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笑笑著用過晚飯,剛準備去花園裡和容鏡一起散步消食,就見江淵滿臉沉凝地走了進來。
虞棠知道,又有事了。
「去書房。」
虞棠剛想說自己一個人去花園走一走,卻不想手忽然被容鏡握住:「一起。」
江淵的視線落在虞棠身上。
終究沒說什麼,一臉沉凝地跟在兩人身後。
進了書房,虞棠讓人上了茶水,自己坐在炭盆邊上烤火。
江淵起初匯報的都是邊防軍的動向。
虞棠聽不出問題所在。
接著是年前的匯報,各部的虧空和盈餘。
可惜今年年頭不好,各部都在虧損,戶部也交不出多少銀子,明年給各部的預算都少得可憐。
偏生就算如此,皇帝也硬要從戶部摳錢出來,給自己修建殿宇,還要讓製造局再拿出六十萬匹絲綢,用作年下獎勵。
虞棠坐在椅子上,光是聽這些的帳便忍不住眉頭緊皺。
前朝開支緊張,皇帝不想法子填補,還要加重盤剝。
這樣的皇帝,還不如做個傻子的好……
江淵喝了一口茶,繼續道:「議事的時候,皇帝讓戶部將明年的賦稅提前徵收,戶部的盧尚書不肯,在雪地里跪了一夜,請求皇帝收回旨意,被皇帝狠狠斥責了一番,杖四十,罰奉半年。」
虞棠聞言忍不住拍了桌子:「荒唐!」
江淵臉色同樣凝重:「夫人有所不知,盧尚書還算是好的,最慘的還是孫伯遠孫首輔。」
「陛下想抬孫小姐進宮,為此,孫首輔與陛下在御書房裡起了爭執,陛下讓人扒了孫首輔的衣衫重打了六十梃棍,行刑結束後孫首輔直接暈厥了過去。」
「半個京城的大夫都去了孫家,如今孫大人還尚在昏迷之中。」
虞棠的手攥成拳頭。
荒唐!
荒謬!
這是一個皇帝能做出來的事情!
容拂是瘋了吧!
「虞小將軍……」
虞棠聽到兄長,瞬間回神:「兄長怎麼了?」
「虞小將軍去孫家提親,被陛下知道了,陛下知道後,雷霆震怒,下令收了虞小將軍的兵符,將虞小將軍的官職連降三階。」
「這件事是在孫首輔被梃杖之前發生的,那日孫首輔在御書房與陛下吵了很久,想必其中也有虞小將軍的事情。」
虞棠坐在交椅上,明明面前就放著一個火盆,屋裡也燒著地龍,可身上就是止不住地冷。
從頭到腳,心寒至極……
無論是虞長寧還是孫伯遠,亦或是盧尚書。
他們都肱股之臣,皇帝卻為了一己之私,如此對待他們……
「還有一件事。」
虞棠下意識屏住呼吸,凝重地看向江淵。
「皇帝下了死命令,要再三月前新宮殿竣工,所以,年前的兵部的餉銀暫時停發,還有五品以下官員年節的俸祿與賞賜,也都不發了。」
「他是瘋了嗎!」虞棠再也忍不住。
「就為了修他那破殿宇,滿朝文武以至天下百姓都要被他盤剝壓榨。」
「把人逼反了對他有什麼好處!」
江淵對此也很絕望……
容鏡看上去倒還理智:「關於北池官員來訪的事情呢,陛下準備如何接待?」
江淵回過神來,沒敢說話,而是將單子遞給了容鏡,讓容鏡自己看。
虞棠快步走到容鏡身後,看著那張沒蓋章的公文。
「這是禮部尚書按照皇帝旨意草擬的文書,戶部沒批。」
「三十萬兩銀子,皇帝當真是瘋了……」虞棠撇過頭。
不想再看這些殘忍的數字。
給將士們發軍餉的銀子沒有,招待敵國將領卻要花三十萬兩白銀。
還要選罷秀女,送給北池。
荒唐兩個字,虞棠都說累了。
她一聲不吭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那種弄弄的無力感席捲全身,讓虞棠說不出半個字。
能做什麼?
