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謝謝你們,一直在奔向我(三)

  佛洛依德認為,夢境是人類內心深處的一種表達形式,同時也是潛意識的產物。

  而對於莫軒,他隱藏在潛意識中最深處的那一層秘密,就是被他所遺忘了的記憶。

  曾經洛詩雅就帶著他做過極其詳細的檢查,醫生說過,他的記憶神經事實上已經在慢慢恢復,只是恢復是一回事,記憶什麼時候會恢復,又是一回事。

  過去每當他想起一些,就仿佛被迷霧遮蓋,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

  但現在這種感覺,對於莫軒而言很奇特,他就像一個突然依附在別人身上的人,看得到,聽得到,但什麼也做不到,只能順著慢慢出現的記憶,像表演玩偶劇的人偶,被操控著前進。

  「哥哥!」

  身後傳來的是動聽,興奮卻又帶著稚嫩的聲音,回頭看過去,一個小女孩正興奮地跑過來,一把拉住了自己的手。而不遠處,美麗的少女正面帶著微笑看著他。

  他,或者說13歲的他,而面前的就是被他遺忘了洛詩雅和洛沐琪,或者說那一段屬於他們三人的記憶。

  莫軒就這樣看著過去的自己,和洛詩雅洛沐琪在一起,曾經的所有隨著記憶一點點的復甦,同時也一點一點展示在他的眼前。

  那個時候,她們還是洛薇薇和洛小雪,其實她們似乎也沒有怎麼騙過自己,過去她們在自己面前是什麼樣子,從重逢後依舊是什麼樣子。

  那個時候還是洛薇薇的洛詩雅,其實很彆扭,開始還死鴨子嘴硬,可如今站在莫軒的角度看到,那時她看到自己,眼中就有著不一樣的光彩。

  「小軒,這道題應該這樣寫……」

  「小軒,一會回去了記得給我發信息哦?」

  「其實每天和你聊天,好像話永遠也說不完一樣。」

  那個時候還是洛小雪的洛沐琪,其實並沒有現在那樣見到自己,就像一個活潑的小惡魔,那時的她看到自己就和一個純真的孩子一般,會害羞,可又希望可以和你更近一些。

  「哥哥,這個給你吃吧?」

  「哥哥,明天你能早點來嗎?」

  「哥哥,晚上了我偷偷私信你,咱們兩個聊好不好?」

  他現在才想起來,自己不光要在三人的群里陪她們聊天,還要在二人的私聊里不停回復她們。

  莫軒有些想笑,怎麼自己就忘記了,原來那個時候,她們就已經表現過她們的占有欲了呢?

  每天打卡一樣檢查自己手機,美其名曰為了讓他安心學習的洛詩雅。每天一邊寫作業一邊裝作漫不經心,套他話問他有沒有和別的女孩子來往的洛沐琪。

  甚至過去自己沒有注意到,誤以為只是鬧著玩,事實上互掐的姐妹二人。

  其實現在的莫軒很快就理解了她們為什麼這麼做,說不清道不明,最青澀卻又最純真的感情正慢慢生根,發芽,最後綻放出花朵。

  當然,可能屬於她們的那朵花,生長的時候出了什麼問題,所以感情也變得過於偏執。

  「雖然我是主要原因,不過看起來,她們兩個好像以前就這個樣,而且……我原來那個時候就已經順著她們了啊?」

  他雖然看不到那時自己的表情,但大概也猜得出來。可能就和現在一樣,除了無奈苦笑,就是唉聲嘆氣,然後繼續順著她們了吧?

