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斷臂

  這三日,容素怎麼也出不去自己的房間。

  因為她每當想要出門,小黑就像是她肚子裡面的蛔蟲一樣,總能準時出現在門外,攔住她。

  搞到最後,她都不得不放棄出外。

  每日都待在一個地方其實對於她來說沒什麼大不了,但是不讓她做其他事,她都要瘋了。

  房間裡面連書都被小黑拿走放回書房,小黑就是讓她好好休息。

  可是她多次明確她的身體沒有什麼問題,可惜小黑簡直比木頭還要固執。

  「唉。」

  容素扶額,搖著頭,嘆了口氣。

  無聊的時候,容素倒是想起了那晚沈裴清說過的話。

  現在都第三日了,那傢伙當真可以從皇宮裡面出來?

  東洲那麼大,布防圖哪有那麼快就完成的。

  沈裴清也才去了皇宮不過十來日,不到半個月。

  這麼短的時間。

  還在想著,突然就聽到了外面傳來的急匆匆的腳步聲。

  緊接著,就是古雨兒帶著哭腔又哽咽慌張的聲音:

  「容姐姐!嗚嗚,容姐姐,求你救救石頭大哥!嗚嗚!嗚嗚!」

  大門被打開了,看到的則是哭得梨花帶雨的古雨兒。

  容素詫異了下,石頭不是被沈裴清派去西北的安城嗎?

  看到古雨兒的恐慌和哭臉,也問不了那麼多,連忙下床:「帶我過去看看!」

  「好!嗚嗚嗚,容姐姐這邊!」古雨兒邊用衣袖擦眼淚邊往外走,給容素帶路,沒走幾步路,好像踩到什麼,就要往前撲。

  容素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古雨兒才沒跌個狗啃泥。

  「別哭了,哭也無濟於事,看著點路,我都怕石頭沒出事,說不定你比他先出事。」

  古雨兒癟起嘴,眼睛止不住流淚,但還是忍住哭出來,艱難地說出:「容姐姐不要打趣我了,快去救石頭大哥!」

  無奈搖了搖頭,她哪是打趣她,只是想要安慰她,但貌似古雨兒誤解了,容素也不打算解釋,點頭跟上。

  來到了晉安王府邸,穿過長廊,石頭的房間外面站了不少人。

  其中就有沈裴清,她看了眼他,他倒是真的從皇宮裡面出來了。

  沈裴清也看到她了,目光有一瞬變得深邃,但很快移開了。

  古雨兒已經拉著她往石頭房間走:「容姐姐,石頭大哥中了劇毒,而且一隻手臂還,還斷了。嗚嗚嗚!」

  沒想到竟然如此嚴重,容素已經再也不能放慢動作,急忙推門進去。

  想到了什麼,擋住了古雨兒要進去的動作,古雨兒一臉淚痕看著她,滿是不解又是難過。

  「雨兒你就不要進來了。你現在這樣也幫不了什麼。你去燒點熱水來,木頭,你去幫我準備點需要用到的東西。」說著,她就交代給木頭之後,也趕著古雨兒去燒水了。

  在關門前一秒,沈裴清伸出手抓住了門框,她看到他這個舉動,皺眉,對方搶先一步說:「讓我幫你。」

  本來她是想拒絕,可又想到石頭畢竟是沈裴清的人,且她的確是需要一個人按住石頭,因為一時半會沒有麻藥,如果強行給石頭縫傷口,那可不是一般的劇痛。

  「行。」

  隨後他們兩人進去房間,裡面的血腥味道十分濃郁。

  還能聽到壓抑不住的痛楚聲音。

  來到床榻邊,在看到石頭那一瞬間,容素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這傷勢未免也太嚴重了。

