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兩堂課

  第42章 兩堂課

  陸玄芯聞之,溫婉一笑:「既然如此,奴家願再此專門為林大人演奏一曲,請大人細細品味。」

  「陸姑娘,這些糕點你還需要品嘗嗎?」林小風指向桌上琳琅滿目的點心。

  「不必了,林大人請自行取用。」陸玄芯回應得大方得體。

  林小風聽罷,迅捷地將糕點盡數收入麻袋,而後轉身離場,徑直走下樓梯。心裡暗想:哪有閒工夫在這裡聽你撫琴!

  全然不知,陸玄芯仍留在閨房之內,口中低低自語:「那麼,奴家便再次為林大人獨奏一曲,期盼能得到大人的點評。」

  然而,回應她的唯有四壁的靜默。

  陸玄芯秀眉微皺,瞬息之後又恢復了恬靜優雅的姿態,臉頰上綻放出嫵媚而真誠的笑容:「即便大人無意傾聽琴音,單憑今日這首詩詞,您已然成為我心中無可挑剔的翹楚。」

  她聲音愈發柔媚:「奴家願意服侍大人安寢,但須告知大人,玄芯至今仍保留著貞潔之軀,請大人務必憐惜疼愛。」

  說完,她徐徐揭開面紗,轉向門口的方向,期待的目光穿透空氣。

  而在那裡,林小風早已不見蹤影,唯剩一室靜謐。

  「·······」

  「·······」

  「哎呀!人呢?」

  ································

  此時,林小風三人承載著滿懷的欣喜,手中緊握著沉重而充實的麻袋,他們仿若自金黃稻田凱旋的農夫,步伐輕捷地下船,沿著那條蜿蜒曲折的河岸棧道徐徐前行。

  儘管夜色已然悄然籠罩大地,然而沿街商鋪中溢出的燈火仍堅韌地刺破黑暗,宛如星辰隕落人間,在斑斕陸離的光影中勾勒出稀疏行人剪影與靈動姿態。

  李德賢這角色,就如同剛剛痛飲過一杯熾熱的烈酒,臉頰上的亢奮紅潮尚未消退,他倏地擰動脖頸,帶著一種難以抑制的激昂情緒衝著林小風喊道:「老林,你給我說說,咱們什麼時候才能再來這麼一場酣暢淋漓的事兒?」

  林小風接話時,嘴角牽起一抹苦澀的微笑,仿佛在品味生活的酸甜苦辣,「再來?這一遭還不夠你小子喝一壺的嗎?」

  李德賢眉梢飛揚,眼中燃燒著宛如初次踏入江湖的少年才有的豪氣與壯志:「哪裡夠啊!我活到現在,就沒有哪一天能比今天更暢快淋漓,現在感覺,即使是闖進獅虎園面對猛獸,也不過如此刺激吧!」

  林小風則是面色平靜如水,似乎洞悉了世間萬事萬物的變化無常,「你先別樂得太早,咱們這次惹下的麻煩可沒那麼容易收拾。」

  李德賢略微沉吟,隨後展現出一副深思熟慮後的自信模樣予以反駁:「還能有什麼翻不過的大山?一切不都已經被我們穩穩噹噹地擺平了嗎?」

  林小風聞此言,嘴角勾勒出一抹深邃複雜的笑容,那笑容里交織著難以名狀的無奈與尖銳的諷刺。

  他輕輕揚起眉梢,眼神流轉間仿佛能洞察世間的荒誕與虛妄,口中悠悠道來:「什麼叫『擺平』?你看今日圍觀者摩肩接踵,人頭攢動,只待明日朝陽初上,此事必將如燎原野火般瞬息間燃遍整個京城。試想一下,《林小風悍然教訓朝廷重臣之子》這個標題,將是何等抓人眼球,何等扣人心弦的一幕大戲!」

  李德賢聞言,如同雕塑般定格在原地,臉龐上的表情凝固成一片驚駭,瞳孔中的疑惑猶如湖面上投下的石子,激起層層漣漪。「你·······你剛才竟還敢出手教訓他,並且刻意令他在眾人面前顏面掃地?」他難以置信地問道。

