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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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乾元殿如何的風起雲湧,一直在奉天殿乾等著早朝的一眾大臣們卻是什麼都不知道,他們只是在又乾等了一個時辰後,終於等到了太皇太后,輔政親王肅王趙鋮,還有輔政大臣內閣首輔鄭成徽三人一同回到了大殿。

  太皇太后宣布,皇帝病重,後面的日子將暫時由肅親王代理朝政,輔政大臣鄭成徽輔佐,便神色凝重的宣布退朝了。

  眾人皆是大驚,這是個什麼意思?

  皇帝病重到要由肅王代理朝政?太皇太后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皇帝才一歲半不到,本來就有兩個輔政大臣,幹嘛要肅王代理朝政?這一代理,怕就要無限期的代理下去了,而且嬰兒夭折率本來就高,皇帝病重......這話怎麼聽著怎麼讓人有心驚肉跳的感覺。

  可這偏偏是太皇太后肅穆著臉親自來宣布的,容不得他們去揣測此事是不是肅王做了什麼手腳。眾臣忍不住把目光從肅王身上又投到了內閣首輔鄭大人的身上,卻見他同樣也是肅穆著臉,神色凝重,看到這裡,眾臣心裡又是一咯噔。

  難道,皇帝他,是真的不好了?

  一想到這裡,簡直令人冷汗淋漓。

  皇帝若是夭亡,住在寺廟的那位大皇子且不說他本來就血統不明,讓他繼承大統宗室和眾臣是不會接受的,而且人家了源大師不是已經說過他不宜繼承帝位,否則性命不保嗎?不說主少國疑,就是這接二連三的死皇帝,不停的國殤,大魏也不夠這麼折騰的,眾臣誰還願意去支持一個預言了繼承帝位就會性命不保的嬰兒再去繼承帝位?

  那麼,由肅親王繼承帝位那就是再理所當然不過了。

  不管眾臣心裡是如何的炸開了鍋,表面上卻都換上了一副凝重表情,誰也不敢露出些行跡,也有人小心翼翼地想打探些消息,得到的也只有皇帝病情日益加重的消息。而且據說皇帝病重還和昇平大長公主還有梁太后有關,因此太皇太后震怒,已經將兩人關押在了宮中。

  就是這年的中秋宴,因著小皇帝病重,宮宴官宴都取消了,雖然沒有任何行文制止,但各勛貴世家和官員們都是有眼色的,私下的一應慶祝也都低調處理,能取消的都取消了。

  宮裡宮外的氣氛很快都死一般凝滯下來。

  ***

  且說回宮變這日趙鋮處理完了宮中之事,和明珞一同回府。

  及至上了馬車趙鋮才來得及細問明珞府中之事,他沉著臉道:「她們竟真的使用密道到了府中?」

  明珞看了他一眼,道:「嗯,不過她們應該不知道大長公主欲對你不利,她們是被她利用的。」

  「她們可沒覺得自己行為有任何不妥,尤其是林嬤嬤,對她來說,她是忠心可感天地,寧以死來明忠心並給王爺示警的忠僕,她殺我只是在幫您,她的主子除去狐媚惑主的妖女。一大清早的,我看到她們便知道宮中必然出了事,便懶得和她們糾纏,也沒怎麼審問她們就逼著葉影問了宮中之事,安頓好阿佑,就匆匆帶了黑甲衛過來宮中了。」

  這樣的忠心還真是可怕,忠心到我覺得主子做的不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主子好,哪怕是殺你妻殺你子。

  趙鋮黑著臉道:「我會處理她們。」

  明珞看著他,想了想,道:「王爺,這件事情,您不必是因為牽涉到我而特別惱怒,其實我對她們這樣的態度並不介意。除了我在意的人,其他人怎麼看我,喜歡我也好,恨我也好,我全都不在意。我知道,只要我是你的王妃,就會有大把的人希望我讓出這個位置,或者至少不該專寵,這樣是侵犯了很多人利益的,所以我要是在意,這輩子都有生不完的氣了。」

  趙鋮笑了笑,可這笑給明珞的感覺就像是他那把黑漆漆帶著無盡寒意的劍鞘般,她聽到他道:「若此事是在軍中,她們早已死過千百次了。所以你不必擔心我是因為你而加重對她們的刑罰。」