  那時的洛詩雅和洛沐琪雖然有些過分,可那時她們還沒有被自己失憶後的痛苦折磨。

  而那時他只有奶奶在身邊,而她們更是只跟著鄭叔他們這些人照顧。

  那時對於他和她們,其實就和現在沒有什麼分別,或者說從那時開始,他們就是彼此最珍視的人了。

  「我居然忘記了這麼多的事嗎?」

  他記起了大樹下的第一次相見,記起了那個每天守在陽台等著他的洛詩雅,記起了每天看到自己就眉開眼笑的洛沐琪。

  記起了夏夜,三人一起坐在院子裡無聊的數星星,記起了冬天自己被姐妹兩個拿著雪球追著滿院子跑。

  記起了和洛詩雅一人一個耳機並排坐在一起,不停循環播放著《紅玫瑰》和《白玫瑰》,一邊一起奮筆疾書,偶爾停下時默契地看著對方,相視一笑。

  記起了自己從外面給洛沐琪帶冰糖葫蘆,兩個人坐在院子中一邊聽莫軒講他今天發生了什麼,洛沐琪一邊吃著糖葫蘆。

  他更記起了她們生日,洛沐琪在許願以後突然親了自己臉一下。當然,洛詩雅生日的時候也這麼做了……

  更記起了那天在漫天煙火中,洛詩雅大膽卻又羞澀的吻。

  其實他一直沒告訴洛詩雅,洛沐琪後來趁著兩人一起學習時,誆騙著他閉上眼,然後同樣吻了他……

  他也記起了自己那一次受傷,那種感覺太過於真實,甚至莫軒似乎都感覺到了自己頭上,身上傳來的疼痛感。

  而自己當時心裡的想法是什麼呢?

  可能只要她們沒事,自己死也就死了吧?

  從來沒有錯付的深情,只有值不值得付出的人。洛詩雅和洛沐琪值得他犧牲自己,無論當時的他還是現在的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

  恍惚中,好像看到了洛詩雅和洛沐琪向自己跑過來,只不過被人攔住了。

  「放開我,滾開!」

  洛詩雅和洛沐琪發了瘋一樣踢打著那些保鏢,可最後還是被強行帶走了。

  而他的世界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中,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一切戛然而止,仿佛突然終場了的電影一樣。

  莫軒覺得自己的意識仿佛隨波逐流的木筏,自己完全沒有辦法控制,一點點的向前飄動。

  曾經他在催眠時那位教授告訴過他一句話,即使有些事你遺忘了,但你的大腦還是會記錄下來。只是可能因為某種原因,或是和他一樣,頭部受創,所以被遺忘了。

  「當然了,還有一種可能,人在受到巨大的打擊,精神承受不住,會導致大腦自我保護機制觸發,強制遺忘這段記憶。有時候即使看到,大腦也會強行屏蔽,讓你的視覺和聽覺選擇性欺騙自己。」

  「還有一種,被人干擾,比如我們這些學習過心理學和催眠,懂得心理暗示的人。一般患者心理接受治療時,需要進入深度睡眠中,我們可以選擇通過暗示來讓他選擇性遺忘關於催眠時的一些問題。」

  不知為何,莫軒突然就回想起了那位教授的話。而一片黑暗中,自己的身體仿佛落在了柔軟的床上,而他依舊什麼也做不了,只覺得自己模糊中好像看到眼前有兩個人。

  耳邊突然傳來了洛詩雅和洛沐琪的低語聲,莫軒有點啞然失笑,這他上一次已經知道了啊?沒有必要再讓他想起來一次吧?

  「姐,這樣可以嗎?」洛沐琪有些疑惑地問。「你確定這樣可行嗎?其實我覺得以哥哥的性格,咱們只要告訴他過去的事不就好了嗎?」

  「現在還不確定,我帶他去檢查過,也做過治療,只是一直瞞著他。」洛詩雅似乎嘆了口氣。「我不想再失去他了,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辦法了……」

  「不然,我就只有把他囚禁起來了……可我不想傷害他……」

  莫軒挺想和她說一句,其實你這樣也沒必要,不過想想……自己也說不出來話,就算說出來這也不是時光倒流,只是自己的記憶罷了。

  就在他以為自己可能就要這麼一直繼續回放自己的記憶時,耳邊突然傳來了抽泣聲。

  是洛詩雅,還是洛沐琪,又或者,是她們兩個?