  林小風淡然一笑,雙臂環抱胸前,語氣中透出一種堅定與果決,「哎,不動手不行吶!這小子在我眼前反覆挑釁,若不給他個深刻的教訓,我在京城還怎麼立足?就像那句俗語所說,『打虎不成,反被虎傷』,所以我必須一次性徹底解決。」

  「今次讓他吃足苦頭,想必短時間內他應當收斂許多,即便回到家中也不敢隨意張揚這等丟人的事情。」林小風目光深邃,似乎看穿了未來的走向,「哪怕全京城的人都目睹了我教訓他的場景,只要他自己不承認,那就權當無事發生!」

  李德賢聽罷,內心油然而生敬佩之情,不由得贊道:「老林,你這招真是高明,詭計多端!」林小風卻搖搖頭,一副深思熟慮的模樣,緩緩回應:「手段並不重要,關鍵在於面對的態度。」

  他一字一頓地說出一段擲地有聲的話語:「世間有人欺我、辱我、賤我、惡我、騙我,我應如何應對?唯有以牙還牙,以拳抵拳,以舌戰舌,以劍對劍,甚至可以挖坑活埋,然後靜待數年,你會發現,他們不過都是黃土之下的一堆枯骨罷了。」

  李德賢聞此言,背脊發涼,額頭上瞬間滲出了冷汗,但對林小風的敬仰之意卻又加深了一層。他暗自感嘆,這才是真正的快意恩仇,好男兒就該如此!

  「老林,你這話說得真狠,我怎麼以前從未聽說過?」李德賢驚嘆不已。

  林小風微微一笑,顯得從容不迫,「這是佛學裡的智慧,多讀些書自然就能領悟到。」

  李德賢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隨著話語聲在空氣中流淌開來,三人悠然步入繁華喧囂的市井街頭。

  林小風以一種閒適的姿態,手肘輕揚,眼神中透著狡黠與玩味,他的視線鎖定在街角處,聲音里夾雜著一絲揶揄,「瞧,看見那個窩蜷在陰暗角落的乞丐了嗎?我們把這份關懷,就交付於他吧。」

  李德賢聞聲,眼眸中躍動著純真與衝動的火焰,他疾步如飛,活脫脫一隻撲向目標的獵兔,手中緊緊抓握的麻袋隨風搖曳,仿佛一面宣告慈悲的戰旗。

  眨眼間便到了乞丐跟前,他毫不猶豫地猛力揭開麻袋口,頃刻間,精心準備的糕點與佳肴如山間清泉般傾瀉而出,瞬間填滿乞丐面前破舊瓷碗,堆砌成一座意想不到的食物小丘。

  乞丐面容愁苦,但見有人慷慨解囊,那飽經風霜的臉龐上竟綻開了一絲驚喜的笑容,然而這笑容尚未完全舒展,就被眼前的「食物山」驚愕地定格在那裡,表情一時陷入木訥。

  「萬分感謝公子的大恩大德!」乞丐在短暫的愕然後,終於回過神來,涕淚橫流地高聲致謝。

  李德賢聞此言,臉上笑意更濃,心中充盈著無盡的滿足與歡喜,竟一股腦兒將麻袋中剩餘的食物盡數傾倒。

  然而,此舉讓乞丐面色陡然變化,從驚喜變為尷尬與無奈,只能默默低下頭,看著眼前堆積如山的食物。

  謝洪信在一旁觀之,嘴角勾勒出一抹深意的微笑,靠近林小風耳邊低語:「少爺,您看這位老哥,是不是有心讓他日後留在咱府上做個幫工?」

  林小風聞此,立刻用力搖了搖頭,眉宇間浮現出一抹苦笑,心中思忖:「府上已有一個老實巴交的傻小子和一個傻乎乎的丫鬟,我已經操碎了心,再添一人怕是更加扛不住了。」

  此時,李德賢已完成他的「善舉」,他傲然挺胸,得意地叉腰而立,銳利的目光緊盯著乞丐,仿佛期待對方對他這份慷慨之舉感激涕零。而那乞丐則沉默無言,與李德賢四目相接,形成一種無聲的對峙。