  若是在軍中,動不動就有人我覺得這樣做才是對的,就瘋子一樣不聽命令擅自做主,那仗就不用打了。

  兩人沉默下來,車中的氣氛就有些凝滯,今日發生的事情到底還是一件凝重的事情,尤其是對明珞來說,她還是第一次知道趙鋮的那個命格預言,趙鋮當時沒有說那後半部分,她到現在為止,還是只知道「天煞孤星,所有靠近他的人都不得好死」那部分。

  若是有這麼個命格預言,明珞想到前世很多事情,他性格的冷漠和暴戾無常,好像也就可以理解了。

  難怪不管外面怎麼傳,他的下屬怎麼說,她尚未出生父親就死了,剛出生沒多久母親就死了,是克父克母的命硬之人,根本不宜不配為他的王妃,他也從來都不在乎,甚至誰敢傳這個話,都十分厭惡,嚴懲不貸。

  還有前世自己的死,對他的打擊可能有多大了。

  明珞轉頭看他,其實他生得很好看,只是整個輪廓都太過冷硬,氣質更是不容人接近,可是她已經完全不再害怕他。

  她伸手拽住了他的手,道:「王爺,現在我希望你永遠都不要記起前世的事情了,只要記得我們的現在,和將來就好。我不想你記起我對你不好的事情。」

  那些不好的,互相傷害的記憶,不要也罷。

  趙鋮的手動了動,沒出聲,然後卻將她拉到了自己懷中。明珞靠在他身上,笑了一下,道,「我那時竟然還會傻得以為你一直喜歡的人是凌妱,說了很多蠢話,做了很多蠢事,我想到那些,就覺得前世你不喜歡我才是對的,我怕你回憶起來,就不會再像現在這樣,對我了。」

  趙鋮終於低頭看她,然後猝不及防地,再低頭吻住她。

  她在一陣暈眩窒息之後,混混沌沌地好像聽到他道:「那些都不重要,只要你還在我身邊,其他的,什麼都不重要。」

  ***

  兩人回到王府後趙鋮並沒有見林嬤嬤和凌妱兩人,而是在將兩人關押十日後,外面的風潮浪涌已漸平息,另一場更大的變動發生之前提審了她們。

  此時王府的一眾屬臣已經大概知道了宮裡宮外發生了什麼,趙鋮並沒有單獨見林嬤嬤她們,除了明珞,在場聽審的還有王府的一眾舊臣舊仆,是因著對凌皇后和成武帝的忠誠而對趙鋮效忠的老臣老僕,也是親近凌妱,希望凌妱取代明珞成為肅王妃的那一群人。

  林嬤嬤和凌妱被帶到堂前,兩人一見到趙鋮便跪下了。

  凌妱跪下後咬著唇不出聲,流淚流得楚楚動人,林嬤嬤則是立即請罪道:「王爺,所有的事情都是老奴自作主張,和表姑娘沒有任何關係,您要責罰,就請責罰老奴吧。」

  「自作主張?自作了什麼主張?」趙鋮問道,「使用除了本王,這世上就只有你知道的密道擄走本王王妃嗎?是誰給了你權力和膽子這麼做?」

  在場眾人都被驚了一驚,他們只知道宮變那日王爺和王妃就將林嬤嬤和凌姑娘關押了起來,卻不想竟然是這個罪名,一想到那日宮中之事,有人便已經立即敏銳地想到,這兩者之間,不會是有什麼聯繫吧?

  只是他們還來不及細想,就聽到林嬤嬤重重地磕頭聲,然後聽到林嬤嬤道:「王爺,老奴自知死罪,可是老奴深受先皇后娘娘重託,自王爺出生起就在王爺身邊照顧,曾經應下先皇后娘娘,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定要護得王爺周全。先皇后娘娘也曾經交代老奴,表姑娘是先皇后娘娘給王爺定下的未婚妻,待表姑娘長大成人後,就請王爺將表姑娘接入府中,哪怕是不能為正妃,只要表姑娘願意,也要容她在府中陪伴王爺左右。」

  「誰知表姑娘苦等王爺多年,王爺卻娶了仇人之女,明氏善妒,拒不肯讓表姑娘進王府,老奴無法,這才出此下策。只有除去了王爺身邊的禍水妖孽,老奴才能完成先皇后娘娘的重託,王爺一時之間可能會恨老奴,但老奴對王爺的忠心卻是日月可鑑,王爺將來也定會明白老奴的一片苦心。」