她除了坐在這裡無能狂怒她什麼都做不了。
她能救一個豫南,可卻救不了整個容國。
要是皇帝能換一個人來做,會不會好一些?
一個大膽的想法在虞棠心底誕生,她忍不住偷瞄容鏡。
如果那個位置上坐著的是容鏡。
別的虞棠不敢保證,可至少一點,容鏡不會這樣為了一己之私苦天下黎民百姓。
可容鏡會去爭奪那個位子嗎?
當初容凝裝瘋分權,容鏡都沒去搶奪那個位子,如今想來,似乎更不可能……
垂下眸子,虞棠看著炭盆里燒得通紅的炭火。
她幾次想要開口,可最後卻又無奈閉上了嘴。
容鏡若是不想,自己逼迫他又有什麼用……
何況這是造反,稍有閃失,便是殺頭的大罪……
若奪權失敗,阿凝怎麼辦?
「你先回去吧,繼續盯著京城的動靜,初二咱們就動身回京。」
他原本想在豫南好好過個年。
可如今看來,這個年,是過不太平了。
江淵退下後。
容鏡走到虞棠身邊,寬大的手掌搭在虞棠的肩頭:「棠兒可有想到破局之策?」
虞棠苦笑:「那是皇帝,便是孫大聖在世,也奈他不得吧?」
說完,她轉頭看向身後的容鏡:「我借你筆墨用一下。」
孫首輔被梃杖,絕對傷得不輕。
太醫又都在皇帝手裡握著,皇帝若這個時候想要孫首輔的命,只需要一道秘旨。
之前她在京城養了一個啞醫,那人雖不如容鏡醫術了得,卻也是個奇人。
讓他出手,總好過什麼都不做。
容鏡站在一旁給虞棠磨墨。
她只寫了一個條子,用小竹筒封好,交給綠蕪,讓綠蕪送去鴿舍。
「要不要給你兄長寫封信?」
虞棠搖頭:「既然初二便要動身回京,那寫不寫信都無所謂了。」
有話面談也是一樣。
靠在容鏡身上,虞棠仰頭看著容鏡。
她想問容鏡真的對那個位子一點心思都沒有嗎?
只要他想,她虞棠便是砸鍋賣鐵也要把容鏡捧上那個位置。
可想到容鏡對先皇那尊敬的態度。
到底還是沒有開口。
京都,孫府。
明明是大年三十。
一個本該歡歡喜喜的日子。
可整個孫府上下烏雲籠罩。
下人行色匆匆,沒有一個敢大喘氣。
大夫一波接著一波的進,又一波接著一波的出。
每一個出來的大夫,都搖頭嘆息。
屋裡,孫夫人抹著眼淚。
屋外,孫珍珠和兄長滿臉麻木地站在廊下。
「起夜風了,回屋吧珍珠。」孫若麟將自己身上的披風搭在妹妹肩頭,不讓冷風吹壞妹妹的身體。
如今父親生死難料,這個家只能他扛起來。
他不能垮,更不能看著妹妹和母親倒下。
孫珍珠輕輕搖頭:「再等等,還有三個大夫沒給父親看診。」
沒準這些大夫里,有誰醫術了得,能讓父親的病出現轉機呢?
孫若麟也在等待奇蹟。
然而看著最後一個大夫搖著頭從屋裡走出,孫珍珠的眼淚再也忍不住。
她看向管家:「京城裡的大夫確定都請來了?」
「可有落下的?」
管家也希望有落下的。
可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小姐,老奴連京城裡的蒙古大夫都請來了,不可能有落下的……」
老爺,不可能好了……
屋裡,孫夫人聲嘶力竭的哭喊起來。
孫珍珠只覺身上最後一點力氣被抽走,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了地上。
怎麼會……
怎麼會這個樣子。
「夫人,少爺,小姐!!!」
門房急匆匆地朝屋裡跑來。
管家剛要訓斥,就見門房手裡拿了一塊玉佩,那玉佩他瞧著很是眼熟,似乎是虞氏商行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