  林小風目睹此景,心中頓生不適,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拉住李德賢的胳膊,語帶責備之意:「你這是搞什麼名堂?這一大袋食物猛地倒在人家面前,跟餵豬似的,就不怕把人嚇著嗎?」

  隨後,林小風語重心長地教誨:「這些食物應該分批給予,畢竟在這座城市裡,還有許多乞丐等待我們的援助,不能一次性全給了一個人。」

  李德賢聽完,若有所悟地微微點頭,發出一聲懊悔的「哦」。

  於是,在林小風的指導下,李德賢開始逐步調整自己的行為模式,他走在隊伍前列,逐個走到每個乞丐面前,鄭重其事地將食物一份份遞出。

  每當收穫一聲真心誠意的感謝,他都會欣喜若狂,眼中閃耀著熠熠光輝,仿佛找到了生活真正的價值所在。

  林小風與謝洪信默契地尾隨其後,默默關注著他的每一個舉動,心底泛起陣陣欣慰之情。

  時光在行走間悄然溜走,不久,他們帶來的兩麻袋剩飯剩菜幾乎悉數贈予他人。此刻的李德賢已卸下最初的激情,雙手染上了油漬,他隨意地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後走向林小風,臉上洋溢著既充實又疲憊的笑容。

  林小風看著他,關切地詢問:「都發放完了嗎?感覺怎麼樣?」

  李德賢嘿嘿一笑,用最簡潔的兩個字回答:「開心。」

  林小風滿意地點點頭,語重心長地道:「這就對了,幫助他人,才是獲得快樂的根本途徑。今天你表現得很出色,年輕人!」

  在李德賢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猶疑的神色,仿佛一團濃霧在心頭繚繞,他微微皺眉,慢條斯理地道出心中的疑惑:「為何有人四肢俱全卻選擇沿街行乞?他們手中有力,腳下有步,難道竟至於連一頓飽飯都無法自給嗎?」

  言辭間流露出不解與困惑,仿佛是對世間百態的一種質問。

  林小風聞此言,心頭猶如春風拂過,一片舒暢。

  眼前的太子不僅品性純良,且思維敏銳,這讓他深感欣慰。

  他沉吟片刻,語重心長地回應:「僅憑肢體健全,並不足以支撐人生,關鍵在於內心的希望。有了希望,人的力量才會如泉水涌動,源源不絕。」

  他以自身經歷為例,娓娓道來:「以往我在家鄉,日日懶散至日頭高掛才起身,然而自從踏入京城,一想到即將面見皇上與太子,心中的期盼便化作無盡動力。每日醒來,滿目皆是生活的希冀,因此總能按時履行職責,勤勉不怠。」

  他進一步解釋:「假設太子您每日聆聽李太傅講學,但課業枯燥乏味不說,還時常遭受責打,這樣的日子無疑是痛苦不堪,幾乎讓人覺得生不如死。那時,或許裝病逃避,或是直接向皇上申訴李太傅的行為,反而會帶來短暫的解脫,久而久之,對明日的期待自然蕩然無存。」

  他繼而把話題引向街頭的乞丐們:「這些流浪者,能找到一份勞作已屬不易,即便找到工作,也許收入無保障,即便有微薄收入,也可能杯水車薪。相比之下,他們認為躺在路邊乞討更為實際,至少能換來生存所需。」

  他進一步舉例深化理解:「比如,如果你是一位作者,每日都被人批評作品短小無力,你是否會覺得前路黯淡,毫無希望?反之,如果這些人轉而追捧你的作品,甚至年年送來豐厚的年貨,那麼,你細細品味,這其中滋味如何?」

  李德賢聽完,雙眸閃爍出豁然開朗的光芒,他大聲道:「我明白了!」言語間透露出一種頓悟的驚喜。

  林小風內心戲謔:明白就好,那就趕緊去找皇上參奏李太傅一本吧。

  面上不動聲色,繼續深入剖析:「然而,你看到的只是表面的一部分。那些看似四肢健全的乞丐可能並不健康,而那些外表殘疾可憐的人,也未必真如你想像中的那樣悲慘。」

  「若單以外表判斷他人,往往會陷入假象的迷霧之中。有的人看似身體健康,實際上可能早已身患重病;有的人雖顯殘疾,或許只是為了博取同情而偽裝。世間之事,往往難以一眼洞穿。」