  石頭的右手臂已經斷了,只剩下一個肉塊頭在那裡,只是用布條包紮了下,上面根本沒有辦法抑制住傷口出血。

  還有他的嘴唇又黑紫色,的確是中了毒,臉上蒼白無色,閉著眼睛,滿臉痛苦之色。

  「究竟發生了什麼?竟然這麼嚴重。」容素不得不感慨一句,也沒想沈裴清會回答。

  她拿出了銀針,先把銀針放整齊。

  「沈楓宇的人。石頭給我帶回了百苦參,所以沈楓宇才會下毒手。」

  聽到沈裴清沉重的語氣,她動作一頓。

  這時,木頭在外面敲門:「殿下,準備好了。」

  容素正準備去拿,沈裴清已經先一步給她拿進來。

  他將東西放在一邊,表情冷肅:「你告訴我該怎麼做。」

  見他的確要幫忙,容素也不客氣了,直接指揮起來。

  石頭的毒其實不難解,但是,最難搞的是他還斷了手,毒素就是從他斷臂那裡滲透的。

  斷臂處的傷口如果處理不好,石頭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

  容素看著處於半清醒半昏迷的石頭,對他說:「石頭,你要忍住,現在我得先祛除你斷臂那裡的毒素,然後再給你縫合。沒有麻藥,你就忍一下。」

  說完看了眼沈裴清,他就會意地去拿來一個手帕,捲成了團狀,要放到石頭的嘴裡咬著。

  石頭這時是有點清醒了,他睜開了眼睛,眼睛卻還是恍惚的,但他就是緊緊看著容素,聲音嘶啞又滲透著痛苦。

  「容姑娘!如果,如果我死了,求你,幫我個忙,就說石頭我對不起古姑娘的心意了。求她忘了我吧。」

  聽到突如其來的囑託,容素這才意識到古雨兒和石頭之間的情意。

  但重點的不是這個,容素冷著臉,一口回絕當傳信人:「你要說,就活著和雨兒說!我又不是什麼鴿子!幫不了!」

  沈裴清在一邊聽著,覺得此刻生氣的容素用拙劣的憤怒來拒絕石頭有點可愛,可面對受了重傷,失去生的希望的屬下,他心裡是悲傷的。

  「石頭,我要相信小素,她定能救你。你也要撐住,古姑娘如果知道你死了,她會很傷心的,難道你就捨得了嗎?」

  石頭攥緊左手,咬著牙,眼睛都爆出了紅絲,哽著嗓子說:「好。」

  這下子,容素奪過沈裴清手上的手帕一把堵住了石頭的嘴巴。

  「別說話了,給我老實忍住,撐住!」

  石頭頓時就老實了,但額頭,臉頰布滿了汗水,還有脖子,左手都凸出了明顯的青筋,都能看出他究竟有多痛。

  在容素用銀針將他斷臂上的毒素逼出來的時候,劇痛就像是鋒利的長刀,一刀一刀地將在他的傷口上重重複復地凌遲著。

  因為堵住了嘴巴,無法徹底發出聲音,但還是控制不住發出痛苦的呻吟。

  看到容素潔白的額頭也冒出了很多汗珠,沈裴清沉默不語地去拿出自己新的手帕給她擦拭額頭上的汗水。

  全神貫注醫治的容素,也沒心思去感謝沈裴清,現在她專心地給石頭逼毒。

  兩個時辰過去了,外邊的天色都快轉黑。

  石頭斷臂處的毒素才徹底給逼出來。

  毒素逼出來,死門關算是過去了。

  接下來還有一個更折磨的事情,容素極其認真地看著石頭:「我要給你縫傷口了。這痛苦會比逼毒還要難受。不然我讓阿清將你敲暈過去會好點。」

  石頭卻搖頭拒絕了,現在他咬著手帕,無法說話,不過他的眼神看向了沈裴清。

  沈裴清看出他的意思,便替他說:「沒關係,你就直接縫傷口,石頭作為頂級侍衛,這點痛苦還是能忍受的。」

  這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容素也就不說什麼了,但她又能理解沈裴清話里的另一層意思。

