祂終究只是選擇鎮壓趙還真，而沒有進行誅殺。

  這一戰的結果，已經很清晰了。

  神尊只是不願意誅殺趙還真，但可以輕易壓制趙還真。

  而趙還真孤家寡人，可是神尊麾下，仍然有數百上千尊舊神，幫手極多，替祂送去一物，傳於人間，並非難事。

  ——

  這一日，李正景剛好從陰世之中走出來。

  他剛踏足豐都山之外，便看見了天穹之上，有光芒墜落，從天而降。

  他停頓了一下，退了半步，回到了豐都山範圍之內。

  過得約莫半日光景，他才重新走出豐都山，看著碧藍如洗的天空，似乎沒有察覺端倪。

  他神情平靜到了極點，似乎並沒有來得及看到那一道從天而降的流光。

  「老爺……」

  掛壁鳥展翅飛來，說道：「適才天穹之上，有一道流光降下，內中似有意識。」

  「這話從何說起？」

  「剛才流光從天而降，有好幾道光芒前去迎接，但都接了個空。」

  掛壁鳥說道：「我看得清楚，其中有鬼谷靈官和我爺爺……但去得最快的是樹爺，它幾乎要拿住那道流光了。」

  「終究還是失敗了。」

  李正景聽得這話，便明白了事情的結果，笑了一聲，說道：「那道流光竟然這麼神奇，連樹爺這樣的神靈，都拿不住嗎？」

  掛壁鳥點了點頭，說道：「那道流光，會主動避開。」

  李正景想了想，問道：「這道流光，墜落於何處？可是京城麼？」

  掛壁鳥搖頭道：「不大清楚，但看光芒的墜落之處，遠在東南，距離京城頗為遙遠……但是還有一點，也甚是古怪。」

  「怎麼古怪？」

  「這流光非但有些怕人，不斷閃避，還會潛藏。」

  掛壁鳥繼續說道：「它降在了東南方向的地界，但昊建和樹仔已經探查過，不見流星墜落的痕跡……根據推算，大約是距離地面不足百丈的地界，就消失不見了……」

  「鬼谷叔公猜測，這道流光並不是墜落在東南地界，準確地說，它沒有墜落。」

  「根據勘察，它應該是不斷下降，避過遠處修行者的注視，然後在百丈之下的空中頓住，隨後遁逃各方，藏匿起來，不知所蹤。」

  「問題是，這東西居然會收斂氣機，如今誰也不知道掉往何方了。」

  掛壁鳥這樣說來，顯得有些茫然。

  而李正景神情如常，說道：「我大約知曉了，話說……此事可告知於東嶽府君？」

  掛壁鳥應道：「東嶽府君主動來問了。」

  李正景問道：「如何回答？」

  掛壁鳥低聲道：「按您的吩咐，照常回答。」

  李正景又問道：「東嶽府君作何評價？」

  掛壁鳥眼神古怪，說道：「他說趙還真越來越廢物了。」

  李正景抬頭看了雲空之上一眼，吐出口氣，說道：「這道天星降世，可不是意外，是有天界勢力，避過了趙還真，降臨於世的，非同尋常……府君怎麼說？」

  掛壁鳥搖頭道：「東嶽府君什麼都沒說，只是讓雲空山對地底的上清龍脈身，加以關注……」

  「我知曉了。」

  李正景拍了拍衣擺，笑著說道：「咱們去京城走一趟。」

  掛壁鳥悄聲道：「太清天道身若是要吞噬上清龍脈身，那這個時候，千幻神君可就在京城，老爺是要去拼老命了？」

  「我們都低估千幻神君了。」

  李正景說道：「他恐怕已經要得手了……我們再去晚一些，恐怕無力回天！但是現在，先去京城，斬掉他一條臂膀，還有迴旋的餘地！」

  他深吸口氣，目光稍凝，說道：「千幻神君是什麼時候，跟舊神一脈扯上關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