  李德賢一聽,立刻瞠目結舌,質疑反駁:「怎會有此事?那些缺失手腳或者失明的人,我一眼就能看出啊!」

  面對李德賢的質疑,林小風嘴角泛起一抹淡然的笑意,平靜地回答:「不必急躁,讓我們繼續前行,生活中更多的真相,還在前方等待我們去發現。」

  三人再次踏下步伐深入巷陌,街角一道突兀的剪影映入眼帘,那是一位只有一隻眼睛的盲乞丐,他那雙慘白的眼球空洞無光,猶似一對喪失了靈魂的死魚眼,散發出一股異樣的寒冽。

  在這位骨瘦嶙峋的身軀前方,一隻殘破不堪的青瓷碗孤零零地擺放著,其中散亂地滾落著幾枚鏽跡斑斑的銅錢,無聲訴說著生活的貧瘠與艱辛。

  林小風的目光觸及這幅畫面,眼底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手臂如靈蛇出擊,瞬息之間,將那幾枚銅板悄然無聲地從碗中攝取,旋即藏入寬大的袖口中。

  這一系列動作如行雲流水,迅捷至極,旁人幾乎無法捕捉其軌跡。

  站在一側的李德賢目睹這一切,瞠目結舌,滿面愕然,腦海中堆滿了困惑的問號。

  未及他開口詢問,那位盲丐仿佛感應到了某種變化,剎那間,如離弦之箭般從地面彈射而起,直撲向林小風,那雙空洞的眼白緊緊鎖定了林小風的臉龐。

  面對如此攻勢,林小風非但沒有流露出半點懼色,反倒是嘴角勾勒出一抹玩味的微笑,雙手坦蕩地攤開,調笑道:「哎呀,可憐的乞兒,你剛剛失落的這點財物,是從我左手盜走的,抑或是從我右手滑脫的呢?」

  話音剛落,他便展示出左右手掌,左邊的手心裡穩穩地躺著幾枚熟悉的銅板,右邊則托著一塊熠熠生輝的銀元寶。

  盲丐聞聲稍作猶豫,繼而咧開嘴,憨厚一笑,毫不猶豫地回答:「右手!」

  然而,林小風狡猾一笑,高聲宣布:「答錯了,那就全數充公!」

  盲丐聽到這句話,臉色微變,頃刻間,他眼中先前的偽裝如霧般消散,恢復正常瞳孔,但其中卻充滿了狠辣與狡詐。

  此時,謝洪信亦緩緩步入視野,衣袂飄搖間,隱約可見腰間懸掛的各種小巧兵刃,宛若一座行走的武器庫。

  盲丐察覺到這一幕,立刻恢復盲眼的姿態,靜默地退回原位。

  李德賢在旁看得瞠目結舌,忍不住對林小風驚呼:「老林!你連乞丐的錢都要拿?」

  林小風面色沉靜,淡然回應:「他是個騙子,我這是替天行道,懲惡揚善而已!關鍵是揭露他的偽裝,你沒看到嗎?他實際上並非真瞎!」

  李德賢聽罷,心中泛起一陣酸楚,為自己的善良被這位乞丐所利用而感到萬分委屈。

  他憤慨地走向盲丐,重重踢了兩腳,質問:「你為何要假裝瞎子!」

  盲丐滿臉哀傷,強忍疼痛,緊緊抱住膝蓋,把臉深深地埋入膝間,承受著李德賢的憤怒。

  就在這時,李德賢一腳踢過去,卻不慎將盲丐破爛的衣服撩起,又有幾枚銅板滾落出來。林小風眼疾手快,一把抓過收入囊中。

  盲丐仍舊低頭哭泣,聲音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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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小風見狀,趕忙阻止李德賢,無奈地嘆了口氣:「唉,世人皆苦,能放過的就放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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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罷,他從口袋中摸出一枚銅錢,投入那破碗中,溫和地安慰道:「好了,別哭了,這是賞你的。」