  「不是說好了,不再離開我們的嗎?」

  「哥哥就是個騙子,過去丟下我們,現在又丟下我們!」

  輕輕的抽泣聲,還有在耳邊不停迴響著的埋怨,情話,莫軒突然感覺自己的意識掙脫了束縛,他好像可以動了……

  「已經十四個小時了,怎麼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洛沐琪雙目通紅,帶著哭腔,回頭對著好幾個醫生憤怒地大聲斥責:「花這麼多錢請你們有什麼用?一群廢物!哥哥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吃了洛家多少,我讓你們連命一起全都吐出來!」

  洛詩雅沒有說話,只是一邊流淚,一邊拉著莫軒的手,淚水一滴一滴落在莫軒的手背上,她慌張地替他擦乾淨。

  昨晚洛詩雅和洛沐琪開完會,本來想去看看莫軒,看到他睡了,姐妹二人故意使壞,故意想把莫軒弄醒,可無論怎麼做,莫軒都沒有任何反應。

  如果不是胸口的起伏和均勻平緩的呼吸聲,甚至都讓人覺得他是不是死了。

  洛詩雅和洛沐琪馬上察覺到了不對,連忙讓鄭叔帶人一起,又叫了救護車把莫軒緊急送到了全京都最好的醫院。

  「洛副總,已經詳細檢查過了,真的沒有任何問題。」為首的醫生戰戰兢兢地說道。「莫先生的身體很正常,只是他似乎,是自己不願意醒過來。」

  「醒了,醒了……」

  莫軒突然發出的聲音,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洛詩雅短暫的錯愕後,一下撲到他身上,一邊哭一邊狠狠捶打他的胸口。

  洛沐琪也不管有沒有別人,整個人雙腳離地,一下就撲到床上,在莫軒懷裡放聲大哭了起來。

  「好了好了,辛苦各位了!」鄭叔一邊拍手一邊微笑著做出送客的手勢。「剛剛我們大小姐和二小姐也是關心則亂,態度不是特別的好,實在是抱歉。」

  將醫生們趕到了門外,鄭叔馬上換了一副冷漠的表情,壓低聲音說:「各位也是行業的翹楚,有些事裝作沒看到,適當地裝聾作啞,就不需要我說了吧?」

  醫生們連忙點頭,開玩笑,腦子不好了,沒事敢說洛家的八卦?裡面三個人什麼關係,他們才不想知道呢!

  鄭叔送走了這些醫生,接著很懂事地關上了病房的門。莫軒雙手緊緊摟著洛詩雅和洛沐琪,一邊笑,一邊止不住地流淚。

  「對不起啊,讓你們等了我這麼久……」

  「我都想起來了……」

  「謝謝你們,願意一直等著我,這麼久了仍舊願意奔向我……」

  「雖然遲了這麼久,不過……薇薇姐,小雪,我回來啦……」

  一年後,國內舉辦的一次國際交流性的畫展上,消失了許久的洛沐琪突然公開了自己最新的畫作。

  頭頂天才少女的頭銜,洛沐琪在最巔峰時突然通過洛氏的媒體,公開自己將不再發表任何作品。

  所以這一次洛氏的工作人員,帶著一幅洛沐琪最新的畫作,自然也就引來了許多人的關注。

  「奇怪,怎麼感覺洛沐琪的畫風變了許多?」

  「能看出是她本人的作品,但這一次就是感覺好像哪裡不太一樣了……」

  幾年前,洛沐琪公開的畫作中原本枯萎的大樹不僅恢復了生機,反而更加枝繁葉茂。

  男孩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拉著少女和小女孩一起向前奔跑,四個仿佛小精靈一樣可愛的孩子圍繞著他們三人。

  過去的畫作中,即使溫馨卻也讓人察覺到了某種思念和情懷的寄託。而那兩幅畫風陰暗的畫裡,一幅充滿了絕望,另外的那一幅三人畫中,則是給人一種窒息,病態的感覺。

  可這一幅畫,卻仿佛是代表了某種新生。

  洛沐琪本人沒有來,很多人詢問她的下落,洛氏的工作人員也是三緘其口。別說他們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會告訴別人……

  而同一時間,位於大洋彼岸的那套已經空了很久的海邊別墅,突然熱鬧了起來……

  「薇兒,雪兒,快起來了,該去上學了!」

  「詩雅,沐琪,哎呀,你們從我身上下來好不好?我還要去看靜兒和靈兒!」

  「不是,我還要做早餐,你們母女六個不幫忙就算了,不要搗亂啊,我又跑不了!」

  「我真的不跑,你們快點讓一下!」

  (番外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