  「只是老奴萬萬沒想到,王爺竟然被明氏已經蠱惑如此之深,連王府密道之事都告訴了她,老奴今日死不足惜,只是未能除掉明氏,還王爺身邊一個清明,老奴有愧於先皇后娘娘,到了地下怕是無顏以對啊。」

  說到這裡她已經是泣不成聲,顏妱也哭得不行,抱住她就哭著喊「嬤嬤,嬤嬤」。

  眾人只聽得冷汗直滴,渾身,包括骨頭都發涼。

  哪怕是一向最支持凌妱厭惡明珞的顏長史,想起這些日子的風起雲湧,還有太皇太后現在明顯是有意讓他們王爺繼承王位的情況下,此時也說不出支持林嬤嬤的話來,而且她說的話也太露骨了些。

  趙鋮道:「哦,那你們擄了王妃,是打算送她去哪裡,是送去給昇平大長公主嗎?」

  眾人又是一驚。

  但林嬤嬤和凌妱這些時日被關在密閉的房間內,對外面的事情一無所知。

  林嬤嬤道:「王爺,此事和大長公主府無關。」

  趙鋮看向凌妱,道:「你說呢?」

  凌妱跌倒在地,嚇得直哆嗦,她搖頭道:「王爺,王爺,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

  「把人都帶上來,」趙鋮冷冷道,「你既然什麼都不知道,那便讓別人告訴你吧。」

  被帶上來的是那日進王府來擄人的那幾個殺手,趙鋮看向林嬤嬤,道:「這些人,你認識嗎?」

  林嬤嬤點頭,她道:「這些人是凌太妃給老奴使喚的人,會些功夫,老奴年老體弱,也沒什麼本事,自然帶不走王妃,便請了她們幫忙,但這些事和表姑娘和大長公主並無關係。」

  趙鋮冷哼一聲,看向站在那幾名殺手前面的一人,道:「你說。」

  「是,王爺。」那人面無表情道,「屬下是昇平大長公主私下培養的暗衛營的副首領,十五年前,屬下奉命在閩地救下凌大夫人和凌姑娘,隨後就將兩人秘密安置在鄰近西寧的知州城,這些年都是大長公主派人在教養凌姑娘,準備等其長大,送到王爺身邊的。只是大長公主為掩人耳目,對外一律都稱是凌太妃和凌家救的凌大夫人和凌姑娘。」

  凌妱面色蒼白,小手瑟瑟發抖,林嬤嬤心中憐惜,她嘆了一聲,對趙鋮道:「王爺,表姑娘不僅是您的表妹,也同樣是大長公主的表妹,大長公主牢記先皇后娘娘的遺願,惦念自己的母族,救了凌大夫人和表姑娘,但顧及著延文帝和先帝,不敢聲張,這也是情有可原的。」

  「寧十三,」趙鋮沒理會林嬤嬤,冷冷道,「你來重複一下,那日在宮中,大長公主說的話,一句不落。」

  「是,」寧十三正是那日在乾元宮陪著趙鋮的兩名侍衛之一,他道,「那日在乾元宮,大長公主設伏欲誅殺王爺,事情敗露之後,大長公主道王妃和世子早已在她的手中,她以王妃和世子的性命脅迫王爺,道王爺若是不束手就擒,就先殺掉王妃和世子。」

  「王爺!」林嬤嬤瞪著趙鋮不可置信地喚道,一時之間似乎還不能消化掉聽到的消息。

  凌妱抬著的小臉也是慘白如鬼,驚恐至極。

  趙鋮看著林嬤嬤道:「你既然要效忠先皇后娘娘和凌家,殺我王妃和世子,那麼就去地底下好好效忠吧。這些年你勾結凌太妃和凌家,泄露了我王府多少機密,將你千刀萬剮了也難以抵消你犯下的罪。還有凌家,你放心,他們很快都會過來好好陪著你,延文帝沒有滅了他們,我來。」

  「將她們拖下去。」他森冷道。

  伴隨著兩人驚恐的哀求聲尖叫聲,他看了一圈大廳里的那些素來都喜以老臣舊臣自居,或真的愚忠頑固,或夾帶著私貨的一眾人等,看他們都面色發白,半句求情聲都不敢出,才冷冷道,「過去的舊事,本王不會再去追究。但從今往後,記住你們的身份,記住這王府的主人是誰,否則好好看著,再有僭越,她們的下場,還有凌家的下場,就是你們的下場。」