  盲丐似乎感知到錢幣落地的聲音,慢慢抬起淚痕斑斑的臉龐,凝視著碗中那枚銅錢,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耐心些,精彩的還在後面。」

  林小風拽著李德賢繼續向前,不久之後,他們在路邊又遇見了一位失去雙腿的殘疾乞丐。

  林小風眼中閃爍著狡黠的火花,不動聲色地接近,順手抄起乞丐面前的破碗打算離開。

  李德賢瞠目以對,內心五味雜陳,完全揣測不出林小風接下來會有什麼驚人之舉。

  只見林小風將碗中的錢幣悉數倒入口袋後,轉身面向遠方,用力將破碗拋向空中。

  令人愕然的一幕出現了,原本癱坐在地的殘疾乞丐,雙腿竟然奇蹟般復原,他如彈簧般疾速躍起,朝著飛出的破碗疾奔而去。

  李德賢瞠目結舌,一股苦澀的味道在心底瀰漫開來。

  「我真是有眼無珠!」李德賢感慨萬分地看著林小風,「你說的果然是真的!」

  林小風輕拍李德賢的肩膀,深沉地道:「人在江湖,總要經歷風雨才能成長,世間萬象都需要我們用心去洞察和辨識。閱歷豐富了,自然能夠明辨是非,不再輕易受騙上當。」

  李德賢此刻才豁然開朗,瞪大眼睛追問道:「那你究竟是如何看出他們並非真乞丐的?咱們陽曲縣乞丐也沒那麼多啊?」

  林小風嘴角輕輕一挑,猶如春風輕拂過湖面漾起的一絲漣漪,那抹淡然而深邃的笑容潛藏在他漆黑如淵的眼眸中,折射出一幅斑斕紛呈卻又滄桑斑駁的青春圖景。

  那圖景里,困厄與抗爭糾纏在一起,形成一部無聲的黑白電影,在他心底悄然上映,流淌的是那些曾經在困苦中磨礪出來的記憶。

  當初剛踏足陽曲縣的時候,此地的貧困氣息簡直能讓人喘不過氣來,百姓的生活窮困到了揭不開鍋的地步,有的人甚至瘋狂到挖地三尺尋覓一絲生存的縫隙。

  陽曲縣雖然掛著縣的名號,實則更像是被時光遺忘在塵埃里的荒僻邊陲,滿目瘡痍,寂靜寥落。

  林小風,這位來自都市繁華的白領,生活技能只限於指尖在鍵盤上跳躍完成購物下單,或者在家清掃衛生,處理日常瑣碎之事。

  至於農耕狩獵這些關乎原始生存之道的技藝,對他來說簡直是擀麵杖吹火——根本不得其竅。他的世界與這片貧瘠土地上的生存法則截然不同。

  陽曲縣內沒有拿得出手的支柱產業,糧食存儲更是少得可憐,村民們日復一日在飢餓的陰影下苟延殘喘,眼睜睜看著彼此憔悴的臉龐一天比一天消瘦,期盼著某種奇蹟能夠從天而降。

  周圍的青山蒼翠蔥鬱,但對飢餓的人來說,它們不過是無法跨越的絕望屏障,縱使有攀登的決心,恐怕也會在半途因饑寒交迫而力竭倒下。

  長期的飢餓如同無情的銼刀,一點一滴削去了人們的尊嚴與傲骨。林小風終於忍無可忍,決意做出一個振聾發聵的舉動。

  他神情堅毅,眼神果敢,毅然決然地帶領陽曲縣的父老鄉親踏上了前往斷天府的乞討之路。

  在他的感召之下,一支由老人、婦女和孩童組成的隊伍迅速集結,懷揣著縣裡最後一捧乾癟的糧食,他們噙淚告別留在家中硬撐的年輕男子,千叮嚀萬囑咐他們要節儉度日,保存體力。

  於是,這支浩浩蕩蕩的隊伍朝著斷天府的方向蹣跚前進。

  當他們剛踏入斷天城的那一刻,早已是疲憊不堪,城中的生活更是步步荊棘,毫無經驗的他們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顛沛流離了一個月之久,才逐漸摸清了乞討的門路。

