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寧點點頭,把人都領進了屋子。
繡娘們一個接著一個,將手中托盤整齊放在桌上,緩緩掀開蓋著的布。燭火搖曳,入目一片鮮艷的紅,閃爍著點點金光。
乍一看如日暮時分的漫天雲霞一般,光彩奪目。
細細一瞧,才發現衣服上的刺繡並非純金,而是隱隱透著五色光暈,像是金線中摻了孔雀尾羽。這種絲線繡出來的花紋光澤更為柔和與生動,當然,也更為奢靡。
當衣服一件件展示在眼前時,已經不足以用震撼來形容了。
饒是她自詡女紅還不錯,也為自己繡過嫁衣,但在這一套婚服面前實在是有些不夠看。
上為一件雙層廣綾大袖衫,下為三尺長牡丹紋樣留仙裙,邊緣盡繡著鴛鴦石榴。用的是金陵上貢的雲錦,質地輕軟,垂墜感卻極佳,濃而不重、艷而不俗、繁而不亂。腰帶和霞帔上繡著的孔雀溫順靈動,好似要活過來一般。
整套上了身,還未梳妝便已盡顯雍容華貴,不似凡間俗物。
所有繡娘以及身邊的下人都連連稱讚:「小姐穿這嫁衣,簡直如神妃仙子一般。」
「我原先還以為宋小姐氣質清冷,怕這嫁衣太艷麗不得小姐歡心,沒想到竟這般合適,太子殿下的眼光果然不錯。」為首的繡娘笑道。
宋晚寧對著銅鏡上下打量著,也十分滿意:「這衣服也有他的功勞?」
「從衣料到紋樣,都是太子殿下親選的。」繡娘答了,不忘說句吉祥話,「小姐與太子殿下當真是天生一對,定能恩愛白頭。」
「趙嬤嬤,繡娘們辛苦了,再封些銀兩來賞給她們吧。」
繡娘們千恩萬謝地隨趙嬤嬤出了院子,裡間只剩宋晚寧與梨蕊二人。
她一邊脫著身上的嫁衣,一邊問道:「梨蕊,你年紀也不小了,可有中意的人?」
「小姐問這個做什麼?」梨蕊疊衣服的動作一滯。
「如今我做了太子妃,往後總是要進宮的,你若跟了我,再想出來就不容易了。」宋晚寧看著這個從小陪自己長大的小丫頭,眼神似有不忍,「你若是想成婚了,我便留你在府上看管些庶務,或者放你去莊子上......」
她想著不日便要入主後宮,這些丫頭當中,扶風太能幹了,是一定要帶的,而梨蕊則沒那麼強的必要性。況且年紀到了,放梨蕊去成婚,從此便是自由身也未嘗不可。
可話還沒說完,便被梨蕊哭著打斷:「小姐,奴婢不嫁人,也不去莊子,只想一輩子跟著小姐。」
「傻丫頭,在外面自由自在的,不必一輩子拘在那四方天裡好?」
宋晚寧嘆了口氣,坐到窗前軟榻上。
梨蕊跟了過來,跪在她腿前:「不,於奴婢而言,在小姐身邊才是最好的。四歲那年要不是小姐看奴婢可憐,從人牙子手裡救下,奴婢早就沒命了,哪裡活得到今日。奴婢早已沒有了父母家人,只有小姐對奴婢好,奴婢這一生都是要用來報答小姐的,還請小姐不要趕奴婢走!」
她彎腰試圖將梨蕊拉起來,但這丫頭破天荒頭一次犯了倔,死活不肯起來。
嘴裡只念叨著:「若小姐不同意將奴婢帶在身邊,奴婢就在此長跪不起!」
宋晚寧嘆了口氣,只得答應道:「起來吧,我帶你進宮還不行嗎。」
這丫頭,雖不夠聰明,平時也有些莽撞,但是論忠心確實無人可及的。
一起長大的這些年,雖是主僕,二人之間的情誼卻如姐妹一般。因此宋晚寧才會考慮她的終身大事,也尊重她的意見,給她選擇的機會。
也正是因此,梨蕊越發不願離開她的身邊,哪怕一輩子困在那孤寂深宮裡。
主僕倆相擁著哭了好一會兒,院子裡又進來新一批人。
「梨蕊,小姐大喜的日子,你非招她哭做什麼?」趙嬤嬤一進內室,看這主僕倆如出一轍的紅眼睛,立刻佯裝生氣數落道,「喜娘候在院中,要給小姐淨面梳妝,你瞧瞧這眼睛腫得如核桃般,可怎麼得了?」
「嬤嬤別怪她,是我自己沒忍住。」宋晚寧拍了拍梨蕊的手,示意她先出去,「反正時間還早,我緩一會便好了。」
「小姐就知道寵她,看給她寵成這無法無天的樣子。」趙嬤嬤無奈地搖搖頭,語氣寵溺,「這麼大年紀了,做事還是一點都不沉穩,還要小姐去給她操心,真是的。」
「只要你們都好好的,宋家也好好的,我操再多心也是值得的。」
窗外,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天光已經蓋過室內燃著的燭光。
宋晚寧喝完一盞粥後,喜娘們才進來。
這大婚的妝造尤為繁瑣,光是髮髻就梳了快一個時辰。宋晚寧本還專心致志盯著銅鏡,漸漸感到睏乏,打起了瞌睡。
她自己的頭髮又密又長,散下來時還不覺得如何,這全梳在頭頂,還塞了些假髮髻進去,簡直快有好幾斤重。這還沒戴鳳冠呢,都有些墜得抬不起頭了。
要不是有丫鬟在旁邊扶著,差點一頭栽到桌子上。
引得眾人驚呼:「沒事吧小姐?」
「沒事。」宋晚寧瞬間清醒過來,扶著脖子裝作無事發生。
喜娘鬆了口氣:「我瞧著那頭冠像是有十斤重的樣子,小姐可千萬要撐住呀。」
她對著鏡子扯出一抹苦澀的笑:「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