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苑。
虞棠書桌前擺著一封書信和一個木盒。
信是王氏讓冬棗送出去,被趙貴尋了個藉口騙來的。
另一個木盒裡,則是她新安排進韓卓院子裡的人悄悄捎帶出來的,虞棠不急不慢地拆開,翻看著一封封書信。
裡面有邊關布防圖、軍糧囤積圖,還有不少軍機秘事。
這些,全是王氏讓韓卓藏到父親書房,準備構陷父親通敵的證據。
上輩子,全家就是死於這些東西。
難以想像,若是她沒提前防備,這東西被韓卓放進父親書房,官兵一搜,父親便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
而虞家,也要重蹈覆轍。
虞棠緩緩放下最後一封信。
內心猶如秋日長滿野草的平原,一顆火星子崩了進去。
霎時間,那一點點的火星變成火龍,開始瘋狂侵蝕她的理智。
虞棠紅著眼,右手死死捏著左手的手腕。
良久,她抖著手開始轉動那隻金鑲玉的鐲子。
青桔一直站在一旁,信里的內容她看得清清楚楚。
她越看越氣,看到最後忍不住破口大罵:
「畜生!」
「這一家子都是畜生嗎?」
「小姐自從嫁進他們韓家,有哪點對不起她們,他們作踐了小姐還不夠,竟然還想要老爺、太太,還有少將軍的命!」
「若是這些東西真被人查出,咱們虞家幾百口就沒了啊!」
她的父親母親,荷葉的父母,可都是虞家的管事。
真到那時,哪一個能逃得掉?
青桔擦掉眼淚,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我去殺了這個畜生!」
話音剛落,青桔便感覺衣袖被人扯住。
她轉頭看向虞棠:「小姐你不用怕,等奴婢殺了那個老不死的畜生,再撞柱而死,追究起來就說奴婢失心瘋,有老爺和夫人在,他們不敢拿小姐怎樣。」
「然後呢?」虞棠的聲音顫抖。
「你因為王氏那樣一個人,賠上性命,值得嗎?」
「值!」青桔認真點頭。
「可我覺得不值,你的命比她的命重要的多,而且,想殺人,自己動手是最蠢的方式。」
「把蠟台拿來。」
青桔雖然不知道虞棠為什麼這樣吩咐,但她知道,小姐說的肯定沒錯。
將罩著罩子的蠟台拿到虞棠面前。
就見虞棠揭開外層的罩子。
然後將王氏寫給王有祿的那封信放在火苗上。
火舌瞬間將那封書信吞噬的乾淨。
虞棠又將桌上攤開的書信,一一焚燒。
青花瓷的筆洗里落了厚厚的一層紙灰。
等到最後一封書信徹底被燃燒殆盡,虞棠才開口:「磨墨。」
青桔頷首,忙幫虞棠開始磨墨。
虞棠鋪開信紙,做了兩個深呼吸後,開始落筆。
她的字和她的人一樣好看。
不一會兒,十餘封書信寫完,虞棠等字跡干透,將書信一一封好,裝回王氏給韓卓的那個盒子裡。
「讓人悄悄送回韓卓房裡,其餘的不必再管。」
青桔抱著木盒急匆匆離去。
青桔離去後,虞棠從書架上取出一種特殊信紙,換了硯台墨條,這才重新開始書寫信件。
半個時辰後,虞棠將木盒放到身後的書架上。
……
因為玉奴只是一個妾室,孩子又未正式寫入族譜,喪事辦的並不大。
不管是主子們還是下人,都只是意思一下走個過場。
意思過了,便該喝喝,該玩玩。
虞棠坐在梳妝鏡前,等荷葉回來。
不到半刻鐘,荷葉便提著裙子小跑上台階。
「小姐,奴婢已經去稟告過老太太和太太了,他們都同意您去山上為玉姨娘和那個沒平安出生的孩子添酥油燈。」
青桔道:「馬車一早就準備好了,咱們現在便出發嗎?」
虞棠戴好帷帽起身:「走吧。」
一上馬車,虞棠便對外面的車夫道:「到前面的香燭鋪子停一下。」
車夫應了一聲,馬車晃晃悠悠的出發,兩刻鐘不到,馬車停在了香燭鋪子前。
荷葉和青桔攙著虞棠下車。
車夫看著虞棠進了香燭鋪子,沒一會兒青桔垮著一籃子的香燭和戴著帷帽的虞棠一起上了車。
車夫好奇問道:「怎麼不見荷葉姐姐?」
「哦,她早上貪涼,吃了冰酪,鬧肚子,小姐想著佛前失儀終究不好,便讓她去藥鋪了。」
車夫笑笑沒再多說什麼。
等到馬車走遠,換了一身衣衫,戴著帷帽的虞棠從香燭鋪子裡出來,她和荷葉迅速上了另一輛馬車。
馬車不緊不慢地朝京外溫泉莊子行去。
王有祿這溫泉莊子在京都一直都很有名。
主要是因為這家溫泉莊子不泄露個人隱私,且只對權貴們開放,只要價錢到位,包場來這裡談事情是常有的事兒。
這也是虞棠為什麼放著王氏手裡那麼多京城的鋪子不要,只要了這個溫泉莊子。
其實她不是第一次來這邊。
上一世容鏡帶她來過幾次。
除了各種讓人面紅耳赤的回憶,虞棠唯一的記憶是,這邊的桃花釀很好喝。
一路穿過各種精緻的園景花圃,虞棠終於到了湯池。
她所在的泉眼是整個莊子最好的一處。
不遠處有一八角小亭,亭子周圍懸掛這白色的薄紗,一名琴師坐在八角小亭中撫琴。
彈的是京城目前最時興的曲子。
虞棠晃著酒杯里的桃花釀。
感慨不愧是教坊司的頭牌,一首很爛俗的曲子,經過她手變得宛轉悠揚,很是動人。
曲子彈到高潮處。
背後有腳步聲傳來,虞棠回頭,就見侍者引著王芸走來。
對比之前,今日的王芸特意換了衣衫。
不是往日的沉悶色系,也不是什麼昂貴華麗的衣衫。
一襲草白色長裙斂去了她的鋒芒,整個人打扮也更偏溫婉賢淑。
可她緊扣在一起的兩隻手還是出賣了她的忐忑不安。
虞棠讓侍者下去。
侍者剛一離開,王芸便迫不及待開口:「她來了嗎?」
說著,她環顧四周,最終,視線還是落回到虞棠身上。
虞棠不禁感慨。
感情當真會讓人失去理智。
沒賣關子,她抬手指了指八角亭中那彈琴的窈窕身影。
只一個身影,便讓王芸紅了眼眶。
她顧不得虞棠,快步走向八角亭。
掀開紗幔,王芸便看到坐在中央彈琴的少女。
少女對忽然闖入的王芸沒有半分驚訝,從小在教坊司長大,已經讓她養成了不管面對什麼事情,都能處變不驚。
只是她心中多少還是有些驚訝。
在教坊司待了那麼久,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女客人。
長得還是如此面善的夫人。
虞棠沒興趣打擾人家母女團聚。
泡了一會兒溫泉,她便把場地留給這對母女,自己則是去後院喝茶。
才剛坐下,一道暗色身影便遮住了虞棠視線。
接著是撲鼻的血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