  然而,林小風不同於那些固守傳統的村民,他有著現代人特有的適應性和學習能力。

  在一次次碰壁中,他迅速吸取教訓,很快掌握了乞討的種種「戰術」。

  假扮盲人、瘸子是基礎招數,而更高明的做法,則是讓隨行的女性佯裝懷孕,她們腆著看似即將分娩的肚子,癱坐在街頭巷尾,發出撕心裂肺的哀求,即使是再鐵石心腸的人也不忍心驅趕。

  更有甚者,幾個年邁的老嫗也被精心裝扮成孕婦形象,這一幕奇觀令斷天府的居民們瞪大眼睛,竊竊私語,驚奇不已。

  除了訴說家破人亡的悲慘故事,林小風還運用自己現代人的視角和通過網絡直播學到的表演藝術,對乞討方式進行了一場大膽創新。

  他策劃了一系列栩栩如生的情境劇,親自上陣,時而演繹為飽學多識的讀書人,先是尖銳地嘲笑身邊的乞丐,隨後表現出仁慈慷慨,藉此博取圍觀者的同情;時而又瞄準人群中貌似富裕的行人,對其進行冷嘲熱諷以挑動情緒,從而收穫更多的施捨。

  隨著日子的流逝,林小風意識到鬆散無序的乞討方式難以持久,且面臨著越來越大的官府壓力。

  因此,他開始著手系統性地整合當地的乞丐團體,使之規範化、組織化。

  在歲月流轉中,林小風仿佛是被命運之手不經意地推到了那個位置——新生「丐幫」的幫主,一切似乎都那麼順理成章,渾然天成。他眼眸里閃爍著智者的光芒,以深沉而堅定的步伐,悄然立於幫派的中心,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峰,承載起整個幫派的命運。

  他揮舞手中的權杖,猶如繪製一幅宏圖,細緻入微地劃分了幫內職責,構建出一個多元立體的組織架構。傳功長老,這位老練而深邃的人物,滿臉皺紋中滿載著歲月沉澱的智慧,他猶如一部行走的乞討秘籍,專注於傳授幫眾們獨門的乞討技藝,用他的經驗和心得,逐步提升著幫眾們的職業素養,使他們能在江湖中遊刃有餘。

  而執法長老,如鐵石心腸般剛正不阿,目光炯炯猶如利劍,他是幫規戒律的化身,鐵面無私地執行每一項規矩,堅決捍衛幫會的尊嚴與秩序。他更是幫會對外的一道堅固盾牌,面對任何試圖挑戰幫會安寧的勢力,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以其凌厲手段,為主子掃清一切障礙,保全幫會的安全。

  掌棒龍頭,則是林小風身邊的左膀右臂,他背負著重擔,卻舉重若輕,肩扛起幫會日常管理與運營的大旗。他的眼神明亮而深邃,總能在關鍵決策時刻,像夜空中最亮的北斗星,為幫主和副幫主指引方向,提供源源不斷的智慧泉涌。而在幫主因事無法親臨之際,他則能穩穩接過權杖,代行幫主之職,讓幫會的航船始終平穩前行。

  至於掌缽龍頭,他手中的金缽盛滿的是幫會資源的命脈,他目光犀利,手腕穩健,公正無私地分配著每一份資源,確保幫會內部的公平正義得到最大程度的實現。他睿智的目光所及之處,皆建立起無數的信息流通渠道,分支遍布各地,使得幫會的消息得以飛速傳遞,資源共享無阻。

  在這套精心打磨、嚴密有序的管理體系之下,林小風領導的「丐幫」猶如一頭覺醒的雄獅,在短短的一個月間,便在斷天府這片廣闊的乞丐世界中嶄露崢嶸,一躍成為行業的翹楚。

  他們的聲名遠播,引得四面八方的乞丐紛紛慕名而來,渴望加入這個充滿活力與希望的新「丐幫」,共同書寫屬於他們的江湖傳奇。

  在一聲聲「幫主」呼喚中,林小風的自我身份逐漸變得模糊不清,原本那份對乞討生活的羞愧之情也在嚴酷現實的打磨下逐漸褪色。

  然而,事物發展總有盛極必衰的道理,他們的行動終究引起斷天府官府的高度警覺,一場大規模的打擊整治風暴席捲而來。

  林小風不得不將辛苦積累的財物換作糧食,率領軍中精銳倉皇退回陽曲縣。在那裡,他利用這群經歷過風雨洗禮的丐幫精英,重新構建了地方官府機構,並轉向合法的酒業生產和商業經營活動。