  ***

  豐緒元年八月,豐緒帝偶感風寒,十餘日後就病重不治,於乾元宮駕崩病逝,。

  太皇太后謂主少國疑,且皇長子東閩王趙臨祚體弱多病,唯寄養於佛前才能勉強保其性命,並不宜繼承帝位,遂拿出先帝延文帝的遺詔,上謂太子趙晅年幼且多病,帝十分憂心,倘其繼承帝位後在少年時便有不測,無子或其子年幼,國不可長年為少君,為大魏長治久安計,當立皇弟肅親王為儲君,承繼大統。

  國不可一日無君,豐緒元年九月,肅親王趙鋮在眾臣的多番請奏下登基為帝,翌年改年號延明,史稱延明帝。

  延明三年,端懿太后明氏於皇家寺院薨逝,與慶安帝合葬。

  延明四年,東閩王趙臨祚五歲,了源大師道東閩王佛法已有開悟,離寺廟去外遊歷對其更為有利,遂奏請延明帝允許東閩王就藩,便道他願意陪同一起去東閩,且有生之年都將陪伴東閩王左右,教導其佛法,為國祈福,延明帝准奏。

  護送東閩王去藩地的是明皇后的兄長,也是東閩王的舅舅明紹棣。東閩王雖有封地,卻無任何兵權,王府侍衛不可逾兩千人。東閩荒蠻,延明帝擔心東閩王的安危,特地冊封了明紹棣為東閩王城福州衛司的正三品衛指揮使,帶了家眷一同赴任,如此也方便照顧年幼的東閩王。

  京城城外涼風亭。

  身著便服的明珞看著面前的老婦人,心中眼裡都酸澀得厲害,其實老婦人現在年紀並不大,未到四十,卻已經是滿頭白髮。

  她喚道:「姑母。」

  她已經多年沒見過她,沒喚過她姑母。

  自豐緒帝病逝,太皇太后便在宮中閉門不出,常年禮佛,不再見任何外人,而明家明老夫人卻接回了一位孤寡的庶女,陪著明老夫人住在了莊子上,深居簡出數年,但此次她卻會陪著趙臨祚一起就藩。

  明珞道:「姑母,東閩荒蠻,臨祚和子昀有大哥大嫂照顧,你不必親自過去的。」

  老婦人回頭看了一眼遠處站著的兩個小男孩和一女孩,三人都是般大小,其中一個男孩兒便是東閩王趙臨祚,女孩兒則是和趙臨祚同年同月出生的明紹棣的嫡女明月嫣,而另一個小男孩,名喚明子昀,據說是明紹棣一個外室所出之子,因為小時候過得艱苦,腦子有點傻。

  老婦人看著他們,道:「不止是為了照顧他們,荒蠻又如何,我一輩子待在宮中,已經不剩下什麼,聽說東閩靠海,那裡常有異番商船往來,以前我就曾聽你姑父就說過,他想開放海運,還想帶我一起去看看,現在,他不在了,我便自己去看看吧。」

  說完話她又回頭看了明珞一眼,道:「阿珞,雖然我至始至終都不能原諒趙鋮,但是你卻沒有對不起過姑母,而是姑母愧對於你。更可笑的是,現在的一切也都是因為你才得以保全。若再有來世,姑母定不會再傷害你。不過,我還會回來的,待臨祚和子昀大些,或者等我死了,屆時還要請你費心,讓我和你的姑父合葬。」

  「嗯,你放心,我會。」明珞道。

  「我知道,你應下的,從來沒有一項沒有兌現。」老婦人笑了笑,道,「你從來都是個好孩子,也比姑母幸運。」

  而她的運氣好像在前半生都用完了。

  保下臨祚和子昀,讓他們遠離朝堂紛爭,平安長大,這些都是當初明珞讓她和趙鋮合作,讓趙鋮名正言順,不背負弒君奪位的名聲繼承皇位,許下的承諾。

  其實她也不僅是為了這些承諾才和趙鋮合作,她也是為了她的丈夫,在史書上能掩去他為了追殺幼弟,所犯下的那些罪名,所以她擬了那麼一個假的遺詔,逼趙鋮和她的丈夫兄弟情深下去。

  其實她知道她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而將來史書到底會如何記載,她更不知道,但她能做的已盡於此了。

  而明珞看著自己的姑母,心裡想的卻是,若再有來世嗎?她回頭看到遠處城牆上一大一小的身影,心道,不,她不需要來世了,今生已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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