  直接用燒酒和油燈消毒銀針,開始縫合。

  這個過程不但石頭感到痛苦煎熬,容素也一樣,因為一旦有一點錯誤,可能會造成大出血。

  時間一點點流逝,天色都完全黑下來。

  最後一針結束,容素才敢鬆一口氣,再看向石頭,他當真是一個真漢子,竟然就這樣忍下來。

  全程喊痛都很少,即便好幾次痛得要暈過去,還是堅持下來。

  這種毅力的堅持,一般人可沒有,也不知道以前他是不是也經歷過,不然也不會強硬忍著。

  想到這個,容素不禁看了一下身旁的沈裴清。

  他當初受傷也是強忍得不行,還真是有什麼主子就會有什麼侍衛。

  「現在就好好休息吧。藥湯我會讓木頭給你煮好送來。」容素站起來,走到一邊的水盆邊,洗乾淨了手上的血跡。

  石頭抬起左手拿點口裡的手帕,嘶啞著聲音對她說:「謝謝。」

  「不要謝我。你就謝雨兒吧,是她拜託我來救你的。」

  她輕瞥了一眼沉默下來的石頭。

  經歷這次,他們兩人的感情有兩種可能,不是前進一步,就是再也不可能。

  她伸了伸腰,沈裴清看見她有些疲倦了,連忙對她說:「這裡交給我就行了。你的病也還沒有完全痊癒,又要你勞累了大半天,你去休息吧。」

  的確感覺到身體的疲憊,容素扭了扭脖子,舒展了下,便點頭說:「那好,石頭如果有什麼問題就再來找我。」

  沈裴清點了點頭,隨後就讓木頭送容素回去。

  她剛出來,古雨兒就紅著眼睛跑過來,看到她,容素就已經知道她想知道什麼,便輕聲安慰道:「放心,石頭的性命沒有什麼危險了。你也去休息吧,裡面有阿清在。」

  古雨兒忍著淚水,朝緊閉的屋門看了幾眼,還想說什麼,容素看到古雨兒的臉色也不太好,顯然像是有傷心過度的前兆。

  「小黑,你送雨兒回房間休息吧。」

  小黑立馬過去:「古姑娘。」

  古雨兒又再次看著她,顯然在無聲地再次詢問她石頭的情況。

  她嘆口氣,再次確定:「沒事。相信我。」

  這次有她的再次保證,古雨兒才一步三回頭地回去了。

  接下來,她便回公主府,剛回到大門,就看到了坐在輪椅的古雲正在門口處,看來是在等她。

  在看到她的時候,古雲自己挪動輪椅過來,但挪不快,心裡著急,最後是侍從推著他過來,他滿臉擔心。

  「阿素。怎麼回事?雨兒急急忙忙回來之後,就把你帶出去了,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有些事本來沒有太大必要和古雲說,但石頭的事情,和古雨兒又有著些許關係。

  想了下,她還是說了:「石頭中了毒,然後手臂也斷了。方才我是去給他看傷逼毒的。」

  古雲愣住了下,有幾分錯愕,而後便問:「那,石頭現在怎樣了?」

  「情況已經好了不少,毒也逼出來了,只是,他的手臂。唉。」容素無奈搖頭,若是只是斷了經脈,她還有法子。

  但斷臂,除非是大羅神仙來了,不然普通人如何能做到幫他生白骨接斷臂。

  古雲沉默了下,看了她一眼,皺起了眉頭:「阿素,你的臉色有點白。你快去休息吧。你的疫症剛好不久。不要太勞累。」

  他還是如以前一樣對她體貼入微,沒有像腿剛出問題那陣子那樣頹靡不振。

  這倒是好事,容素笑了笑點頭,走過去幫古雲挪動了輪椅。

  古雲看到,頓時慌張了下,出聲阻止她:「阿素。不用的,有阿水在,他會幫我的。」

  阿水是她安排給古雲的侍從。

  阿水看到她抓住了輪椅的扶背,也連忙著急:「殿下,這樣的事情還是我來吧!」

  抬手輕輕拂開了阿水伸出來的手,她堅持著幫古雲推:「這個輪椅很好推的,阿庫說他特地找最好的工匠做的,所以女子也可以輕鬆推動。」

  「阿素。」古雲心裡不好受,有種自己就是個無用之人的感覺。

  察覺到古雲的情緒,容素心裡暗暗嘆氣,便轉移了話題:「古雲,我聽說茶樓最近新出了一種好茶。明日我讓小黑買一盞茶回來。我們一塊去小涼亭那裡喝吧。」

  古雲聽出來容素是在安撫自己,心裡是受用,可他卻越來越無法控制住內心對自己殘疾的痛恨和絕望。

  他嘴巴有點苦澀,淺淺地揚了一下嘴角,儘量不把情緒表現出來:「好。聽你的。」

  送古雲回了房間之後,容素轉頭就去找小黑吩咐了事情,都做完,她才回房間休息。

  到了第二日,小黑早就備好了茶在小涼亭。

  容素也去找古雲,可剛來到古雲的房門口,就聽到了一聲肉體跌倒在地上的巨響。

  嚇得她猛地一腳踹開了屋門,朝裡面一看,就看到了跌在地上的古雲,輪椅也側翻在地上。

  她三步並兩步跑過去,伸出手扶起古雲,古雲卻默不作聲地低著頭,因為剛起來,他的頭髮還沒有梳理,有些凌亂地隨意散落。

  他臉龐被頭髮遮擋住了,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可她還是能感覺到他低迷的情緒。

  「古雲,我已經讓小黑備好茶了,我們去嘗一嘗吧。」容素笑著說起了這件事,沒有去提起現在這件事。

  但古雲卻冷不丁地開口,語氣有些暗沉。

  他頹靡地垂下眼帘,一抹難以名狀的挫敗與絕望悄然掠過。

  整個人,仿佛被一層細密而沉重的灰霾輕輕包裹,空氣中瀰漫著一種無形的壓抑與寂寥。

  他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指節因過度的力道而泛起了蒼白,卻終究只是徒勞地對抗著那份無力感。

  容素試圖用話語驅散這份沉重,卻只見古雲輕輕一晃首,那動作里藏著難以言喻的沉重與無力。

  他緩緩抬起眼帘,望向容素,那雙昔日充滿光芒的眼睛此刻卻像被厚重的雲層遮蔽,只餘下無盡的灰暗與迷茫。

  周圍的一切似乎都靜止了,只剩下他們兩人,空氣中瀰漫的不再是簡單的氣息,而是卻又揮之不去的憂傷。

  古雲的話語低沉而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顫抖,每一個字都像是艱難地從他心海的深淵中慢慢提起:「阿素……我是否,已然……不能站立?」

  這句話,輕若鴻毛,卻又重似千斤,在容素的心湖上,激起層層漣漪,讓她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應。