  直至今日,那段艱辛曲折的故事仍在斷天府民眾間口口相傳,一首充滿悲涼與諷刺意味的歌謠「鐵門啊,鐵窗,鐵鎖鏈·······」在街頭巷尾不斷迴響,引發了無數人的感慨與討論。

  每當耳邊響起這首熟悉的歌曲,林小風總會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心頭百感交集,反覆回味那段既痛苦又難忘的崢嶸歲月,每一次回憶都如同磨礪內心的一次砥礪。

  林小風隨後開口道:「世間萬象的道理,恰似經緯交織的無數線條,表面繁複錯綜,實則暗藏脈絡相通的法則。當你在一個領域達到爐火純青的境地時,其他的知識便會如同涓涓細流匯入浩渺江海,互相滲透交融,互為啟迪。」

  林小風的手指在半空中舞動,仿佛在勾勒一幅無形的知識圖譜,其言語越發顯得深遠博大,「記住了,跟隨我走的這條道路,每一步都要踏實有力,如此才不會偏離正道。」

  城市的燈火漸次點亮,將黑夜塗抹上一層柔和的暖色調。

  林小風舉目遠眺,凝望著天際最後一抹殘陽的餘暉,然後側臉注視著李德賢,那話語中裹挾著一抹幾乎難以捕捉的關懷之意,「我先送你回家,在路途中我們還可繼續探索那些尚待解開的生活哲學謎團。」

  ······································

  在另一邊,李海華與吳仙逸這對患難夥伴,面如白紙,眼神中流露出恐懼與不安,仿若叢林中受驚之兔,倉皇失措地穿越繁華喧囂的市井街道,唯恐林小風會在電光石火間改變主意,率眾對他們窮追不捨。

  他們的腳步猶如敲擊戰鼓,急促而不失凌亂,每一步都震顫在街頭巷尾,迴蕩在空氣之中。

  時間仿佛凝滯成永恆,李海華終於力有不逮,拖著疲憊的步伐,在昏黃的街燈下戛然止步,隨之而來的是陣陣撕裂般的咳嗽,口中瀰漫著一股腥甜的鐵鏽氣息,如同深夜噩夢般揮之不去。

  吳仙逸目睹此景,臉上布滿焦慮,他連番拍打李海華的背部,憂心忡忡地追問:「李兄,你可還撐得住?」

  李海華猛烈地咳喘,嘴角沁出血絲,眼中閃爍著堅毅與仇恨,他緊咬牙關,奮力吐出一句話:「咳咳·······吳兄不必擔心,林小風此等卑鄙行徑,我李海華若是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吳仙逸眉宇緊鎖,胸腔中涌動著一股壓抑的疼痛,回想起宴會廳內被壓制在桌下的屈辱時刻,他雖身形單薄,卻竭盡全力讓自己更加矮小,以減輕李海華的壓力。

  此時此刻,他語氣堅決地對李海華說:「李兄,今夜你暫且去我府上休息,我們再細作籌謀,對付林小風的策略務必要周密無缺!」

  李海華氣喘吁吁,咳嗽不止,仍強撐著回應:「咳咳·······甚好,一切皆聽吳兄調度。」然而,吳仙逸斷然拒絕,堅持先行送李海華回家,並發誓必將對林小風嚴懲不貸。

  兩人相互攙扶,步履蹣跚地踏入尚書府邸的大門。

  甫一進門,管家臉色鐵青,憤懣之情躍然而出,快步上前,關心的詢問道:「少爺!你這是遭遇了何種變故?究竟是何人膽敢在外頭欺侮你?」

  同時,管家銳利的目光掃向吳仙逸,詢問其身份來歷。李海華再度劇咳,揮手示意眾人靜默,命令家丁立即關閉府門。

  隨著厚重的府門緩緩閉合,李海華儘管面色慘白,卻努力挺直身軀,倚靠在管家身上,眼中閃爍著決絕之色。吳仙逸依舊滿含關切,小心翼翼地探問:「李兄,你並無大礙吧?」

  然而,就在話語尚未消散之際,李海華的臉色陡然轉冷,眼中寒意如同數九寒天,他用沙啞而虛弱的聲音指向吳仙逸,一字一頓地道:「來人·······咳咳,給我好好教訓他!」

  吳仙逸聞此言,驚駭萬分,連忙後退幾步,卻不慎撞上一名護院,緊接著彈開,兩手高舉,恐慌地求饒:「李兄,這是何故啊!我們分明是同一陣營的兄弟啊!」

  李海華發出一聲冷笑,咳嗽中裹挾著無盡怒火:「咳咳,你這狡詐之徒!誰與你是同舟共濟!若非你暗中搗鬼,我怎會淪落到這般田地!給我打!往死里打!」

  吳仙逸想要辯解,周圍護院卻已經一擁而上,棍棒如雨點般落下,悽厲的哀號響徹整個府邸。

  李海華面色陰沉,目光如劍,冷漠地盯著在地上痛苦翻滾的吳仙逸,心中的怒火燃燒得愈發熾烈。

  他轉向管家,聲音低沉且不容置疑:「楊忠義現在何處?」

  管家聞聲立刻躬身回答:「楊忠義正在後院恭候您的指令。」

  「把他帶出來,一起懲戒!」李海華下達命令。

  轉瞬之間,楊忠義帶著滿臉的惶恐,被從後院拽出,投入到這場棍棒交織的刑罰現場。

  他撕心裂肺地呼喊:「公子!公子!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們為何要這樣對我啊!」

  楊忠義心如刀絞,滿腹疑惑,不明所以地遭受如此對待。

  原來,他在幫助李海華確認林小風的身份後,便一直在船頭等待,不曾介入後續風波,豈料剛剛返回尚書府,便莫名其妙地遭受一頓毒打。

  直至聽到李海華提起林小風的名字,楊忠義才恍然醒悟,猜測李海華一定是栽在了林小風的手上。

  林小風,這個名字宛如一道邪惡的符咒,自初次相遇以來,就給他的生活帶來無數災難與悲哀。

  「公子!公子!我僅僅是遵照您的命令行事,為何要承擔這等痛苦折磨!」楊忠義悲憤填膺,遍體鱗傷,內心充滿無辜與委屈。

  他回想自己在船上的行為,確實毫無過失,僅僅是指出了林小風的身份,隨後便離開現場,卻不想歸來時迎接他的是無妄之災。

  他心底明白,這一切或許真的與那位無辜慘死的小妾有關,也許是她的冤魂前來索命復仇。

  想到此處,楊忠義萬念俱灰,任憑棍棒肆虐,已然不願再為自己辯駁。

  吳仙逸在朦朧光影下察覺到身邊的戰友已不再發出痛苦的抗爭聲,而是沉寂如磐石,任憑棍棒狂風驟雨般洗禮。他立刻利用楊忠義那巍峨如山的身軀作為屏障,這堅實的壁壘為他抵擋了不少尖銳而狠毒的攻勢。

  李海華目睹這一幕,瞳孔猛縮,喉結痙攣,言語中夾雜著震驚與激憤的情緒:「好啊!吳仙逸,原來你躲在那小子背後苟且偷生!剛才一定也是這樣!這就難怪本公子傷勢要比你慘重許多!」

  「分開他們,各打各的!」李海華憤怒地嘶吼,命令如雷貫耳。

  吳仙逸聽到這番呵斥,頓時五臟六腑仿佛被烈火焚燒,然而經過一陣暴風驟雨般的棍棒摧殘之後,他不得不放棄徒勞的抵抗,雙手緊緊覆上臉頰,心中只有一個執念:哪怕遍體鱗傷,也決不讓這張臉遭受玷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